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慕寒江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搞清楚,他冷冷看着小萤:“所以,你真的当了大皇子的侍妾?”
问了这问题的时候,凤渊的眼睛紧紧盯着小萤。
小萤明白,这问题答不好,会牵连大皇子,便从善如流道:“自然不是!大皇子只是感同身受,可怜我年幼失母,同情着我,才让我假冒他侍妾遮掩身份!”
此时一定要与大皇子撇清关系,总不能连累他一起被慕寒江到陛下跟前告阴状啊!
此话一出,慕公子的脸色不知为何,和缓了一些。
可是凤渊的俊脸却渐渐笼罩了一层庚铁,变得又黑又硬。
慕寒江却还不满足:“不过观你们一路上却同吃同住……”
闫小萤忍不住想拿枣核敲慕公子的脑袋:“那还不是被你逼的?逢场作戏啊!我对天发誓,大皇子守身如玉,冷静自持得很,乃童子金身……”
小萤说这话其实也犯了嘀咕,大皇子……应该还算童子身吧?不过冷静自持可一点都不作假的!每次最后都能把持得住呢!
凤渊终于开口说话了,跟脸色相比,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慕公子,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探究我房内事?”
慕寒江也警觉自己似乎跑偏,急急收住。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若是今日屋内商议不明白,放任哪个出去
,都会掀起惊涛骇浪。
小萤自觉将大皇子摘除干净了,便准备和稀泥:“眼前这情形,我大奉还真是内忧外患!宫里的娘娘不省心,只想着夺嫡争位,而您的母亲安庆公主涉嫌玩忽职守,外加常年毒害皇长子的……慕公子,你说这些污烂事,全呈送到陛下跟前,他老人家遭得住吗?毕竟我也当过他儿子,真真切切叫了他那么久的父皇,总不能眼看着他被这些恶心事气吐血,耽误龙体吧?”
慕寒江倒是恢复了几分文雅气度:“陛下要知女郎如此孝心,定然十分感动。依你的意思,该如何?”
还没等闫小萤说话,凤渊冷冷道:“原是凤家亏欠了闫家,没有闫家被迫害得妻离子散,还要顶个欺君之罪的道理。慕公子若怕受牵连,自当不知,至于我中毒的事情,若是你不可能陈明,我也有法子为自己讨个公道!”
慕寒江听得皱眉,这话里意思,难不成他若秉公行事,就是如汤后一般恶毒是非不分之人?
小萤也倒吸一口冷气:“大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慕公子岂是这等是非不分之人?你可在断桥救过慕公子的性命,便是他的再造父母恩人!难道他就会眼看着恩人你被人毒害,置若罔闻?”
三言两语间,慕寒江若是认真计较且不帮凤渊,便是不仁不义占全。
慕寒江皱眉看着女郎,这般一唱一和的默契,不在被窝里睡个经年都培养不出来,他俩当真清白?
小萤倒是对慕寒江的软肋一清二楚。像这类自诩清风明月的公子,起码也还留存三分正义,岂能如此明目张胆恩将仇报?
慕寒江领教过“太子”的狡辩功力,如今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一码归一码,你还是莫要胡搅蛮缠,指望我抬手放过。像你这般肆意妄为,若不受惩戒,岂不是要闯下塌天大祸?至于大皇子中毒的事情,我母亲或许专权了些,可并非歹毒之人,大殿下所中之毒,绝非我母亲所下!”
这话是直触凤渊的逆鳞,小萤清楚他对安庆公主的厌恶,便赶在他的前面开口道:“大殿下因为这毒,平白遭了世人误会,让人以为他是个疯子,身为皇长子,因为隐疾,连兵部都入不得。你若要让公主自证其身,不妨由她来面呈陛下,为大殿下证明清白。到时候,公主可以洗脱下毒皇子的罪名,而大皇子也不必再顶个疯子的名头,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今,凤渊和慕寒江各持把柄利刃,顶着对方的喉咙,都不肯相让。
她挤在了刀刃间,总得让双方和缓一下,看看能不能留一线生机。
女郎说话时,依旧是慕寒江熟悉的从容淡定。
他曾对太子有多大的改观好感,如今尽是反刍为对这狡诈女郎的……憎恶。
所以慕寒江冷冷道:“不亏是做过太子的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大殿下中毒的事情,我是一定自会向陛下陈明,你这个假太子也不可留在大殿下的身边!”
