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也将手中的拂尘打向他:“你这小子,难道想让世子再进去?”
江云忙低头告罪。
周景云一笑:“无妨,陛下圣明,既然敢这样做,就不在意议论。”
许妈妈终于做完了该做的法事,催着说:“好了好了,快回家去,家里都等着呢。”
……
……
深秋的街上热闹非凡,宫变似乎没有带来多大影响。
“刑部大理寺负责查余党嘛,有罪就是有罪,没有就放出来,民众们也不在意了。”江云说,“世子算是放出来最晚的了。”
周景云笑了笑:“其实从家里被揭了封条的时候,就没事了。”
东阳侯府没有被抄家也没有其他人被抓,行动自如,亲朋好友依旧来往,周景云就算还关着,世人也知道没什么事。
果然走在街上很快被人认出来,纷纷打招呼。
“世子出来了。”
“世子终于也出来了。”
甚至还有人问“世子去哪里了?”根本就是忘记了入牢狱。
周景云并没有在意街上的指点议论,视线总是不经意停留在街边的店铺,尤其是吃食,总觉得应该买些什么。
他很少在意吃食。
他这是想给谁买?
母亲吗?
母亲忌口甚多,他从不轻易给她买吃食……
他总觉得……
周景云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这里有什么要跳出来。
“世子?”江云察觉他异样,忙询问,“哪里不舒服吗?”
周景云要说什么,街边又有声音传来。
“周世子。”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周景云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一个老者站在街边店铺前,这是个医馆,这是……
“章,大夫。”
周景云慢慢喊出这个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章士林看着他,神情关切:“世子脸色不太好……”
旁边的店伙计戳了戳他,低声说:“世子已经在监事院住了快一个月了……”
脸色能好吗?
章士林似乎这才也察觉自己的话说得不得体,忙说:“我这里有款安神香,世子拿去用用?”
店伙计的眼瞪圆,这话更不得体了,哪有大夫当街送药的!
东阳侯世子身边的随从以及车上的仆妇脸色都不好看了,不过世子那张漂亮的脸上还很和善,虽然闪过一丝茫然,显然被这突然的话说愣了,但——
世子风度翩翩,旋即含笑点头。
“好。”他说,“那就试试。”
既然他发话了,江云便上前去取,付了钱,章士林亲自送出来,目送周景云一行人远去。
“师父,咱们生意也没那么差,没到需要你当街揽客的地步啊。”弟子们在旁抱怨。
章士林笑了:“我也不是,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到周景云,突然就开口拦住,关切询问,就好像他们……很熟。
“很熟吗?没怎么打过交道吧。”一个弟子说。
侯府那种人家都是用太医的。
“打过交道的,先前世子少夫人病了,师父去给看过病。”另一个弟子一边捡药一边说。
章士林猛地看过去,点头:“对,对,是。”他的声音到了嘴边变得缓慢,似乎有什么滑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惜,陆家那位娘子病情太凶猛,我也无能为力。”
说罢看向门外,一声叹息。
“陆家娘子的事都过去多久了,十年了吧,师父你还记得呢。”有年纪小的弟子在旁惊讶,“还这么难过。”
其他弟子看过去,果然见章士林眉宇间些许哀伤。
“医者仁善。”有弟子感叹。
章士林要说什么,街上又有几个妇人结伴而来。
“安神香就是这里买的。”
一个仪态娴雅的妇人含笑说……
“是章大夫的独门秘笈。”
章士林忙笑着施礼:“林夫人,多谢称赞。”
林夫人笑说:“实话实说嘛。”说罢看身边的妇人们,“我先前总是睡不好,就是——”
她的话说到这里时,脸色有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凝滞,旋即声音滑过嘴边。
“……是章大夫特意为我研制出来的。”
其他的妇人们纷纷开口“真这么厉害?”又问“是章大夫祖传的手艺?”
听到问,一直含笑的章士林脱口而出:“梦里梦到的。”
话说完自己也愣了下。
妇人们都笑起来“真的假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也能做出神药?”“这梦好啊。”
这梦啊,章士林似乎看到梦里的自己从药柜里拿出几味药,这样那样配在一起就可以。
他凝滞的眼中再次恢复笑意,招呼妇人们进来:“睡好,梦好,就是好。”
就是平平安安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安稳
“平平安安。”
周九娘挤到最前方,将一朵花抛在周景云身上。
“世子哥哥,这是从大觉寺请来的佛前花。”
周景云伸手接住从身上滑落的花朵,含笑道谢:“平平安安。”
回到东阳侯府,还有一场仪式等着,周景云没有不耐烦,含笑看着家人们一通折腾。
说是为他祈福,何尝不是为他们自己祈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段日子人人都关在牢房里,忐忑不安地等着宣判。
还好,平平安安了。
“真不知道回来做什么。”东阳侯夫人看着被大家簇拥进室内的周景云,没好气地抱怨,“在外八九年都安安稳稳的。”
哪有见了大难不死儿子这样态度的,许妈妈嗔怪:“夫人。”
不是该抱着世子大哭吗?
夫人的心肠怎么变硬了?
东阳侯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先前日日不开心,似乎想起周景云坐牢还夜夜流泪,此时看着周景云,心里也的确很难过,但又有莫名的恼火,似乎有什么令人难过又恼火的事忘记了。
她就变得更加生气。
“回来成亲。”周九娘在旁喊了声。
奶妈忙拉扯她不让她乱说话。
周九娘自己说完了也有些困惑,似乎在想什么,但又想不出来,最后嘀咕一句。
“世子哥哥应该成亲,办个婚礼,我要收礼。”
东阳侯夫人没有喝斥她,心里想她其实也是这般打算,但……
“……跟陆家闹成那样,晦气。”她说,“晦气引来了今日的晦气,因为陆家跟张择跟宫里的娘娘们拉扯上。”
说罢摆手。
“你还是别在京城了,外放出去吧。”
周景云笑着说:“我跟母亲想到一起了。”
东阳侯夫人看他一眼。
“我原本想回来试试做些其他的。”周景云说,“所以选了户部,但做下来感觉,我还是更适合做监学。”
说罢俯身一礼。
“所以出牢房的时候,我也向陛下提交了外放的请求。”
室内安静一刻,周九娘有些遗憾“世子哥哥又要走啊。”
东阳侯夫人看着周景云一刻,其实按理说她说让周景云走是气话,此时听到周景云果然要走,应该愤怒,但莫名的没有生气,只有忧伤。
她长叹一声。
“你是我生的,但你已经长大了,你的事自己做主就好。”
说罢摆手。
“好了,不说这些了,等了半日了,吃饭吧。”
随着她一声,仆妇们忙对外示意,早就等候的婢女们将菜肴美酒送进来,大厅里欢声笑语。
周景云坐在其间与家人们说笑,但不时视线扫过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