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
凤渊笑不及眼底:“你那位方正的慕卿可往江浙派了不少探子,细细查问你和你阿爹的生平过往。又往养病地方‘太子’跟前派了不少人,现在‘太子但凡病重,他的人都敢开棺验尸!”
小萤猛抬起头:“那就是说,太子一时半会,还不能‘薨’了?”
凤渊挑眉看着她:“你若着急,可以求求你那方正的慕卿,看他愿不愿高抬贵手,早日让太子驾鹤西去?”
小萤看着他,觉得他话酸酸的,似乎是在嘲讽自己,而嘲讽的源头,就是因为她曾经信任了慕寒江。
挺大一个郎君,心眼怎么这么小?
就在这时,孙氏在屋外喊人吃早饭。
小萤应下后问凤渊:“葛先生起疑了,你有说我与太子是何关系?”
凤渊淡淡道:“我没有告诉葛先生,你若想说,便自己说。”
这秘密里不光是小萤一人,还牵扯了凤栖原和闫山,小萤护犊子,谁也不能伤了她想护的人。
若小萤不想说,他便谁也不告诉。
可惜小萤并不领情,若真是好心,就不要将她领到人前啊!
故意弄了这么一窝子,全是她的旧相识,能这么晾着?
她甚至觉得凤渊就是故意的,宛如三岁孩童好不容易得了玩具,便迫不及待到处炫耀!
虽然小萤也想不清楚,他到底是要炫耀个什么?
等出了屋子,凤渊很自然拉着小萤的手,朝着饭厅而去。
虽然老早知道这小女郎是凤渊的侍妾,可亲眼看着一向冷漠的凤渊,亲昵地拉着女郎的手进了饭厅时,葛氏夫妻还是忍不住互相对望了一眼。
待看到凤渊亲自小萤盛粥,娴熟地替她剥着咸蛋,然后将蛋黄拨到她的粥碗里,应该还按女郎往日的习惯将蛋黄搅碎后,葛先生都想摸摸自己养大那个孩子的脸,看看他是不是被人易容假扮了。
凤渊那孩子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虽然年岁不大,可在潜邸旧部家中,轮流将养大的性情已经显露出来了。
年幼的阿渊与人相处时,带着十足的戒备与生疏。
就算后来,在他身边养了那么多年,骨子里的疏离也未曾改变。
葛大年知道这是心结,只能身体力行,让他待在他们夫妻身边,看着寻常人家的亲人间是如何相处过日子的。
后来,凤渊倒是好了些,能帮衬师娘做事,在他身体不好的时候,还会给他做饭熬药。
他一直以为,阿渊的性子是变好了。
直到后来,慕家别院出事。他拎着血淋淋的匕首回来,一双眼里并不是惊惧后悔,反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镇静。
葛大年当时问他原因,他也闭口不肯说,便训斥他可知错了。
凤渊倒是很快认错,说他的确不该一时冲动行事,而该冷静布局。
若是他再有耐心等上些时辰,等到慕甚带着慕寒江出门,他定能杀了他想杀之人!
这话让当时的葛大年为之一颤。
阿渊这样的性子,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倒也罢了。
可他偏生在了帝王之家,那等权力倾轧的漩涡里,他如此锋芒,又如此记仇,如何自保其身?
所以阿渊后来被陛下接入了宫中时,不光是孙氏,葛大年也担忧得夜不能寐。
既是担忧别人伤了那孩子,也是担忧那孩子继续浸染仇恨冷漠,最后变成谁也认不出的样子。
再接下来,他担忧的事情果然都应验了。阿渊莫名发疯,差点掐死太子,因此被囚荒殿十年。
待阿渊遍体鳞伤被抬入大殿时,葛大年发现原该怨气冲天的郎君,竟然能冷静自持地朝着陛下行礼认错,甚至懂事地替萧天养的莽撞求情。
那一刻,葛大年心里全然不是孩子终于懂事的欣慰,而是一股莫名的颤栗在脊梁流窜。
这孩子似乎长成了谁也不了解的样子,变得沉静而可怕。
最可怕的是,因为他与陛下十足的长相,血脉的疑云也差地烟消云散。
也
就是说,只要凤渊愿意,完全有资格加入皇储角逐,将那一个个将养在富贵宫殿里的,从来没有接触真正残酷恐惧隐忍,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们一一碾压撕碎,从容掌握天下大权。
每次想到这点,葛大年浸染权谋多年的心里,竟然没有半点兴奋宽慰,只有对天下社稷的担忧。
若一国储君心里全是漫天卷地的怨毒,一旦无可控,任着他攀上权力顶峰肆意宣泄,绝不是天下社稷之福!
可如今这郎君,已经不是小时寄养在他院子里的孩童,更不是葛大年独力可控的。
就算他不愿辅佐凤渊登位,凤渊似乎也找到了别的助力,不声不响地策划了凤尾坡的收复战役。
而那凤尾坡的战役的凶残,似乎又是侧面印证了葛先生的担忧。
但是葛先生怎么也没想到,他需要担忧的居然还有大皇子的床笫之好。
凤渊这孩子……会荒唐到如此地步?
就算他恨毒了自己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可……弄来了个跟太子长得一样的侍妾算怎么回事?
葛大年跟三皇子一样,知道了萤儿的确是女儿身后,直觉凤渊在羞辱太子。
可是眼下,亲眼看到这一对小儿女的相处,葛大年又不确定了。
这……算是羞辱吗?