“可以!”
“不行!”
小萤和凤渊同时开口,可回答却南辕北辙!
小萤以为凤渊担心自己,便宽慰道:“慕公子今日来,若真想治我的罪,岂能单枪匹马一人前来?只是撵我走罢了,我自是识趣离开。”
慕寒江笑道:“这次恐怕是你错想了。我没你想得那么慈善,此时王府之外已经被龙鳞暗卫层层包围,若是我久久不出,暗卫就要攻下王府,先斩后奏了……大皇子,能不能叫你的人手撤了,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想跟你兵戎相见。”
小萤转头看了看窗外,果然看到沈净他们在暗处,其中一个弓箭手正在暗处,只待凤渊一声令下,就能射出箭矢。
而此时也有人来禀报凤渊,说是王府外围有不少龙鳞暗卫的精卫。
看来风慕寒江这次真的有备而来。假国储还真是捅了慕寒江的肺门子。
龙鳞暗卫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况且牵涉真假国储,万万不可闹大。
她若不跟慕寒江走,今日瑞祥王府就要血溅五步。
想到这,小萤想着出王府后前往龙鳞暗卫衙司的路线,言不由衷道:“行啊,龙鳞暗卫的地牢定是能关住我的,你和大皇子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石散官司,我自当在牢中老老实实等着二位!”
她话里暗示明显,凤渊应该能听懂,此时不必与慕寒江硬扛,大不了就是她跟着慕寒江走。
假国储的事情,原本就是她闫小萤一人之事,与凤渊无甚关系。
眼下他能洗脱疯子的名头,正用得着慕家母子,若是因为她而早早得罪了慕寒江,大可不必。
大皇子似乎被小萤的擅自决定气到了极点。
看来,这女郎之前与他说分离的话还真不是开玩笑。原来就算爱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出离开的决定,甚至不需同他商量……
想清楚这一点后,凤渊的脸色慢慢松缓下来,仿佛一根绷得太久的牛筋,终于不堪重负,被彻底拉断,陷入了某种崩坏的松弛中。
他慢慢收回目光,不再看小萤,一直紧握的手掌也渐渐松开,在宽袖的遮掩下,一滴滴从崩裂伤口里涌出的血,顺着指尖滴了他乌黑的鞋面上……
待掌心的疼痛,渐渐扩散,让人变得冷静,凤渊嘴角勾起,转头对着小萤笑道:“你还真是期待地牢,看来是我以前锦衣玉食的相待,不对女郎胃口了……”
这是什么怪话?难道看不出她在努力糊墙,粉饰江山太平呢?
小萤自当没有听到,又看着慕寒江道:“慕公子不是酷吏,像我这样的柔弱女子,也不必关入地牢看管吧,我最近体弱,还请公子怜惜,莫要官司没有问清,又得浪费公子的汤药钱。”
慕寒江气急而笑:“女郎犯下的罪,恐怕也不必浪费汤药,假冒皇储,必诛九族!砍了头,什么病便都治好了。”
这话听得人额头冒汗,真是心里暖暖的!
凤渊看着慕寒江吓唬闫小萤,却突然笑出声来,然后问:“你当真要将她关起来?记得多加几条锁链,手脚都拷住,免得她跑了。”
慕寒江腾得从椅子站起,再也绷不住道:“你明知她是假的,在江浙放了她不就好了?却还要带她入京,又在人前招摇!如今东窗事发,与我阴阳怪气作甚?难道我爱做这个恶人?”
若是真想拿她怎样,他吃饱了撑的与他们这么多废话?请一道圣旨岂不干净利索?
他不过是想要卸一卸凤渊的疯劲,不想大殿下再与这假太子为伍,落得泥足深陷的下场罢了!
这凤渊哪里是中毒造成的疯,分明是他偏执的性子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什么二人清白?当他眼瞎?在听心园里,二人相拥的样子岂会作假?
