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篱摇头:“母亲,我知道御赐之物重大,姨母给了我之后,就让婢女们收起来了,一直小心存放。”
真的假的?东阳侯夫人盯着庄篱的脸看,可惜这女子从来都是一个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或许皇后娘娘只是好奇。”庄篱说,“她想看看是不是这朵花有什么特异之处,怎么别人认不出来我认出来了。”
皇后娘娘的确很不喜别人抢风头,东阳侯夫人若有所思,又看庄篱,神情有些后悔:“你当时就不该说这个,肯定也有其他人看出来了,都不说。”
偏偏她年轻不懂事,被女孩子们一激就出风头。
想到这里又恨薛老夫人,都是这老妇骗她们去赴宴。
周景云送人回来,听到了说:“过去的事别再说了,母亲也别担心,娘娘用绢花赐人,是赏脸面,怎能会怪别人拿着绢花张扬?”
东阳侯夫人要说什么,周景云已经转身唤许妈妈:“快扶母亲进去歇歇,受了惊吓。”
许妈妈连连点头:“可不是可不是,老奴都吓坏了。”
是怕她吓坏了,还是怕她再训斥他媳妇?东阳侯夫人没好气说:“什么吓坏了,咱们府上又不是没接过宫里人。”
虽然的确受了惊吓,但她一个侯夫人总不能还不如一个孤女沉稳。
“我们匆匆从姨母家过来,也没吃饭,还有,姨母那边也担心呢,母亲快让人去说一声。”周景云说。
不能让儿子饿着,也不能让姐姐心神不安,东阳侯夫人立刻挥手:“你们快回去吃点。”又唤黄妈妈,“你再去一趟,我写封信给姐姐,免得说不清。”
东阳侯夫人去忙了,周景云和庄篱退了出去,两人对视一眼。
“雪柳?”周景云低声说。
庄篱不说话,打量他,倒把周景云看个莫名其妙。
“怎么了?”他问,“我猜错了?”
庄篱说:“没有,世子猜对了,我是在想,世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当初见了庄先生做出把我带回家的决定?”
何必呢。
聪明人当明哲保身啊,尤其还是一个蒋后党,原本无人察觉安安稳稳,带了她这个危险回来,真是时刻心惊胆战。
周景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神情愕然,看了眼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婢女,轻咳一声垂下视线:“自然是我愿意。”
是啊,这世间事最拗不过一个我愿意,跟聪明和鲁钝没关系,庄篱笑了笑。
春月在后又是愕然又是害羞,怎么世子和少夫人突然就你侬我侬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问题
先前进家门,春香春红都回到院子里,虽然紧张忐忑,但没忘让厨房准备饭菜。
周景云和庄篱回到院子里,简单的饭菜也送了过来。
“你们下去吧。”周景云说。
春月等人施礼退了出去。
“是雪柳。”庄篱继续先前的话题,“她先前收我屋里的东西,见过这个绢花。”
周景云吃了口菜,问:“绢花怎么了?”
庄篱握着筷子看他一眼:“皇后娘娘的赏赐太贵重了,我怕弄坏了,所以自己仿着做了一个,但没做好,坏了。”
周景云立刻明白了:“她看到了拿走了?”
庄篱点点头:“我原本丢进湖水里,让它和花瓣一起飘走,应该还是被她看到了捞了起来。”
怪不得让她走的时候一点都不闹,原来是已经狠下心要报复,周景云将碗筷放下,面色微沉,又有些怅然。
他对这个婢女其实没太大印象,当年陆三娘子刚进门就要送他一个陪房丫头,他只能拿春梅来做幌子,刚娶了妻子,又有侍妾,不需要再多一个,免得被人说慢待妻子,荒诞不堪。
再然后陆三娘子死了,因为没有子嗣,身边的人都送回定安伯府,唯有这个婢女非要留下来,说答应了替小姐照看世子,既然她不想走,那就留下吧,反正他要离开了京城了。
这些年东阳侯夫人提过几次将雪柳收房,他都拒绝了,以为这婢女死了心。
想到这里又自嘲一笑。
死心?
人的心哪有那么容易死。
就算看起来死了,一旦有微星火就会死灰复燃,做出一些自己发疯发狂的事,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再吃点吧。”庄篱的声音传来,“吃饱了才有精神。”
周景云回神,看到庄篱已经吃完了一碗饭,她倒是真精神……
周景云顿了顿,问:“你早想到她会这么做?”
