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知道他介怀她心里会有别人,她捧着姬恒的脸,他的眉眼皆在她眸中,“我知道,是我让殿下伤心了。天下间女子无数,我也算不得一个好妻主。人心难定,但却可以选择它的归处。不论我遇见哪个男子,我从未曾忘过,这颗心归处在殿下。”
姬恒想要的却不止于此,是他贪心了,“若我有了身孕,你可会去寻旁人?”
荣蓁倒从来没有此意,“殿下为我诞育子女,本就辛苦至极,我不会做让殿下伤心的事。那日你同我说德阳帝卿的事,莫不是殿下以为我心里所求便只是軀体的欢愉?我从未想过,便也不觉得要因此而向殿下承诺,只是殿下若在乎这个,我荣蓁愿以性命起誓……”
姬恒鼻间微酸,止住了她,“不,是我不好,是我看轻了你。只是 不要起誓,我宁愿你负我,伤我,也承受不了违逆誓言的代价。”
两人之间,总是爱意更深的那个辛苦一些,荣蓁将他抱住,轻声道:“那殿下如今还愿意同我有个孩子吗?”
姬恒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荣蓁眉眼温柔,慢慢凑近了他,唇落在他的嘴角,试探着吻住他,姬恒闭上了眼,回吻着她,任她将自己的衣衫煺下,那吻轻柔地落在他颈边、肩‖头。
殿内无风,烛火被吹熄了去,屏风之后,荣蓁扶着他的肩,慢慢沉没下去,昏暗中的糾缠无人看清。
宫侍捧着水盆随着恩生到了殿前,殿内燕好的声响透了出来,恩生止住步子,脸颊红透,一直蔓延到耳边,却也不好离去,只捧着水盆在殿外候着,而那醒酒汤应也派不上用场了。
殢雨尤云间,荣蓁却又想起在麟德殿中姬琬同她说的话,似提醒又似警示,“我大周女子,不该为私情绊住。”
姬恒离席之后,荣蓁本要过去看看,却被敬酒之人拦住,而后还是姬琬替她解了围,荣蓁上前敬酒,离得近些,姬琬笑意温和,道:“莫不是同阿恒闹了别扭?”
荣蓁若是否认便是欺君之罪,只得道:“近来殿下有些不快,自是臣之过。”
姬琬道:“从前你在他身边,阿恒的眼神都在你身上,今日倒是稀奇,你频频看他,他似在回避着。朕不知寻常的妻夫如何相处,但阿恒是帝卿,也是朕最疼爱的弟弟,你总要让着他些。”
荣蓁道:“是,臣回去之后便同殿下和好。”
姬琬却笑了,她轻声道:“是你在姑苏的事被他知道了?”
姬琬早就严令莫让此事透出,若是姬恒知晓,那必定是她露出了马脚,姬琬这话也是在警示她。
第062章 招惹
御花园中, 女帝走在前面,徐贵卿一身淡蓝色衣袍落在她身后几步远,女帝道:“近来你也辛苦了, 父后对你多有夸赞,听说你得闲还会去立政殿服侍汤药。”
徐贵卿恭声道:“这都是臣侍的本分,实在当不得陛下这声辛苦。”
女帝转过头来,面上带了几分温和, “你这性子在宫里也是难得, 进宫这么多年,不争不抢, 淡泊明志。不过世上男子既嫁了人,所能依赖的也只有妻主, 子嗣, 你若是想求,朕也可以给你。”
可徐贵卿明白,这不过是帝王之术,所谓子嗣, 也不过是她心中赏赐的手段罢了。徐贵卿笑了笑, “宫中新进了几位卿侍,臣侍自知容色已不如他们,身子也不好,陛下莫要委屈了自己。太后曾教诲过臣侍,陛下雨露均沾,是后宫众人的福气。臣侍若霸着陛下不放,倒真有些对不住那些年轻的儿郎了。”
女帝失笑一声, 正在这时庆云上前道:“陛下,荣少卿求见。”
女帝道:“你让她来御花园吧, 朕就在这凉亭里等着。”
既是女帝的吩咐,庆云不敢置喙,让人去请荣蓁。徐贵卿的手指紧了紧,衣袖掩盖住,看不出有何不同,他只听着自己道:“陛下既然还有要事,臣侍就先退下了。”