只是大约这个萤儿故意而为之,利用了大皇子罢了。
毕竟凤渊被困在荒殿十年,在男女之情上,心思单纯,哪里是这在盐帮商贾厮混长大女郎的对手?
慕寒江想通前因后果之后,便想明白了:决不能让闫小萤继续呆在大皇子的身边!
所以他今天必须亮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从凤渊身边移除这会影响大奉皇室未来的隐患。
至于将这女郎带出王府后怎么样,慕寒江自己都没有想好。
凤渊却不容他糊涂,问着慕寒江:“这事安庆公主知道吗?”
慕寒江叹了口气,懒得再跟凤渊较劲。
“不知道,我带来的人不隶属精进勇猛,是我在魏国潜伏时培养的人。”
“说说,打算如何处置她?”
慕寒江揉了揉头穴:“若她说得属实,待我查证后,便送她远远离开,免得她再被有心人利用。然后我会去江浙,亲自处理凤栖原‘病逝’的事宜……这样你可满意?”
小萤却觉得废话说得太久,不管怎么样,眼前的僵局总得走一走棋才可破。
如此也好,她总想着以后该如何与凤渊别离。
而眼下,连借口不必找了,便是造化弄人,他俩注定要别离一场,各奔前程了。
努力压抑住不合时宜的伤感,小萤决
定快刀斩乱麻,她吐掉最后一个枣核,对慕寒江道:“公子,带路吧。你老围着王府也不是个事儿,京城这么大的地方,捂不住消息的,传扬出去,对谁都不好。”
就在她起身往外走的功夫,凤渊突然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柜下的暗格里取东西。
小萤满脑子都在想,一会该如何从岔路街道寻机会逃走,猝不及防脚下一紧,然后便听咔嚓一声。
小萤低头一看,庚铁铸造的镣铐一根,正好扣住了她纤细脚踝。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低头看着慢慢起身的凤渊:“你……这是何意?”
凤渊站直了身子,一派坦然道:“既然你决定了跟他走,便乖乖的,等我接你。”
慕寒江觉得凤渊转变太快,难道他是在表面立场,与女郎决裂?
可如此对待娇弱女子,实在羞辱过头了。
龙鳞暗卫又不是吃素,哪里需要脚镣?岂能看不住一个纤弱女郎?
可只有闫小萤懂凤渊的小心眼。
他哪里是在帮慕寒江?分明就是怕她东窗事发,寻机会开溜,从此与这些凤家皇子们,江湖不再见。
慕寒江皱眉问凤渊要钥匙,可凤渊转手将钥匙顺着窗户扔到了一旁的湖中。
第87章
待钥匙落水,小萤也傻眼了,转头问凤渊:“一副镣铐怎么能够?要不要再多来一副?”
“只有一副,你若喜欢,下次我多备些……”凤渊说这话时,眉眼不动,丝毫未察觉自己不说人话。
他太了解这女郎,只怕方才慕寒江在威胁的时候,她已经想出七八个逃之夭夭的法子了,而那些法子里,都不会有他。她亦不信他。
凤渊刻意忽略已经炸裂开来的怒火,这镣铐就是他给女郎的答案。
小萤最恨他总是毫无预兆起癫,破坏自己的计划。她一时气急没有忍住,便开始大骂凤家族谱。
凤渊还好些,算是被骂习惯了。
可是一旁的慕寒江却听直了眼。
那聪敏懒散的少年太子也好,还有在凤渊身边娇柔羞涩的侍妾也罢,在慕卿的印象里,都是斯文有礼的。
而眼前这个操着江浙俚语,满嘴鸡鸭鹅兔,面颊绯红,双眸透着凶光的怒火少女让慕寒江觉得陌生极了!
只是原该粗鄙不堪的言行,放在少女的身上,却是有种明艳胜火,旺盛的生命力……
虽然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却怎么也无法跟他记忆里的人重叠在一处。
而最让慕寒江震惊的是,脾气并不算好,发起疯来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大皇子,只是安静抱着臂靠墙,纹丝不动地任着女郎骂。
只是偶尔被骂急了,清冷的郎君才低头垂眸瞥着小萤,不知心里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