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凤渊表示来都已经来了,为何不选?
小萤虽然平日以男装居多,可心里到底是爱美的小女郎。
她嘴巴上拒绝,眼睛却很诚实地挑挑拣拣,不多时便选了十几个样式。
凤渊吩咐一旁的主衣局管事记下,再推荐一下这些式样的布料做什
么样款式的礼裙才适合。
于是管事又叫了裁缝来给女郎量尺。
小萤看了凤渊挑的礼裙式样,裙摆拖地,还要镶嵌海珠宝石。
依着她看,连大奉的公主在宫中赴宴时,都不敢穿这么奢靡的裙。
“你疯啦!有钱银也不是这么花的,我穿这样裙,去乡里老绅家中吃席吗?”
若是像先前顶了凤渊侍妾的名头,还能有机会穿这些裙子在京城赴宴,让那些贵妇品头论足。
可是现在,她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打道回府,回江浙老家了,弄这些礼服作甚?
可凤渊却瞟了她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去选里衣式样。
不亏是江南名造,一件里衣织得薄若蝉翼,团起来攥在手里,竟没有苹果大的一团。
当那纤薄里衣在凤渊骨节分明的大掌里如夏花绽放,又被抖开时,从来都不会在人前局促的闫小萤只觉得是被蒸锅料理的螃蟹,从头到脚头都要红透了……
她特意用身子遮挡一旁管事和绣娘的视线,用手指着那衣:“这是给你选的,还是给我选的?”
若是凤渊给自己选的,她……应该没啥意见,他一身的紧实的肌理线条若穿上这衣,便如裹透明糖衣,应该很养眼吧?
可若是给她穿……那岂不是跟没穿一样?
她才不要!
凤渊笑了笑,倒也没坚持。
不过趁着小萤没有注意的时候,他还是示意管事将这里衣添入单子里,另外还有一件嫁衣礼裙,也要抓紧时间改制出来。
他的萤儿既然爱美,在他们成礼那日,她便要穿上最美的嫁衣。
从主衣局出来后,凤渊便拉着她一路吃吃喝喝,却并不看房子。
小萤到底是十七岁的女郎,若无事的时候,有人带着她玩,她也想不起正事。
论起民间玩耍,凤渊不甚灵光,在他童年短促的时光里,并无人专门带他在集市游玩。
就算现在看着这些,凤渊也不大感兴趣,他的日常除了虔诚吃饭之外,便是练功,还有读书,而无助于他目的其他兴趣,比如贵族弟子喜好附庸风雅的字画,他向来懒得分精力钻研。
记得在王府时,凤渊喜欢与小萤同宿一房,小萤已经酣然睡了,偶尔起夜醒来时,才发现凤渊居然又去了隔壁书房,继续挑灯夜读。
小萤这才恍然,凤渊为何在出了荒殿以后,无论武功还是学业进步如此之快,他真是在头悬梁锥刺股地弥补自己被夺走的十年光阴。
是以他现在如此耐心地陪着自己逛集市,都让小萤生出了微微的罪恶感,觉得实在荒废他的光阴。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小五他们自己寻房子就好,别耽误你的时间了。”
凤渊将手里的猪肉烤饼喂到她的嘴里,然后低头很是认真道:“陪你怎么是耽误时间?”
小萤知道,这位大皇子并不是擅长花言巧语的人,所以他这么说,就是真这么认为。
在凤渊的心里,陪着她,跟变强大,还有夺权一样重要的。
她喜欢这样的凤渊,虽然是皇家儿郎,但心思还没如他父皇一般被权势浸染,盛得下闫家的女郎。
这让她的眼睛都变得晶亮,勾着他的手,心想:定要带他玩得尽兴些,才不算辜负了他。
于是接下来,小萤传授了他不少的技巧,比如撂地拉场子的时候,如何快速占位,抢在最前排。
这样看杂耍艺人吞剑,悬天绳的时候,眼前无遮挡,最过瘾。
有时候,动作慢了,没抢在最前面也无所谓,凤渊看着有其他大人将孩童撂在肩膀上看,觉得这法子不错。
他臂力惊人,伸手将小萤也高高举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旁边的孩童咬着糖葫芦,好奇地看着新加入的同伴,奶声奶气问:“姐姐,你几岁?”
