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这么急着打发她走,郑玉偏不如她意,郑玉一脸怨念,道:“我回京之后第一个想着的便是你,你倒好,这么急着哄我走。本来还有一桩事要告诉你,看来倒是不必说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关心颜佑安的死活。”
郑玉这话是为了吊她的胃口,只是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荣蓁道:“我们还是去外面的茶楼说吧。”
寝殿里,恩生送了盏茶进来,见姬恒坐在榻上,面色阴郁,显然透着不悦,他却不得不开口,“大人方才坐了郑校尉的马车,两人出府去了。殿下,可要让子芸跟过去?”
姬恒只道:“不必了,等大人回来,你让她来寝殿,就说本宫有话要同她说。”
恩生应了下来,将茶盏放下,小心翼翼退出去。
而另一边,荣蓁与郑玉到了城中醉兴楼,郑玉在帝卿府里没怎么动筷子,如今早就饿了,她只管吩咐,“去安排一桌席面,不可敷衍了事,我可是你们楼里的熟客。”
不到一会儿功夫,桌上便摆满了菜肴,荣蓁抱着臂膀看着郑玉在此大快朵颐,道:“颜佑安究竟怎么了?”
郑玉口中还未咽下,喝了口茶才道:“你可真是狠心,我到你府里做客,饿着肚子出来。如今还不许我吃饱了再说,不过这顿你来请。”
荣蓁知道她又开始装神弄鬼,将银子放到桌上,起身要走,“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
郑玉连忙将手中蹄膀放下,去扯荣蓁袖子,荣蓁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郑玉嘿嘿一笑,“别急,我说还不成。我只是要告诉你,前些日子颜佑安在街上险些被人欺负了,更险些伤了脸。多亏有人出手相助,这才免了风波。我本就受你所托,照拂着颜公子,可闹出这种事,我自然要好好查一番,只是不查倒好,这一查,你猜是谁的人救了颜佑安?”
荣蓁在同僚中也没有多少好友,自然想不出来,问道:“是谁?”
郑玉脸上升起几分钦佩,道:“是你家殿下的人。”见荣蓁一脸惊异的神色,她道:莫说是你,就连我也没有想到。可我查的结果便是如此,宁华帝卿寻了人照看颜公子。”
荣蓁心头复杂,道:“他是知道我和佑安从前的事,可却没同我说过这些。”
郑玉道:“所以我才觉得宁华帝卿这个人有些古怪,你说他大度吧,方才他是何模样你也瞧见了。可若说他是妒夫,他又能保护自己的情敌。”
这些事姬恒从未与她说过,却默默做了。
郑玉撑着额,道:“或许他下了一盘更大的棋,他让人摆平了 颜佑安的事,颜佑安便没有别的理由在他来寻你,这样也算解决了这个麻烦,没了后顾之忧。只是他没想到,你荣蓁的风流事会这么多。”
荣蓁心头烦乱,“别胡说。”
郑玉撇撇嘴,“你不是和那慕容霄成婚了吗?”
婚书,婚服,六礼俱在,可除了这些,她与慕容霄并未完成拜堂,实在算不得另一桩婚事。
“我和慕容霄只是在合作,并无其他。”
这答案不在二人口中,在她心中,郑玉也不再追着问,只是道:“你现在心里想的究竟是谁?”
荣蓁并未犹豫,“自然是姬恒。”
郑玉却道:“若你真的满心都是他,又怎么会同慕容霄成婚?”见荣蓁面色又变,她连忙补道:“好,是假成婚。”
荣蓁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对慕容霄是否有情其实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如今我不会为了慕容霄而放弃姬恒,也不会因为颜佑安的困境而对他心生爱怜重修旧好。”
郑玉却道:“可你也没有那么上心帝卿的事。”
荣蓁看着她,郑玉也收起了嬉笑之色,“其实我早就看出,你这个人实在矛盾。我不是男子,也不能完全揣测他们的心思。但就你荣蓁来说,你既有情有义,又天性凉薄。旁人给你几分,你便还之几分,这便是你的情义。除此之外,你不会再给予他们任何。你割舍得下,不过是因为你的凉薄,而这并不代表你没有心,没有情。帝卿或许看透,或许不能看透,但你这秉性,让他患得患失,以为自己得到了,可伸出手去,却始终握不住你。”
荣蓁沉默着,也迷茫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郑玉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其实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情郎好些。”
桌上珍馐佳酿摆着,荣蓁仰头将酒饮了下去,辛辣的滋味直刺进胃中,她将酒杯放下,“我先回府了。”
郑玉道:“这么快便想通了?”
