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听了,这才郑重施礼道:“儿臣想要陛下给儿臣赐婚!”
此话一出,满堂精彩。
不提旁人,淳德帝自己也是一脸诧异。
毕竟之前信誓旦旦说看着女郎心烦,若娶进门,来一个掐死一个的,就是这个逆子。
怎么今日大好的要军权钱
银的机会,他却用来讨王妃了?
闻听此言,淳德帝表情一松,觉得这般要求应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笑着道:“好啊,看好哪家贵女,朕替你说和。”
凤渊淡淡道:“不是什么贵女,就是我府里的侍妾。”
慕寒江闻听此言,迅速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凤渊,他要娶闫小萤?他……怎么敢!
淳德帝又是意外打量他:“就是商贵妃说的那个?你可是皇子,怎么能将侍妾扶正,难道你不怕人笑话……”
“不怕,儿臣从小到大,被人笑话惯了。所以儿臣不想回府关门过日子的时候,还要受委屈,要娶只娶自己看得顺眼的。”
这话听得陛下一皱眉:“她家里是做什么的,父亲是什么官职?”
“家中是江浙贩盐的商贾。”
淳德帝听得脑袋都疼了:“阿渊啊,你可是大奉堂堂皇长子,娶了这般身份的女子,丢的不光是你一人的脸面。”
凤渊闻听此言,冷冷抬头:“所谓脸面,都是儿郎自己挣出来的。她若是将来被人看不起,便说明我无用,不能给她争脸。父皇说,是不是这份道理?”
淳德帝觉得这儿子太叫他失望。虽然没有被功名利禄冲昏头脑,却被个商贾家的女郎拿捏不知轻重。
他有心驳了,可刚知道这孩子中毒甚久,受了几多委屈,被囚的十年啊!换得谁能受得住?
于是淳德帝缓了语气道:“你且先将人带来,让朕过过眼,到底是什么花容月貌,让你非娶不可?”
慕寒江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若是闫小萤顶着那样的脸出现在陛下跟前,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这时,便听凤渊沉声道:“她入京以来,被人嘲讽出身,自觉坠了我的名声,已经自请回江浙了。临行时,她说除非陛下降旨赐婚,否则她死都不踏入我京城王府一步!”
淳德帝听得都挑眉毛了:“她竟然敢说这样胆大包天的话来?”
凤渊抱拳道:“她笃定父皇不会应,才说出让儿臣死心的话。可儿臣这辈子若不娶她,宁愿终身不娶!”
说着,凤渊郑重跪下,朝着淳德帝施了全礼。
自从荒殿出来,这是皇长子第一次如此郑重求他。
陛下一时陷入了沉默。他虽正值壮年,却不能不考虑未来继承人的人选,太子是被皇后养废了的,立了软弱无能的他,便会让汤氏外戚把持朝纲。原本属意的老二,越发叫他失望。
而这老大,他以前一直未曾考虑过,毕竟一个疯子如何执掌朝纲。
可若凤渊只是受了毒药蛊惑,本身并没失智……他的经历太坎坷,吃了太多苦,又怎会对兄弟有情?若是一朝执掌大权,只怕老二他们就不光是被痛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帝王心思流转,一时想得有些深远。
凤渊童年经历坎坷,却并无尧舜的圣人心肠,观他为人冷硬处事,做个辅助的臣子还好,却不堪为仁君。
若是如此,为他择妻,倒不必如给储君择妻一般,要求个门第显贵了。
如此想罢,他淡淡提醒:“皇子娶亲,不光只为情,你娶了这样的女子,可不光是世人嘲笑,对你之前途也有影响。你可想好了?”
凤渊淡定道:“想好了,还请父皇下旨成全!”
“不可!”没等淳德帝应下,一旁突然传来郎君的喝止声,只见慕寒江铁青着脸喊出这句话。
这次安庆公主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自己儿子,不知慕寒江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慕寒江说完这一句,才警觉自己失态,只能硬着头皮道:“身为皇子,择妻当谨慎,女子父兄要向礼司递交庚帖,验明与皇子生辰八字,才可奏请陛下。”
他这么说倒是合理,可还没等陛下开口,凤渊冷冷道:“合于不合,我此生唯娶她一人。又不是给你择妻,慕公子为何要如此激动,出声阻拦?”
