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下她半张脸在被子里,显得脸更加小,眉头微微蹙起。
说了不想那么多的,是不是还是思绪纷乱?
周景云忍不住伸手放在她的眉间,想要抚平,碰触到细腻的皮肤,又回过神,他们又不是真夫妻,不可以肌肤相触,忙收回手。
或许是察觉到被碰触,睡着的庄篱蠕动了一下,翻过身向内去了。
周景云放下书,熄灭了灯。
庄篱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边和室内都没有周景云的身影。
“世子怕吵到您,没让我们伺候,去夫人那边吃了早饭,便出门去国子监了。”春月含笑说。
春红春香来服侍她洗漱。
庄篱坐起来:“我起来去净房吧,睡了一天一夜,已经好多了。”
看脸色虽然还是孱弱面白,但没昨日的惨白那么吓人,春月便顺着她,和春红等人小心翼翼扶着她去了净房。
东阳侯夫人过来的时候,庄篱已经洗漱过,坐在东次间临窗的罗汉床上喝药。
“怎么起来了?”东阳侯夫人皱眉,看着还要起身施礼的庄篱,“你快坐下吧。”
春月在旁结结巴巴说:“少夫人觉得好些了,想起来坐坐……”
“她说什么你就让她干什么?她不把自己当病人,你也不把她当病人?”东阳侯夫人呵斥,看着屋子里垂着头站着的三个婢女。
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她转头唤许妈妈。
“你先留在这里照看她。”
许妈妈忙应声是。
东阳侯夫人看桌上喝了一半的药:“先把药喝完。”
庄篱应声是坐下来,春月等人围着看她把药喝下,递上蜜饯。
东阳侯夫人板着脸坐在一旁,又问早饭是什么,春红忙将准备好的早饭送来让她过目。
菜肉蛋皆有,小而丰富,也都做成好克化的。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吃不完就少吃点,但不能不吃饭。”说罢带着嫌弃看庄篱一眼,“也太瘦了。”
庄篱应声是,又说:“能吃完的。”说罢坐下来吃饭。
东阳侯夫人则坐着问春月“几点睡的,什么时候醒的。”又吩咐“药要按时辰吃,吃完回床上躺着。”
春月一一应是。
那边庄篱伴着东阳侯夫人的说话将饭吃完了。
东阳侯夫人便也站起来:“景云会去太医院问问,再请个太医回来给你看看。”
庄篱在床上坐着施礼:“多谢母亲。”
东阳侯夫人心里哼了声,要说什么但又没什么可说的,带着人走了出去。
许妈妈留在这里,和春月等人送到门外才回去。
东阳侯夫人走回去,走到半路,又停下脚,皱着眉头。
“夫人,怎么了?”红杏忙问。
东阳侯夫人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红杏啊了声:“夫人少叮嘱了什么?奴婢再去转达一下。”
东阳侯夫人摆手,回头看世子院落:“她怎么没跟我吵?我说什么她都应什么了?”
比如说她怎么起床了,不把自己当病人,她不应该反驳说自己懂医术,知道自己能起床之类的话吗?
比如让许妈妈留在院子里,她怎么不闹着说监视她,要把人赶走了?
怎么这次全程都乖巧地听着?
因为生病了没力气没精神?
也不像啊,有力气坐起来,有力气吃了一桌子的饭。
红杏愕然,夫人这是被少夫人顶撞习惯了,还不适应了?
她忍不住噗嗤笑了。
“夫人您说什么呢,您这是关心少夫人,少夫人知道您的心意,怎么会跟您吵闹。”
东阳侯夫人说:“她还知道我的心意啊?在她心里我不就是个恶婆婆吗?”
红杏扶着她向前走,笑说:“长辈不都是这样,为了晚辈好,就不能纵着,就要管的严一些,少夫人心里也知道的,您要真是恶婆婆,哪里会替世子来看望她,关心她。”
东阳侯夫人哼了声,又吐口气;“她怎么看我我也不在意,她能好好的,景云能安安心心的,我就别无所求了。”说到这里合手念念,“可别再有什么事了。”
第七十四章 消息
庄篱是被屋子里的说话声惊醒的。
虽然说精神好些了,但由许妈妈在这里看着,她便乖乖去床上躺着了,躺着躺着也就睡了。
“……吃了饭睡的。”
“我亲自守着呢,少夫人睡得很踏实。”
“辛苦许妈妈了。”
“世子客气了。”
听着许妈妈和周景云说话,庄篱不由撑起身子,站在内室看向外边背对的春月立刻察觉转过身。
“少夫人醒了。”
周景云走进来,看着半坐起来的庄篱:“吵醒你了?”