荣蓁嗯了一声,想得通又如何,想不通又如何?与其一直纠结于自己的心事,还不如任它而去。
荣蓁一回了帝卿府,便被告知姬恒正寻她,她往正殿而去,或许他想问慕容霄的事,荣蓁也不打算再遮掩。可等她进了殿里,却见姬恒如往常一般坐在房里看着书,瞧见她进来,他眉眼间带着笑意,“还以为你和郑玉今日要不醉不归。”
与想象不同,他竟没有质问,荣蓁道:“倒也喝了两杯酒,没有醉。方才离去匆忙,没能来得及同殿下说一声。”
姬恒伸出手去,荣蓁将手放在他掌心,姬恒温声道:“你这话倒显得我气量小些,连你同友人的来往都要干涉。”
姬恒也并非真的全不计较,可等她回府之时,他也渐渐冷静下来,江南之事未必如他所想那般简单,而荣蓁也绝非浅薄之徒,和慕容府的事还要问过姬琬之后再做打算,这般贸然同荣蓁发难,只会伤了两人情意。何况,有些事他也不愿意全怪到荣蓁的头上,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是要同荣蓁相携白首,如今成婚还不到一年,难道便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费心吗?
荣蓁知道他在隐忍,不管是何心思,他为了她,而保护了颜佑安,如此种种,实在无可指摘。说到底,也是她不对,荣蓁上前将姬恒抱住,“殿下可用膳了?正好我还饿着,便让人送些汤羹来,可好?”
第064章 雷池
明明当初只有一块帕子, 姬恒都要同她冷着,可这样一桩事,竟就这么过去了, 连荣蓁自己也想不通。而后几日,姬恒待她一如从前那般,温柔体贴,纏绵缱绻。
只是荣蓁却不知, 姬恒因在意她而将此事轻轻放下, 却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去太后宫中请安之时, 正好遇见了皇帝和徐贵卿,太后笑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们都不约而同过来, 孤这宫里倒是热闹了。”
姬恒浅浅一笑,道:“儿臣自然是惦念父后了。”
太后哼了一声,“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平素留你在宫里小住, 总是推三阻四。到底是出降了, 一心只想着你那个妻子。”
姬恒瞥了姬琬一眼,“父后若留儿臣在宫里住几日,也无不可啊。”
太后有些惊讶,“瞧瞧,今日这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姬恒笑了笑,“父后若是不信, 儿臣这就让人回府说一声。”
姬琬丝毫没有觉察到姬恒的反常,主动来惹他, 道:“莫不是又同荣蓁又置气了?”
姬恒似笑非笑,道:“怎会?我与她恩爱非常,若不是皇姐几次让她出去公务,只怕现在连孩儿都有了。”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越来越没分寸了,这么多人在,你一个男儿,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姬恒何曾在意过旁人的眼光,“难道儿臣说的不是实话。”
姬琬道:“父后听听,他这倒是怨上朕了,您还是莫留他了。”
太后作势起身,徐贵卿连忙将太后扶起来,太后道:“既然要留下,就多住几日吧,反正宫里一直有你住处,让御膳房准备着,眼见你又瘦了些,在自己府里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近来孤也不知怎的了,总是疲乏困倦,先去榻上歇一会儿。”
姬恒忙道:“可让太医看过了?”
太后道:“宫里的太医都来过,只给孤开了些补身的药,那药汤苦得很,实在咽不下。”
姬琬见他一脸忧色,道:“父后近来常用药膳,太医也常来请脉,放心吧。”
徐贵卿扶着太后进了内殿,外间只她姐弟二人,姬恒这时又沉默起来,显然对她有着不满,姬琬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荣蓁又惹你生气,朕替你罚她。”
姬恒怒极反笑,“那皇姐倒是与臣弟说说,要怎么罚她才好?是再将她派往大江南北,还是让她与我和离,为她另安排一门亲事啊!”
姬琬心头咯噔一声,暗骂荣蓁还是没将此事藏住,只是她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假作没听懂,“你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人的婚事是朕赐的,也是你要的,哪有轻易就和离的道理,那赐婚圣旨岂是儿戏。好,是朕不该让你们二人小别,朕同你保证,以后不会了。朝堂上的事本不该同你知会,眼下也只能告诉你,朕打算让荣蓁去吏部,如今可满意了?”
姬恒却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他面色淡淡,“皇姐这安排是为了臣弟吗?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罢,反正荣蓁是个臣子,如何安排,她自当尽力效忠。”他话锋一转,“可她除了是皇姐的臣子,也是臣弟的妻子,皇姐一心为了国事,臣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世上又有哪个夫郎大度到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子拜堂成婚?皇姐可真会拿刀剜臣弟的心哪!”
徐贵卿正要往外走,骤然听闻此语,他的脚步顿住,身影掩在帷幔之后,只见姬琬被姬恒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嗫喏着,伸手去拉姬恒的胳膊,姬恒却避过,显然是动了怒。
徐贵卿面上带着嘲讽,这姐弟二人也有不和之时。
姬琬被他下了颜面,只得一股脑将事情抛出去,道:“这也不算是朕的安排,你又不是不知朕在宫中,怎会事无巨细地掌控姑苏之事,要怪也只能怪那秦不言,她将事情报回时,朕想阻拦已经晚了。还有荣蓁,这也只是表面的交易,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她偏要在意。”
姬恒道:“皇姐的意思,倒还是我妻的不是了。”
他这话,倒让姬琬难办起来,哄道:“说到底,那桩婚事未成,她与那慕容霄算不得真正成婚,往后也不会再见,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揭过去了。等秦不言回京述职,朕再骂她一顿,替你出气。”
姬恒淡淡道:“好啊,我便等着看,皇姐替我如何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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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蓁回府时如往常那般要去往正殿,却被侍人告知,说姬恒被太后留在宫里了,怕是要住上几日。
姬恒自与她成婚之后,鲜少留在宫里过夜,他不在府里,荣蓁倒 有些不习惯了。
荣蓁道:“你便替我传个话,只说殿下哪日若是要回来,便知会府里一声,我亲自去殿下。”
荣蓁这几日回了沁园住,而她去吏部的旨意已经下来,朝中虽有不少非议,却都被姬琬压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每日散朝时,她总觉得冕旒之后皇帝的脸色似乎不好,看着她之时也像有些怨念。
荣蓁把大理寺的差事已经处理妥当,而如今她官居三品,与裴知凤官阶相同,裴知凤也不再是她的上峰,但她同裴大人见礼时还是带着几分恭敬,裴知凤自然不敢受她的礼,“荣大人去了吏部,前途似锦,往后还要荣大人多多照拂啊!”
