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冉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在她肩上拍了拍,“瞧你,我不过是随口问你几句,你都怕成什么样子了。你放心,既然你在我的手下做事,又同我一条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孔书宁诚惶诚恐,心里却还挂念着荣蓁,道:“大人,下官与荣大人此前曾短暂来往过,也知道一些帝卿府的事,尚帝卿虽是无限荣耀,可却也将一座大佛抬到了自己跟前。宁华帝卿对荣大人看得甚严,不许她在外面拈花惹草。下官只是怕荣大人回去晚了,宁华帝卿会过问。”她顿了顿,末尾又添了一句,“下官也是怕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冯冉听得此语却是笑了起来,“你莫不是以为,本官会忌惮宁华帝卿吧?本官今日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请荣大人进府宴饮,她醉了,本官让人过去侍奉那也是应当应分的。至于其后发生了什么,又与本官有什么干系?更何况,一个夫郎本就不该过问妻主的事,或许本官还会帮荣大人一振妻纲呢!”
忽听门外人冷冷一声,“冯大人说得可真好,倒不知如何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啊?”
她二人往门外看去,只见姬恒神色冷凝立在门边,一众侍从跟随在他身后,孔书宁连忙同姬恒行礼,冯冉将衣袍收整好,拱手行礼,“臣冯冉拜见帝卿。”
屏风后韩云锦心头跳得极快,她按住了身旁小侍,不许他发出声响。若是被姬恒瞧见她也在,还同这里的小侍歡好,只怕会禀到姬琬面前。韩云锦只觉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竟控制不住自己行事。
姬恒没有心思同冯冉周旋,他举步走了进去,环视一番,开门见山问道:“荣蓁呢?”
冯冉笑了笑,“荣大人吃醉了酒,天又黑了,微臣便让人扶着大人去厢房先歇息着。”
姬恒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冯冉竟还敢同同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身后是帝卿府的侍卫,腰间皆佩着刀剑,姬恒吩咐下去,“既然冯大人不肯说,那你们便将这冯府翻一翻!”
冯冉府上自然是有数不清的秘密,她拦了下来,“殿下,纵然您身份高贵,可臣亦是朝中正三品官员,抄府这种事若没有陛下的圣旨,即便您是帝卿,也是不能的。”
姬恒眼眸眯起,显然已是动了怒,他转身将侍卫腰间佩剑抽出,指向了她,“你莫不是以为本宫不敢要你的命?”
冯冉却并不畏惧,“殿下,您若是以为微臣怕死,那便是轻视了臣。殿下大可以杀了我,但明日早朝会有言官为臣申冤,臣死后清名也就会流传下去。”
姬恒怒极反笑,他的剑抵在冯冉颈边,“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可你若是以为这样几句话便能同本宫对峙,那便是想错了。本宫杀了你的确会落人口实,可却不是用眼前的剑杀你。冯大人觉得,若是堂堂帝卿在你府中受了伤,你可担待得起?到时本宫会禀明皇姐,是你冯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用剑伤了本宫,你猜,那个时候你冯府是何罪名啊?”
依着大周律法,谋害皇族,是灭门之罪。冯冉脸色一变,“殿下言重了,微臣并无此意,这就让人去将荣大人请来。”
姬恒却毫不让步,他手中的剑也并未移开,冷冷道:“带路!”
冯冉只得依着姬恒的命令行事,她将姬恒带到一处院落中,厢房外候着的人瞧见这阵仗,哪里还敢作声,连忙跪了下来。姬恒手中的剑丢到一旁,匆忙走了过去,恩生也跟上前,将门一把推开,姬恒明知房内可能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可眼下没有任何事比荣蓁的安危更重要。
房内香气氤氲,一名男子跪在榻边,荣蓁轻揉眉心,坐在榻沿上,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姬恒匆忙进来,荣蓁也抬起眼眸,与姬恒视线相触,许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姬恒竟会过来,荣蓁站起身来,姬恒朝着她大步走来,她正要开口,姬恒却将她抱住,“还好,你没事。”
那男子瑟瑟发抖,身上的外袍覆在肩上,遮住了裸露的上身,姬恒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却见荣蓁的衣袍也落在地上,即便有了准备,姬恒心头还是刺痛不已,他拥着荣蓁道:“我们走。”
她二人从房中走了出来,冯冉立在院中,虽没有瞧见那男子身影,却也知道人就在里面,她开口道:“臣早就说了荣大人无恙,殿下现在可是放心了。”
姬恒看都未看她一眼,漠然道:“冯大人放心,本宫自 不会忘记这番厚礼。”
姬恒举步正要离开,房内的人却跌跌撞撞奔了出来,扑在几人跟前,膝行几步,求道:“荣大人,求您,求您……”
冯冉瞧见这般情形,倒也不忘火上添油,“你这奴侍,真是没了规矩,难道以为侍候了荣大人,便可跟她出府吗?我倒不是不肯放你,只是荣大人却未必敢要你啊!”