谁知姬琬竟未准了他的请求,“朕要同你说的事还未说完。”她一抬手,同庆云道:“去将小皇子领过来。”
徐贵卿不知姬琬心里到底有何盘算,可留下来他便可以瞧见荣蓁,这脚下似有千斤重。
荣蓁也不是第一次到后宫里来,自从与姬恒成婚,知晓他就是自己以为的“冯贵侍”,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如履薄冰。
徐贵卿立在一旁,只见荣蓁着了绛紫色官服,一路行到御花园,停于凉亭阶下,同姬琬行礼,“臣荣蓁拜见陛下。”
姬琬道:“平身吧,今日你不来见朕,朕也要召你过来。”
荣蓁道:“多谢陛下。”
姬琬见她那般规矩,立在阶下几步远,轻笑一声,“上前来,这午时的日头尚高。”
荣蓁依着旨意步入凉亭之中,抬起头才瞧见徐贵卿也在此,她同徐贵卿见礼,徐贵卿也道:“荣大人不必多礼。”
姬琬放下皇帝的架子,笑道:“说到底,你与朕也算是自家人,不必这般拘谨了,朕又不是不知你秉性。你与阿恒可是和好了?”
荣蓁答道:“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姬琬打趣道:“阿恒自幼便脾气大些,有时连朕的颜面也不给,你倒是降得住他。不过民间有句俗话,妻夫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徐贵卿垂着眼,听她二人说着话,只听荣蓁道:“总是臣的不是。”
姬琬哼了一声,“这自然要怪你,你荣蓁也算是情场中的高手,难道有些事还要朕教你吗?姑苏城里的人和事,纵然有牵扯,但大女子自然要拿得起放得下,慕容霄再让你难忘,也只是区区一个男子,何足道哉。更何况,外面的人,如何能与阿恒相比。今后,便把这些都忘了,朕可还有要事要交给你。”
荣蓁听着训,并不回声,徐贵卿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原来竟是荣蓁有了“贰心”,那慕容霄又是谁,不知为何,他心底生出刺痛之感。
她们正说着话,庆云已经将小皇子带来,奶声奶气同姬琬行礼,姬琬将小皇子抱在怀里,同徐贵卿道:“信儿自幼便没了父亲,朕思来想去,宫中卿侍众多,可唯有你最稳重。朕便把信儿交托给你,由你来抚育他吧。”
徐贵卿心头烦乱,可眼下女帝也不会容他婉拒此事,徐贵卿便只能接下这重担,他含笑道:“臣侍定将小皇子视如己出,恰巧臣侍侄儿如今也在宫里,倒可以同小皇子做个伴。”
姬琬道:“是陆蕴的儿子?”
徐贵卿点了点头,“是,臣侍哥哥嫁去陆家,嘉儿是她们的长子,今年八岁,在臣侍宫里小住几日。”
姬琬同徐贵卿道:“倒还比明贤大两岁,改日将他带到朕面前瞧瞧。”
徐贵卿道:“是。陛下既然同荣大人还有话说,臣侍就先退下了。”
小皇子从女帝怀里跳下来,徐贵卿领着他行礼告退。
荣蓁这才道:“陛下,容臣多言一句,臣侍从江南回来已近一月,却不知那边如何了?”
姬琬收起了原本闲适的神情,道:“这世间的秩序,君臣纲常,本就是天道,可总有人逆天而行。朕自登基以来,还从未曾清算过这些罪臣,便从吴王开始吧。”
这说的便是吴王了,荣蓁道:“臣自当为陛下效力。”
谁知姬琬却道:“朕却不想让你牵扯到吴王的事里来,裴知凤既然将要卸任,她便在这位置上做最后一桩事吧。如今朝中官员暗结党羽,贪污受贿,等吴王的事一了,朕便会着手整顿吏治。朕打算让你去吏部主事,你可敢接下这担子?”