还有一句,你故意让她这么做,没有问出来。
庄篱抬起头看他:“如果想到了,我可不会这么样,那可是涉及御赐之物。”说着苦笑一下,“我这身份哪里敢惹这个麻烦。”
她的眼都没有眨一下,周景云默然一刻,低头吃了口饭。
“你做的绢花都能以假乱真了?雪柳看不出来,皇后娘娘也没看出来。”他想到什么又说,看庄篱一眼。
庄篱一笑:“我恰好有这门手艺。”
周景云想到她做的荷花苞干花,看起来完全就跟真的一样。
“既然我们有真的,这件事就跟我们无关。”他说,“她告到哪里都无妨。”
庄篱放下碗筷,用锦帕擦了擦嘴:“但世子可以去问责了。”说着又一笑,“既然娶了我这个借口,只用来处置一个婢女太浪费了。”
周景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雪柳一个婢女怎么能告到皇后跟前,还这么快的速度,必然是定安伯府将人送过去的。
既然他们不义,他何必讲仁。
看不出来她还挺……这甚至不能用沉稳来形容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周景云看她一眼,端起碗将最后一口饭吃完,放下碗筷。
“来人。”他对外唤道。
春月等婢女忙从外边进来,看到周景云起身。
“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婢女们忙碌起来,伺候着周景云更衣,周景云向外走去,看着跟出来的庄篱,虽然她不需要,但身为丈夫,还是应该安抚一下。
他轻声说:“你在家等着,别担心,有我呢。”
庄篱感激又殷切看着他:“好,我等着世子。”
周景云摸了下鼻头,转身大步而去。
看到周景云走了,春月等婢女们再忍不住,围着庄篱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绢花有什么问题?”
“皇后娘娘是怀疑绢花是假的吗?”
庄篱安抚她们:“没有问题,是真的,有世子呢,别担心。”
春月握着手咬牙说:“本就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谁能跑到我们家里换走绢花?”
春红春香都跟着点头。
外边的人跑不进来,那自然是家里人换的呀,庄篱看着婢女们笑着说:“真真假假的,自有做绢花的人验看。”
她看向门外。
好好看一看,仔细验一验吧。
……
……
这是雪柳第一次进皇宫。
虽然她是被从一个小角门带进来,走过了好几道夹道,被带到皇后殿一角暗阁里,并没有能看到皇城的壮丽。
但单单一个皇后殿暗阁就足以让她震撼。
多宝架是紫檀木嵌象牙的,架子上玉器瓷瓶金花玉树琳琅满目,软榻上五彩坐垫,金丝银线靠枕,阁内流光溢彩。
雪柳跪坐在地上,看得有些失神,不是都说皇后节俭吗?可见皇家的节俭跟普通人家是不一样的。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雪柳循声看去,见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使,腰里挂着尚仪的牌子。
这是定安伯夫人的远房亲戚,如今在尚仪局为司宾,托了她的关系才能这么快告到皇后娘娘跟前。
雪柳小声唤:“秦姑姑。”
秦司宾看她一眼:“去东阳侯府的人快回来了,你最好别说谎,娘娘心情可不好。”
雪柳拚命摇头:“奴婢没有说谎,娘娘的宫花是奴婢亲手从水里捞出来的。”
秦司宾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小宫女的唤声“秦姑姑,黄姑姑和李公公回来了。”
秦司宾转身忙走出来,看到前方两个人迈进了大殿,她忙理了理衣裙跟过去。
皇后娘娘坐在椅子上,似乎刚发了顿脾气,胸口剧烈起伏。
三个小宫女跪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收拾碎裂的瓷片。
“一个冷宫,以往都是疯子宫女们守着就足够了,现如今派了禁卫,是怕那贱妇逃走吗?是防着本宫呢!”皇后斥骂道,用手重重拍打桌面,“还有那个大胆的内侍,眼里有没有本宫?一个犯妇跟前用什么内侍!僭越!打不死那贱妇,本宫还打不死一个太监吗?”
两个宫女跪下抱住皇后的胳膊“娘娘息怒。”“娘娘不可伤了自身。”
大宫女劝“听说是白循家有人逃了,陛下大怒,所以才要戒备,免得那犯妇再出问题。”
皇后咬牙:“将那犯妇赐死不就万事无忧了,还不是舍不得。”
说到这里,看向进殿内的女使和内侍,转移了怒火。
“查的如何!”她坐直身子喝道,“是不是如今连一个侯府小媳都敢蔑视本宫!”
走在后边的秦司宾将头垂了垂,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正是举告的好时候。
皇后不能对皇帝如何,一腔怒火总要有发泄之处。
这时候得罪皇后的人,不死也要丢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