荣蓁回头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没忍心,若是不救他出去,待冯冉知道实情,他活着怕是比死还难熬。荣蓁的手按在姬恒的手上,姬恒这才察觉她的肌肤烫得厉害,荣蓁正要替那人求情,将他带出冯府,姬恒却已经吩咐了下来,“既然冯大人有心送,本宫如何能不收着呢。将人带回去吧。”
恩生神情诧异,又恨恨地往男子身上看了一眼,可姬恒的命令他焉敢违背,只能将人带走。
冯冉也跟了上去,极尽礼数将二人送到府门外,“臣恭送殿下。”
姬恒扶着荣蓁坐上辇车,恩生心头替姬恒不平,堂堂帝卿,如何能受这等委屈!没有皇帝的旨意,荣蓁不可纳侍,即便是侍奉枕席的奴仆也是不可的,他握紧拳头,暗骂冯冉竟敢如此行事,算计于荣大人。
姬恒将荣蓁安置好,转身同恩生低语一句,只见他神色阴郁,口中的话语也失了温度,“将人先带到府里,再送些避子药让他喝下,你可明白了?”
恩生这才恍然大悟,他竟忘了这一遭,若将这侍奴留在冯府,保不定会留下祸患。那侍奴方才这一出,倒是名正言顺将人带出来,也绝了后患。
荣蓁本就在强撑着,如今到了辇车上,也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她靠在姬恒身上,额上的汗如雨下,姬恒用绢帕替她擦拭着,急切催促辇车快些,“快去让府里郎中候着,冯冉莫不是还使了什么阴损的手段,她若是敢,本宫绝不会饶了她!”
荣蓁却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第069章 生杀
荣蓁回府之后, 姬恒便让人去请郎中过来,冯冉府上用过的东西他放心不下,荣蓁却按住了他, “不必如此麻烦了,只是喝了鹿血酒,又恰好嗅到些崔情的香料。”
荣蓁说完便要去沐浴,姬恒还是不放心, 荣蓁道:“我的身体如何, 我心底有数。”而后便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恩生在一旁道:“那侍奴要如何处置?”
姬恒漠然道:“先关到房里,明日你再让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恩生连忙应下, 过了没多久,荣蓁便回了正殿里, 长发微湿, 身上披了件外袍,姬恒扶着她坐了下来,可一触到她的手,冰凉入骨, 姬恒惊怔, “你用了凉水沐浴?”
他话音一落,便转头看向恩生,正要开口斥责,便听荣蓁道:“是我吩咐的,不怪他们。”
姬恒扶着她去寝殿,“纵然你是习武之人,可如今晚间渐凉, 若是落下病根该怎么办?”
姬恒将荣蓁扶到榻上,替她除了鞋袜, 又转身去倒茶,他一回转,却见荣蓁的脸色又红了起来,脖颈间肌肤也是如此,他有些慌乱,“你这是怎么了?”