虽然是吃着饭,可凤渊那孩子的眼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女郎。
她多看哪道小菜几眼,凤渊就不顾满桌的长辈,很是自然地将菜盘子往女郎那里移。
女郎都觉得不妥,似乎在桌下狠狠踹了阿渊一脚,还瞪了他一眼,然后尴尬地冲着他们甜笑。
第77章
这个叫萤儿的女郎,真的跟太子太像了,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懒散却又蓬勃的朝气,让人看了就觉得讨喜。
若说模样肖似是巧合,为何连气质也这般相像?
小萤这顿饭,难得吃得食不下咽。
她觉得自己像被二两银子从街上买来的童养媳,让个穷小子兴冲冲领回家门,到处炫耀!
可凤渊是大奉的皇长子,又不是村里的破落户,拉她这个顶着侍妾名头的,炫耀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她便忍不住想瞪身边的郎君。
可是凤渊却神态自若地掏出手帕擦她嘴角的油,然后又夹了一大块的酥肉放到她的碗里:“这是我师娘的拿手菜,你尝尝。”
看得孙氏直笑,还甚是欣慰地对葛先生说:“原想着阿渊不会心疼女郎,可如今看,倒是比他的先生会疼人!”
小萤一阵干笑,心想还得感谢葛先生教得好,他可不光会疼人?还会伺候女郎癸水呢!
好不容易一顿饭过后,小萤迫不及待地拉着凤渊回了屋子。
没办法,不走快点,那个萧天养又要拉着她开练。
等回了屋子,她很没正经样子地瘫软在床上,冲着凤渊道:“那小宅院周遭的暗桩都拔掉了没有?能不能下山回去啊,我想见见义父。”
凤渊脱了鞋子,顺势倒在她的身边,一边用高挺的鼻子磨蹭着她的脸颊,一边心不在焉道:“你走后,那院子热闹得很,前后来了三伙人,你确定要回去?”
小萤靠在他的臂弯里,用手指拨弄着郎君的嘴唇,无聊猜着来者:“来的第一伙人,应该是二皇子吧。他有了主上帮衬,消息要比以前灵通。他大哥从江浙带回了美人,还总是早出晚归,他得好奇死了。暗桩被拔了,那就来明的。他自然得替主上看看,一向冷情的大皇子究竟是真的沉迷女色,还是另有所谋。依着他那浅薄的性子,应该最耐不住,来得最早。”
凤渊被那纤长的手指撩拨得嘴唇酥麻,心不在焉道:“那剩下的两伙人呢?”
小萤又拨弄起了男人的喉结:“另外一伙,应该就是安庆公主了。她此番明着是替昔日江浙服侍过她的武将平反昭雪,其实是在向你递一份投名状。毕竟诏安孟准的人是你。她替义父开脱,其实是向你买好,私下里得跟你见见,看看能不能谈拢。”
凤渊吞咽着唾沫,喉结滚动得似生吞了鸡蛋,在她的指尖用力弹跳了一下。
小萤又将手指伸向他下巴新生的胡茬,一边摸索一边道:“至于第三伙人……我想不出来,你说说看……哎呀!”
小萤一琢磨事情,就手指乱动的毛病得改了,她以为扣搓的是墙皮吗?
那顽皮手指撩拨了一串火苗,自然是需得扑灭填堵。
小萤一时便如离水的鱼儿,被拎出水面后,那嘴儿就再也合拢不住。
待好不容易被放下,浑身已经湿透了,脖颈的汗渍可以在颈窝里养出一汪清泉。
可郎君还不依足,便是要将颈窝的汗也要吮走。
小萤用力咬着他的下巴:“跟你说着正经事,你是要干嘛?”
凤渊却看着她绯红似熟透红果的脸,依旧心不在焉地想:新府的管事拿了王府新床的式样册子给他看,他当时没有选。
现在想,还是那副镂空雕琢的黄花梨木的美人榻最好。
蜿蜒的梨花木床身,最是贴合萤儿的曲线,无论是仰卧,还是侧躺,都可以贴服得天衣无缝……
如此胡闹,差点将正事都给搅和散了。
最后小萤才从凤渊的嘴里得知,这第三伙人,竟然是陛下派去的宫中总管。
许是凤渊之前在他老子面前喊打喊杀,说娶了女郎便要掐死,让淳德帝有些担忧。
所以当他从商贵妃的嘴里听说,大皇子带回了个卑贱女子养在外宅子里,不但不恼,反而有些如释重负,想着派人看看是不是真的。
总之小萤弄清了三伙人一个赛一个挠头后,便彻底歇了回去的心思。
只是这山上的日子,实在有些难过。
小萤一个不留神,就又被萧天养捉去练功了,萧天养对女郎说不拜师的话,充耳不闻。一心要指点她苗刀的拔刀技法。
葛先生请大皇子与他在凉亭饮茶,斟酌着问:“这位女郎与太子……是何关系?”
凤渊垂眸道:“凑巧长得像。”
葛先生熟谙大皇子的性子,他若不愿讲,铁棍撬舌也无用。
葛先生无奈摇头又问:“那她与你……只是侍奉之人?”
这次凤渊倒是郑重抬头,慢慢道:“她于我是很重要之人。”
葛先生的眉头皱起:“那你于她……也是同等重要之人吗?”
这次凤渊没有说话,俊秀的眉目间,略带了丝丝不确定的纠结,最后却紧绷着俊脸,立誓般笃定道:“我须是她重要之人!”
言下之意,就算他现在不是,将来也必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