荣蓁有些惊愕,“陛下……”
荣蓁只是没有想到,姬琬竟让她任吏部尚书一职,这是正三品的官职,而她如今才二十岁,只怕这圣旨一下,又会引起不少人非议。
姬琬站起身来,在荣蓁肩上轻拍一记,“朕的话既然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荣蓁拱手道:“臣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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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荣蓁没想到对吴王的清算竟这样快,有益州案和江南官员被杀案这两桩案子的牵扯,吴王的罪很快便被定下,自有一些老臣替吴王说话,让女帝对吴王从轻发落,可更多的官员看出女帝的决心,并不上前触这个霉头。只是没想到吴王的手伸得这样长,朝中不少官员都受了她的贿赂,与此案牵扯在一起。
荣蓁去吏部的任令还未下来,但朝中已经有消息流传,这消息自然也流到了大理寺,听闻裴知凤骤然闻这“喜讯”,竟一夜之间病倒,女帝让太医亲自去她府中诊病,只道:即便是抬,也要抬她回大理寺主事。
竟也是巧,有女帝这番话,裴知凤的病也很快痊愈。
又过半月,郑玉回了都城,荣蓁邀她来帝卿府做客。
郑玉虽有些惧怕姬恒,但毕竟是荣蓁相邀,不好拂她颜面。姬恒知晓郑玉是荣蓁最要好的朋友,对她倒也重视,提前让人安排了席面,了解郑玉的喜好,更是邀了她正君一道入府,只是郑玉委婉道了句,“我夫郎怕是不能来赴宴了,前两日我归家,才知晓他有了身孕。”
荣蓁将这话传达给姬恒,果然见他神色郁卒,她失笑道: “是为妻不够努力,殿下不必羡慕他人。”
到了夜间,姬恒痴纏不休,好在荣蓁次日休沐,倒也不用担心误了早朝。
几月未见,郑玉肤色黑了一些,荣蓁将她迎入府里,道:“看来边境的日子不好过啊。”
郑玉欲言又止,“若真在边境便好了。”
她二人来到正殿,郑玉挤出笑意同姬恒行礼,“殿下安好。”
姬恒只着了身月白衣袍,头上也只有一根玉簪束发,周身素雅,不见华奢,温声道:“郑校尉是阿蓁的好友,自然也是我帝卿府的贵客,不必如此多礼。”
席面已经摆上,侍人立在一旁为郑玉布菜,姬恒夹起一些放到荣蓁碗中,“你也多吃些。”
郑玉笑她,“能得帝卿亲自布菜,看来我从前那些话,倒真是杞人忧天了。”
姬恒道:“哦?究竟是何事,难不成你们还瞒着我。”
荣蓁道:“殿下莫听她瞎说。”又道:“你倒还没说起,这几月不在边境,又是去了哪儿?”
郑玉乃是戍边的将领,若无女帝调遣,自然不敢妄动。
郑玉挥挥手让身旁的宫人屏退,颇为神秘,“我这一月都受陛下旨意在江南驻扎,说是陛下已起了惩治吴王之心,怕她有反意,这才不得不陈兵江南,暗中掣肘。”
荣蓁叹道:“陛下原来早就想到此处,这些时日倒是无声无息做了几件大事。”
吴王虽与姬恒是姐弟,但他与女帝同父所出,自然维护的也是姬琬的利益。姬恒道:“从前母皇在时便对她的多有疼爱,也是这偏爱之情,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吴王也未必不知自己的处境,即便对权力的渴求如同饮鸩止渴,也没有哪个人可以抗拒。
郑玉不知荣蓁在江南之事,为了将话头转去,竟将江南的事当作稀奇事说与荣蓁听,“这事的起因竟然与武林有关,吴王暗杀官员,竟还借了慕容家之力,如今慕容家家主已死,吴王在江南的力量也算是瓦解了。”
姬恒听着二人交谈,忽而道:“你说慕容家?”