荣蓁本以为体内那股燥火已压了下去,她不想受着慾望驱使而碰姬恒,也怕自己会吓到他,便一直忍耐着,可眼下却忍耐不得。
姬恒却并未往此处去想,他以为荣蓁已经纾解过,更以为这是冯冉给她吃了旁的东西,扬声让恩生去请郎中来,可他的手臂却忽地被荣蓁拽住,卷入床榻中。
姬恒仰躺在榻上,这才察觉荣蓁眼眸里的情慾是如此明显,他有些疑惑,可容不得他多想,荣蓁便已经挥灭了榻边烛灯,内室昏暗,他的双手皆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与荣蓁成婚将近一年,荣蓁在房事中待他一向温柔体贴,姬恒也并非守旧之人,乐得享受房中情趣,可眼前的荣蓁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姬恒身上被掐出青紫,隱秘处更被她束住,胀痛不已。
如秋雨一般,初停又起,姬恒已是没了力气,仰面躺在榻上,汗意涔涔,荣蓁靠在他肩上轻椯出声,姬恒抚着她的偝,似乎奢望让她平稳下来,荣蓁凑到他唇边,吻着他的唇瓣,她似乎仍未满足,素手作乱的在他身上逰走。
一番折腾已至半夜,姬恒实在无力应付,荣蓁的手指停在他唇上,意有所指,姬恒眼眸睁大,犹豫一瞬,高贵的帝卿却还是低下了头颅,只为取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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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好之后太过疲累,荣蓁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了揉鬓间,昨夜的记忆也开始回笼,荣蓁看向身旁,姬恒侧卧着依旧在熟睡,锦被遮在肩上,仍可瞧见露出的痕迹,锦被之下是何情景不言而喻,她扶着额,昨夜都做了些什么,待姬恒醒来,她该说些什么?
昨夜实在荒唐,她竟强迫姬恒……
即便再名正言顺,可姬恒毕竟是她正君,怎可如此轻待。荣蓁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心思,她小心越过姬恒的身体,披了衣衫,很快收整好,她推开门走出,恩生正要叩门,见荣蓁从中出来,道:“大人起身了,那殿下可也醒了?”
荣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往里瞧了一眼,“先别去打扰殿下了,等他醒了唤人再说。”
恩生并未多想,他转头离开,又被荣蓁叫住,恩生疑惑地看着她,却难得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让膳房去为殿下熬些补身的汤。”
恩生自然知道她二人在寝殿里过夜,见荣蓁如此关怀姬恒,面上带着笑,“大人放心便是。”
等姬恒醒来,见身旁没了荣蓁的身影,他披了衣袍起身,唤了恩生一声,恩生走进殿里来,姬恒问道:“大人去了何处?”
恩生将房内窗户打开,回头道:“大人起身之后去了沁园,午膳时奴才见殿下没醒,便让人去问大人可要用膳,沁园的下人说荣大人去了官署。”
姬恒将衣领紧了紧,又好气又好笑,他自然猜出荣蓁在躲他,缘由他也知道,可他还会怪她不成?
姬恒沐浴过后,恩生让人端了午膳过来,怕姬恒误会,还不忘替荣蓁说话,“大人可是紧张殿下呢,特意命奴才去备了这汤给殿下补身。”
姬恒口中刚要咽下,又被他这话呛到,一时咳嗽起来,恩生连忙替他拍背顺气。姬恒将那补汤用完,又想起昨夜关押的那名侍奴,“人如何了?”
恩生一早便未闲着,将那侍奴的底细打探清楚,“他本是前礼部侍中的官眷,姓于,单名一个蔚字。如殿下之前所说,他的确是冯冉府上圈养的清倌,于家其他的人都死了,只留了他一个。冯冉胁迫之下,让他服侍荣大人,只说若是有了骨肉,便可替他改籍。”恩生顿了顿,“冯府一早便让人送了他的身契来。”
恰在这时,府里下人来报,说于蔚想要求见姬恒。恩生见姬恒面色不悦,挥手让人退了下去,姬恒道:“你可问过郎中了,他若是饮了避子药,还有无可能怀有身孕?”
恩生道:“奴才问是问了,只是郎中也不敢全然断定。”
姬恒心头烦乱,“罢了,先将他留在府里,一月之后,再让郎中为他诊脉。”
恩生抬眸看姬恒一眼,道:“殿下何不让奴才结果了他?如此,也算一劳永逸。”
姬恒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服侍过荣蓁,我只是不想让她恨我。”
下人又慌忙禀报,“殿下,关着的那侍奴要自寻短见。”
恩生斥道:“既然他寻短见,那便放着他,随他如何。”
若真要寻死,早在冯府中便死了,不会费劲心思的来到帝卿府,恩生听得出,姬恒自然也明了。
姬恒用巾帕擦了擦手指,道:“他是有话要说吧?便让他过来吧,本宫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恩生心头气愤,“这侍奴难不成以为自己还是官家公子?”