慕公子咬了咬牙,沉声道:“只怕这是大皇子的一厢情愿!她若心爱你,怎会如此轻易离去,大皇子当真确定,她愿嫁你?”
小萤与他讲过,她并非凤渊真的侍妾,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子罢了!
凤渊如此行事,可曾问过女郎的意见?
凤渊闻听此言,轻蔑一笑:“怎么?她跟你说过不愿嫁我?”
慕寒江抿了抿嘴,正待说话,凤渊又冷冷道:“若慕公子有意见,那我还有一人选,不知慕公子愿不愿割爱将令妹嫁给我啊!”
此话一出,原本闲闲看热闹的三皇子登时不干了,瞪起牛眼冲凤渊喊道:“大皇兄,你敢!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好的全成你的了!”
安庆公主也连忙奏请陛下:“嫣嫣被娇宠惯了,性情火爆,实在不堪为大皇子良配……”
慕寒江更是被气得紧紧握住双拳,才能努力压制火气。
一时间,御书房里吵得不可开交。
淳德帝听凤渊越发胡闹,也是紧皱眉头,看着乱糟糟的情形,忍不住一拍桌子:“吵什么吵?你们是阵前抢辎重的兵蛋子?难道手慢了,就要忍饥挨饿,娶不到媳妇了?”
他看桌前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紧抿着嘴的慕寒江,实在懒得梳理这些小儿女的糟心事情。
凤渊的年岁不小了,眼看着二十四,还没留下一儿半女。
这孩子向来欲求不高,从来没管他要过什么东西,不过是要扶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为王妃。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苦在这时候伤了父子之情。
想到这,他开口道:“既然是你的侍妾,想你也知根知底,至于庚帖什么的,交给礼部补一下,走过场就是了,朕会下诏书,让你风风光光接那女子回京的。”
听了这话,凤渊和三皇子同时跪下,谢过父皇圣明。
淳德帝皱眉看着三皇子:“有你什么事,你谢什么?”
三皇子连忙道:“父皇赐一个也是赐,赐两个也是赐,不如也赐我与慕嫣嫣成婚……”
他的话音未落,安庆公主便冷声开口道:“慕嫣嫣已经许了人家,谢过三皇子错爱,还请另择良配。”
这下三皇子的牛眼又瞪圆了。
凤渊自觉没有自己的事情,跟陛下确定了请旨流程,便与父皇告辞,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慕寒江手拿着面具,一路追撵过来,等走到一处无人的长廊时,他出声道:“大皇子,请留步!”
第94章
凤渊回头看他,目光落在慕寒江拿着的那个面具上。
慕寒江深吸了一口气,笃定道:“你知道她从我那逃跑了,也知道她在哪。”
凤渊将目光落到慕寒江的脸上,悠然回答:“你说呢?”
慕寒江此时胸口都要炸裂开来:“你将她交到我手上,只是为了诓骗我和母亲替你为证?”
凤渊冷冷道:“我不会将她交到你手上,是她想跟你走,才走得的!”
言下之意,那日慕寒江虽然拿了小萤假扮太子的机密相胁,又领人包围了瑞祥王府。
可若不是小萤松口表示要跟慕寒江走,那慕寒江就带不走人!
“至于你母亲为何愿意来证,那你要问她。像她那样惯会权衡利弊的人,一定是深思熟虑,想到了得罪西宫的弊端,比她自己承担毒害皇子的罪责要轻,这才来证的,怎么,你还要我对你们母子感恩戴德?”
慕寒江直觉自己遭到了背叛。可这愤怒的源头是什么,又该滚滚流向哪里,却全无头绪。
凤渊好似洞悉了慕寒江掩在晦暗下挣扎成一团的乱,伸手扯过他手里的面具,一边打量那面具,一边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小萤祸乱凤家宫闱?”
慕寒江抿了抿嘴:“她不是那样心性的人,可那么胆大的女郎,若她做过的事情被陛下知晓,你该知后果!再说你往后怎么将她往陛下的身边领?”
