张择对周景云点点头:“世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周景云抬手还礼:“中丞辛苦了。”
张择带着人走了出去,那术士还体贴地帮忙带上门,外间的喧闹继续。
出了什么事,什么叫禁物?
不过这种事越少打听越好。
周景云静静站了一刻,走到桌案前拿起书,想到那人的话,下意识拿起嗅了嗅。
哪有香味?
明明只有淡淡的纸墨味道。
他摇摇头,将桌案上的书收起来,忽地想到张择适才调侃的话。
孤枕难眠?
他夜半看书,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周景云忍不住笑了,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烛火。
不知道庄篱在做什么。
睡了吗?
是不是会,孤枕难眠?
……
……
行宫外夜风卷起,宛如浪涛般一层层荡漾。
庄篱的身影随着波浪起伏,退出了白锳的梦境,退出了周景云的梦境,一直退到了一位值守的兵卫梦境。
今日在街上目睹圣驾仪仗,视线触及留下的记忆,在由周景云携带来熏制过的书为物,今日顺利化梦来此一探。
虽然经历过帝钟的威胁,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京城的目的。
不过,庄篱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好像,的确有一段时间忘记了目的。
就好像她来京城就是真跟周景云做夫妻……
可能,也是一直没有机会,身体也不适宜冒险。
她站在兵卫手中握着的长矛上,看着眼前璀璨星河般的行宫。
比起皇城,行宫小了很多。
好消息是这里没有帝钟之类的镇守,靠近白锳也不会引发道法自然的绞杀。
坏消息是白锳身边还有防护,她不过刚接近,就被震碎了梦境。
不过,尽管如此,那一句话也可以推测出,对于白家的事,亲人的惨死,白锳并不悲伤,反而有些得意。
她得意什么?
得意大家都死了,她没死吗?
庄篱深吸一口气,忽地脚下摇晃,原本持矛的兵士向前冲去。
“守阵,守阵。”兵卫嘶吼着。
梦境里夜色不再平和,翻滚如云。
庄篱正要从长矛上跌落,忽地感觉一道视线看来。
这是这个兵卫的梦境,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能注视梦境的人只有主人自己。
怎么会有其他人的视线?
庄篱一惊,下意识转身望去,下一刻天旋地转,没有了冲锋的兵卫,没有了行宫璀璨灯火,她站在了天地间。
她低下头,看到脚下空旷的,高大的,似乎连通天和地的祭坛。
这不是她的梦境。
她又入了别人的梦境。
不对,应该说,又被别人拉入了梦境!
就像当初在灵泉寺外。
身后又有凝视。
庄篱转过身。
空旷的天地间,只有一双眼,静静的看着她。
标题没写错哈。
上一章是白天的视线。
这一章是梦境的视线。
她看他,他看她,她看他,他看她,她看她,一通乱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见
庄篱有一瞬间后悔。
她还是冒险了。
这个京城,有帝钟能绞杀梦境,有人能悄无声息将她拉入梦境,还有人能抓住梦中的她。
她应该再谨慎些。
她小时候因为天生异体而自卑,长大了又因为天生异体而自负。
用庄夫人的话来说,你呀你,从来都不爱惜自己。
是,她本可以改名换姓避世而去。
离开白家跟着庄先生夫妇这几年她本来也是这样过的,也打算永远这样过下去。
只是,白家莫名遭遇这种灭族大祸。
就算如此,她哭一场,冒险化梦千里魂魄奔袭去送别,祭拜一场,也就足够了。
就如同她先前在薛家跟薛老夫人说的那样,人之生,皆由无而至有也,由无至有,必由有而返无也。
她和白循的父女缘分到此结束了,缘来缘散,自然之理。
但是,想到在法场上斩杀白家族人的时候,四周那嘲讽的话,说这些祸患是她招来的,说白家都是因为她这个丧门星才灭族。
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必须问个清楚明白,到底是谁引来的祸患。
这也才是慎终如始,不枉她活着一世。
所以这不算冒险,这是她必须做的事。
庄篱无视那双眼,转过身看所在之地。
梦境再荒诞也是基于现实。
她在行宫附近,这里现在都在准备祭天大典,所以这个祭台,应该就是皇帝祭天所在。
庄篱抬头看天,天似乎很高,又似乎很近。
随着她的动作,那双眼也向上看去。
“你觉得这天是谁的?”
她听到声音问。
声音似乎来自她的身体。
这也不奇怪,她现在在他人梦境中,自然也是他人一体,能听到他人的疑惑和感慨。
天是谁的?
庄篱想都没想,看着天说:“当然是天下人的。”
耳边响起大笑声。
“说的没错,说的对。”
庄篱也笑了笑,直到看到脚下的影子。
是她的影子。
因为在她的脚下,是她的身形。
但似乎又不是她的影子,因为影子在仰头大笑。
庄篱陡然心跳如擂鼓,鼓声阵阵,密集又鲜活,一起一落一起一落交错。
“天下人的天,天下人皆可祭拜。”
“走,我们去祭天,拜天。”
伴着这句声音,庄篱看到她的影子向前而去,一点一点拉长,在地上蜿蜒,直向祭台正中。
影子站了起来。
虽然昏昏黑黑一片,但庄篱能一眼认出,那是自己。
她对着天地举起手,或许是宽大的衣袖,或许是影子随着风飘动,然后再深深一拜。
“奉天承运皇帝。”
“奉天承运皇帝。”
天地间回荡着声音。
庄篱回头看了眼,那双眼已经不看她,而是看向祭坛的影子。
她再转过头,叩拜的影子也转过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