姬恒没有说话,下人将那侍奴带了过来,隔着一扇屏风,那侍奴抬起头来也瞧不见姬恒的身影。
姬恒声音冷淡,“你寻死觅活,究竟找本宫何事?”
于蔚忙叩头,“昨夜小人冒犯了殿下,实乃求生之举。只是小人万不敢隐瞒,荣大人她,昨夜宁愿忍着,也并未碰小人。”
他昨夜刚到了帝卿府里,便被灌了一碗汤药,本以为是毒,必死无疑,却又被告知是避子汤,而躲过一劫。他一整夜未睡,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可眼下他已经明白过来,怕是那 位荣大人还未同帝卿说明,若他被帝卿视作眼中钉,只怕早晚有一日被除去。
姬恒闻言愣了愣,他并未想到荣蓁昨夜没有碰他,想到昨夜她在榻上的反应,倒也难怪。姬恒心头骤然轻了些,他这番话也平了姬恒胸中块垒。
姬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说这话,是有求于本宫吧?”
于蔚忙道:“小人不敢求旁的,只求殿下饶了小人性命。”
既是奴籍,生杀予夺自然便在主人手中,而姬恒如今不想杀他,“先将他带下去吧,一切等大人回来之后再说。”
而荣蓁人在吏部,心却还在帝卿府,韩云锦在门外求见,荣蓁让她进来,只是韩云锦却不是为了公务,她犹豫着道:“昨夜卑职一时被酒迷了心性,丑态百出,让荣大人见笑了?”
荣蓁对韩云锦不算了解,她既主动认错,荣蓁即便是看在明贤公主的份上,也要给她个颜面,“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你既然刚到京中任职,还是莫与那些官员走得太近,一时不慎,便是自毁前程。”
韩云锦忙道:“荣大人教训的是,卑职记住了。”
荣蓁淡声道:“本官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只是冯府那边你还是少些来往得好。”
韩云锦又说了一些,荣蓁并未记在心里,等她说完,便让她退下了。可韩云锦一走,她也想到一事,昨夜那侍奴可是同她说过,冯冉有意让他怀了她的骨肉。个中深意,荣蓁可以想到,冯冉是想拿此事来要挟她,她初任吏部,便成为了冯冉的眼中钉吗?
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各部长官虽平起平坐,但到底还是有些分别。再加之本朝重臣许多是吏部出身,难道冯冉心生嫉妒,恨她占据了这一席位?还是担忧年末官员考核之时,被她查出些什么?
荣蓁唤人进来,吩咐道:“去将过往官员考核的文书送来。”
那人领命之后,荣蓁又嘱咐一声,“此事不要宣扬。”
侍从应下,荣蓁才觉出飞鸾的好处来,若是飞鸾在此,她不必嘱咐下去。比起旁人,她对飞鸾多了许多信任,看来要督促一番,让飞鸾尽快调来。
荣蓁又想起昨夜孔书宁的反应,她面上哪里还有之前在益州意气风发的模样,看来这半年有余,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孔书宁从前便在户部,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收敛了性情?
第070章 人情
官员考核的文书摞成小山, 堆积在荣蓁的桌案上,她将冯冉的找出,从午后看到月色初起, 直到侍从叩门,荣蓁才将心神收回,侍从道:“大人,天色已是不早, 方才帝卿让人来问大人何时回府?”
荣蓁将手中册子合上, 她满脑子都是冯冉的事,竟是疏忽了府里。等荣蓁坐上马车回府时, 恩生正提着灯在大门外候着,荣蓁走下来, 道:“殿下可是等久了?”
恩生回道:“殿下今日醒得晚些, 沐浴更衣后,又小睡了半日,瞧见大人还未回来,这才让奴才来催一催。”
荣蓁脸色无端红了些, 好在夜色中旁人看不清楚, 她步履匆匆,可到了正殿,又有些怯意,只是姬恒并没有留给她多想的机会,将门从里面拉开,眉眼含笑,“你究竟要在这儿等多久?晚膳可都要凉了。”
荣蓁被他牵着走了进去,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譬如昨夜是她不好, 不该如此放纵荒唐,又譬如问他如今可有哪里不适,她做人妻主,总要温柔关切一些。可殿里还有侍人在,荣蓁的话也说不出口,姬恒替她宽去外袍,又拿了湿帕让她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