庄篱笑说:“再不醒,晚上又睡不着,让你给读书了。”
周景云笑了笑,其实也根本没读多少就睡了,可见精神根本就还是不好。
许妈妈在后听着心里啧啧两声,世子竟然还给庄氏读书哄睡,这跟哄孩子有什么区别。
“也正要叫醒你。”周景云说,“原本要请孙医令来,但孙医令在宫里忙,所以请了沈太医来,他是最擅长内症的。”
庄篱忙说:“章大夫已经很好了,让世子又费心了。”
“你我之间……”周景云看了眼身后立着的许妈妈春月等人,说,“说什么客气话。”
许妈妈低着头心想,两人是客气的有些肉麻了。
沈太医进来诊脉,又看了章大夫写的药方,表示不需要添减:“是亏损伤了元气,这些药吃着就好。”
庄篱道谢:“去年生了一场大病。”
沈太医望了望气色舌苔,点点头:“只能慢慢养了。”说罢起身。
许妈妈忙道:“劳烦沈太医去见见我们夫人,夫人也关切少夫人的身体。”
是关切能不能生养吧,周景云看了许妈妈一眼,这种事问太医,总归是不太好看。
“太医院很忙,沈太医是抽空出来的,还是快些回去。”他说,看着许妈妈,“我去跟母亲说就行,适才我都听了。”
又笑了笑。
“许妈妈你也听着呢,有什么遗漏,你补充。”
她还能说什么,世子如此强势护着媳妇,许妈妈讪讪笑了笑说声好。
沈太医见惯了内宅事,眼观鼻鼻观心,周景云突然续弦,他们私下也议论过,猜测必然是美人,要不然怎能让周景云动心。
沈太医眼角的余光再次看过去,日落黄昏中女子裹在锦绣床上,耀目又令人视线恍惚,只觉得貌美如花,身姿如柳,娇娇怯怯。
是那种男人都喜欢,但主母们不喜欢的美娇娘。
怪不得世子和侯夫人身边的妈妈似有些争执,世子这是护着不让侯夫人过问妻子病情,唯恐妻子被母亲嫌弃啊。
……
……
周景云是跟着沈太医一起走的,将沈太医送回太医院,他则去拜别了国子监的官吏们。
那日面圣后,对他的安排也下来了,因为他主动提了想去户部,皇帝也痛快同意了。
“魏祭酒留步。”
国子监里,周景云与魏守谦施礼。
魏守谦笑说:“以后就是户部员外郎了,虽然年纪上来说,能坐到这个职位很少,但景云你少年成名,出仕也有十年了,这个位置当得起。”
说到这里又几分遗憾。
“本想你去吏部,当个员外郎,日后当考官,为我大周选拔良才。”
虽然都是文官,但户部的员外郎跟钱粮打交道,总是有些世俗烟火气,可惜了周景云一身的学问啊。
周景云笑说:“尽心尽力为国聚财度支有度,让大周的良才无后顾之忧,为国为民尽其才。”
魏守谦哈哈笑了:“景云你在外历练这么多年,越来越会说话了,再不似当年那个被蒋……”
话说到这里时候,他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硬生生将不该说的名字咽回去,又咳嗽着把话说完。
“……先帝笑称的倔木头。”
周景云似乎没听到他硬吞下的那个名字,上前给他拍抚:“我那是年少害羞嘛。”
魏守谦再次笑:“害羞?你在皇宫大殿干的那些事可不是害羞的人能干出来的。”
旁边的官吏虽然年纪比周景云大,但进入朝堂却没周景云早,他进国子监的时候,先帝已经不在了,周景云也不再是少年,所以并不知道曾经的事,忍不住好奇追问。
周景云笑说:“少年荒唐,不提也罢。”
但魏守谦忍不住追忆曾经,笑着讲述:“当年花灯节,十三岁的周世子,不坐正席,而是坐在栏杆上,对先帝召见听而不闻,先帝便亲自走过来问,是不是看花灯失了神,结果,你猜我们周世子说了什么?”
官吏想,一首好诗词?周景云年纪小出名,并不只是因为美貌,还有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