荣蓁笑道:“裴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荣某既是从大理寺出去的,应当是我不会忘了裴大人对我的照顾。”
裴知凤说完寒暄的话,却又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是陛下身边近臣,我辞官的折子可有了消息?”
荣蓁心头暗笑,裴知凤一心向辞官养老,可姬琬却不肯放,眼下又不忍心戳破她的期望,只能道:“应是快了吧。”
裴知凤闻言精神大作,鬓间的银丝都亮起了光,握住荣蓁的手,“今日裴某做主,为荣大人设宴饯别,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荣蓁笑着应下,散值之后,荣蓁从官署中走出,子芸候在马车边,她下意识便同子芸道:“先回府去同殿下说一声,我晚间要去醉兴楼赴宴,怕是要晚些回来。”
子芸惊讶一声,“殿下如今在宫里住着,还未回府啊。”
荣蓁却又忘了此事,子芸道:“那……咱们还回府吗?”
荣蓁道:“回府吧,换身衣服再去。”
荣蓁到了醉兴楼时,大理寺的同僚已到了大半,裴知凤今日心情甚好,没少饮酒。宴饮过半,一众人酒兴正浓,觥筹交错。只是酒有些浓烈,荣蓁被接连敬酒,腹中又空着,一时微醺,她出门更衣,雅间之外甚是热闹,她在长廊中走着,接触些凉意,人也清醒了些。
而其中一雅间窗还开着,荣蓁从旁边经过,本无心多顾,可匆匆一瞥,竟与云轶视线相触。云轶一身白色衣袍,身边坐着一位女子,似乎有意要触摸他衣袖下的手,被他用酒挡了回去,也是在这时瞧见了她。
荣蓁不觉得那女人能从云轶身上占得什么便宜去,若是有,也是他有意为之,她将视线收回,从旁走了过去,等她更衣回转,云轶在方才那雅间外立着,似乎有心在等她。
荣蓁停在他身旁,只见他面上带笑,道:“荣大人,好久不见。”
荣蓁淡淡道:“你是在等我?”
“见了故人,打声招呼也是寻常事吧。”云轶靠了过来,唇贴在她耳边,甚是亲昵,荣蓁本要退后,却听他低声道:“荣大人去了江南一趟,对我又冷淡了几分呢。”
荣蓁眼眸睁大,她扯住云轶的手臂,将他带到楼梯拐角,此处无人,她反手将云轶的胳膊折到胸前,将他压制在墙边,“你是如何知道的?”
荣蓁可没有忘了,云轶是吴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线,面前人钳制住他,他还笑着同她说话,“方才你不是瞧见了,和我宴饮的是刑部的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他故意赴了刑部官员的邀约,不动声色的将此事打听出来。那他呢,将这些事告诉她又是何打算?
荣蓁去江南的事知悉之人甚少,刑部涉理吴王一案,总难免会有人知晓。可个中细节竟如筛子一般透给了云轶,一个吴王的细作。
云轶见荣蓁神色转厉,知道她已动怒,语声有些怨念,“你莫不是想杀了我?荣大人,一夜妻夫百日恩,你当真如此无情啊。何况,我对你毫无隐瞒,你真的忍心杀我灭口?”
荣蓁将他的手放开,压低声音道:“吴王已经势败,你应该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而不是在这里犯雷池,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轶揉着疼痛的手臂,荣蓁对他的举动可谈不上温柔,“我若说是为了你,你可愿意信吗?”
从前她看不透这个男人,也不想看透,如今就算她知道云轶不会想害她,可仍旧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第065章 出宫
荣蓁的想法已经写到了脸上, 云轶自嘲道:“荣大人如今高升,耳边听的也都是夸赞奉承,可你难道都觉察不出半分危险来吗?”
荣蓁蹙眉, “你这话是何意?”
云轶低声道:“吴王是败了,可她的势力却已经渗透到了朝中。而吴王这个人心胸狭窄,最是记仇,你大概不知, 一手将她推下来的秦不言秦大人, 这个月已经被刺杀过无数次了,若不是有高手回护着, 只怕她的首级早就被取下。而我今日能在这里打听到的事,未必不会传到吴王耳中。到时她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