郑玉未曾想到姬恒竟对江南的事感兴趣,一时多说了几句,丝毫没有留意荣蓁的眼神。
郑玉道:“慕容家如今的家主是一位男子,名唤慕容霄,前任家主与吴王勾结,是他决意同吴王一脉斩断关联,清理门户。但即便大义凛然,慕容氏的名声也大不如前了。听说宗族中的一些人多有怨言,他日子也不好过。我一向怜香惜玉,对他也只有佩服二字,能撑起一个家族不是容易之事。听说他原本也是有个入赘妻主的,还成了婚拜了堂,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入赘的妻主也不知所踪。若是慕容家有个赘妻帮衬着,那些老人不会那般嚣张。”
姬琬就曾夸赞过姬恒,说他聪明机敏,只要有几分证据,便可以窥见全局。姬恒面容上的笑意渐渐变淡,“慕容霄?赘妻?”
他的眼神落到了荣蓁身上,似乎已经将她戳出三刀六洞来,荣蓁扶额,郑玉却还在畅所欲言,“这慕容霄我也见过一次,倒的确是个别具一格的美男子。周身气韵不比都城世家公子差,或许习武之故,这性情倒也比一般的男子坚毅。”
荣蓁掩唇咳嗽一声,郑玉这才察觉出气氛有些怪异,姬恒站起身来,“我先去换身衣服,你们慢用。”
郑玉本已对姬恒放下些成见,谁知他又这般冷淡,疑惑不已,荣蓁无奈,“你又招惹他做什么?”
第063章 凉薄
郑玉有些莫名, 凑近了道:“你家殿下这是怎么了?”
荣蓁看着姬恒碗里未动的菜肴,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郑玉怔住, “我也只是说说在江南的事,难道是你家殿下有心替吴王求情?”
荣蓁快要被她气笑,“你莫不是故意同我过不去?”
郑玉道:“我哪儿敢啊,不过你家殿下方才脸色的确不太好, 明明之前还是春风和煦, 霎那间就满面寒霜。你也别同我打哑谜了,若是我言语之间有何不对, 惹了你家殿下不快,我这就去负荆请罪, 省得你家殿下连房门都不给你留。”
荣蓁冷笑一声, “我谢谢你的仗义。”
郑玉笑了笑,“你我之间倒也不用这么客套,不过若不是因为吴王的事,那又是为了什么?”郑玉挠了挠头, 苦思冥想, 方才她也没说别的,不过就是说了些什么武林还有慕容家的事。
忽然间郑玉脑中一响,指着荣蓁道:“你莫不是同那慕容霄有奸情吧?”
荣蓁一时语塞,将她的手挥开,“什么奸情,莫要胡言乱语。”
郑玉毕竟同荣蓁交好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现下在想些什么, 单只这副神情,便已是将此事明明白白认下了。
若此刻不是在姬恒的地盘, 不是在帝卿府的正殿里,郑玉简直要大笑出声,可见荣蓁一副苦主的神情,她只能暂先宽慰荣蓁一番。
郑玉搂住荣蓁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你,早在你们成婚之前我便说过,这尚帝卿的规矩实在太多,上面又有皇室压着,实在憋屈得紧,郑娴就是前车之鉴,被那悍夫德阳帝卿折磨成什么样子,连寻欢作乐都不能。我成婚那日,见你家殿下倒也一副贤夫派头,还以为他有所不同。可今日这反应,竟比德阳帝卿还要可怕,德阳帝卿虽强悍了些,但不过是外强中干,你家殿下倒像是会下软刀子那种人。”
荣蓁道:“我与慕容霄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郑玉显然不信,“你莫拿这些话搪塞我,若这慕容公子真与你无瓜葛,你家殿下会是那副要杀人的神情吗?”
这事倒像是说不清了,荣蓁将她的胳膊拉下来,“你若无事,便先回府吧,改日我再为你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