凤渊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慕寒江的眼,若有所思道:“慕公子,其实你不是担心我娶她,而是不愿她嫁我吧?”
听起来像是废话,可慕
寒江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瞳孔微微放大,顿了片刻,才咬牙切齿道:“你……在胡说什么?对,我是担心她甚于担心你。因为你这样是在害她!你明知她身世清苦,为何在她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时,还要固执将她留下?放她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放?就像你打算做的那样?我不是你,在荒殿苦熬的十年,活着便如同地狱里煎熬,我只知道抓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真切的。可你呢,明明每次见到,眼睛都紧盯着她,却因着种种桎梏,甘心做个君子?慕寒江,你可真像你母亲,虚伪得连自己都骗,你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难道在她还是太子的时候……”
“够了!”慕寒江没想到凤渊会突然说破,一向儒雅的脸上难得挂了尴尬狼狈。
凤渊轻笑了一下:“不管公子怎么想,以后都离瑞祥王妃远些,否则休怪我与你翻脸!”
说话间,那张狰狞的阎王面具,在凤渊的大掌间被搓成了粉末。
慕寒江缓过神,低头看那面具,怒道:“这是证物,你怎么擅自损毁?”
凤渊拍了拍手:“弄脏了的东西,要它作甚?”
“你……”慕寒江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凤渊懒得再跟慕寒江掰扯,转身大步出宫而去。
而慕寒江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双手微微攥紧,心中翻滚的却是凤渊的那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什么时候?他也不知,只是今日凤渊突然提出迎娶闫小萤,他却觉得无法接受,凭什么?明明皇长子的桎梏更多,他却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恣意妄为?凤渊这么做,只会害人害己!
……
就在陛下书房内这场风波不到一个时辰,啸云山庄那边就得了关于书房审案的密奏。
“他居然只是向陛下请赐了婚书?”主上正在擦拭着一把七弦琴,用蛋清给那蚕丝的琴弦保养。
“他是求了哪家贵女?”
坐在轮椅上的范十七低声道:“是他府里养着的一个商贾出身的侍妾,不是什么贵女。”
主上低低笑了出来:“当真懂得韬光隐晦!他若求娶对他有裨益的高门女子,一定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可为了避讳猜忌,就娶了那么低贱的女子,也非常人能为!可惜啊,此等心性,若能为我所用,可比西宫的废物母子要强太多了!”
范十七现在提起凤渊就觉得四肢痛楚,他的断筋虽然接续上了,可也失了气力,俨然成了废人,如今也只能在山庄负责情报的收集。
“至于魏国的抚王霍不寻已经暂时坐船离开,可因着没能带走怡妃,他托人问主上,能否安排他再来一次大奉都城?”
主上保养好了琴弦,用扇子轻轻给弦子打扇:“我养了这么多的线里,顶数魏国的两兄弟没有白养,居然一不小心,让昔日落魄的两兄弟执掌了魏国。可惜那霍不琛翻脸无情,跟凤渊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狼。还好他这个弟弟,色迷心窍,留了短处。可惜,本想让他挑起两国祸端,却这么不清不楚地偃旗息鼓了……还没查出那怡妃到底是如何回宫的?”
范十七心里一紧,连忙道:“属下在抚王身边又安排了人手,打听到这次救下怡妃的,是在毓秀村救下葛大年夫妻的女子,听说,她还是杀死碎银的那个绝顶高手,据说所用招式能克制范氏刀法,身手不凡!”
主上的手顿住了,带着兜帽的头微微抬起,诧异道:“是个女子?”
范十七道:“属下猜测,这女子应该是萧天养派给大皇子的死士暗卫!如此高手,一定有名有姓,若从萧氏门下查找,必有收获!”
主上冷哼:“萧氏门下的女高手?萧天养为人向来挑剔,又有叶展雪珠玉在前,不如叶氏的女子,他岂会收到门下?他什么时候收过女徒,怎么从不见你来报?范十七,你的脑子若是跟手脚一般无力,当真就是无用的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