小萤稳住了身形,冲着小童笑:“只比你大一点点……”
只是凤渊原本就身材高挑伟岸,再将女郎架起,简直是人群中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座。
这下子,他们身后的人可不干了:“不是,郎君看着年岁不大,女儿长这么大了?你将人举这么高,好意思吗?我们怎么看啊?”
凤渊回头冷冷看人,他野性俊美的模样先是周围的人一愣,而满身杀戮气场,搭配冷凝的眼神,逼得人有些说不出硬话来。
不过他高举着的女郎却通些情理,笑着拍凤渊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不要阻碍别人看杂耍。
于是凤渊就干脆拦腰抱去她,让她跟自己一般高,这样也能看得很清楚。
人群嬉闹之际,小萤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于是回头目光掠过人群,并没有发现什么。可过了一会呼喊声渐进,她再次让凤渊将自己举高,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
小萤赶紧拍了拍凤渊的手臂,凤渊顺着她的目光一望,也是目光一凛,示意身后的沈净过去找人。
而凤渊则带着小萤寻了一家清净的茶室,包了一间房。
不一会,沈净便将人领了上来,只见一身狼狈的鉴湖噗通一声跪地,看看一身女装的小萤,又看看一旁坐在的大皇子,悲切地唤了一声:“奴婢可找到你们了!”
小萤许久没看到鉴湖了,连忙扶起了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离开江南前,特意留下了鉴湖与尽忠,就是为了有一日“太子”驾崩,能给这二人一份自由。
按照之前慕寒江和凤渊的商议,是打算让太子立即“殁了”,免除后患的。
按照时间算,那边的“太子”都该下葬了,为何鉴湖会满身狼狈出现在此?
鉴湖好像许久没有吃饭了,先狼吞虎咽,吃了茶点,才总算能平心说话:“不好了,太子……好像要回来了!”
小萤的瞳孔微微放大,紧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阿兄虽然是跟随戏班唱戏,可凤渊也安排了可靠的人相随,就是怕他发生意外。
北地那么远,更无什么朝野权贵,就算阿兄登台亮相,也是涂抹厚重的脂粉,怎么可能被人认出?
鉴湖说太子回来了,是说凤栖原回来了吗?
就在这时,凤渊王府有人骑快马而来,给凤渊送来王府接到的飞鸽传书。
凤渊展开纸条看了看,神情凝重道:“凤栖原的确出事了……”
原来凤栖原的戏班子一路游走到北地村镇后,便打算再一路而下,折返回来冬休。
天太冷了,戏子们在台上露天唱戏也太呛嗓子,是以要年底封箱,等最寒冷的月份过去,再重新开唱。
封箱宴上,通常要请些平常捧场的老主顾,喝一杯答谢酒。
坏就坏在酒宴上,一个老主顾又领了一位爱好戏文的贵客登场。
那位贵客来自京城,看到了凤栖原的脸便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不过好在凤栖原在戏班用了化名,取了小萤替他取的化名,叫“宗宝”。
而那人过来给凤栖原敬酒的时候,那一口流利京话让凤栖原心怀警惕,只是照着小萤替他想好的说辞讲了一遍,他跟着江浙的班主,又在北地生活了数月,口音都变成南腔北调了,压根听不出京话,是以并无什么破绽。
那人盘问甚久,而班主之前得过小萤让人给的银子,也照着事先的说辞,替凤栖原打掩护。
确定了凤栖原当真是从小跟着班主唱戏的,那贵人这才作罢。
如此以后,戏班子封箱,便准备打道回府。
可就在半路上,戏班子入住客栈的时候,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没有一个人下楼吃饭。
等负责保护凤栖原的人察觉不对,踹开客栈房间,才发现戏班子上下都被迷药麻翻,整个戏班子人在睡梦中被利刃抹了脖子。
只是横陈的尸体里,独独不见凤栖原。
小萤听到这里,手脚都发凉,她转头问鉴湖:“说吧,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原来太子江浙别院那边早早便安排了太子早逝的戏码,只是碍着之前慕公子盯得紧,无法实施。
待慕寒江那边终于消停,撤了暗卫后,他们那边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安排
太子“病逝”,就连身形相似的尸体也备好了。
这样就算陛下命令棺椁入京安葬,尸体在入京时也会变得这腐烂,脸都看不清的尸体也不怕人检验。
可关于太子殁了的奏折刚送出去,还没送到地方官员那时。
就在夜里,棺椁存在厅堂上时,突然来了一伙蒙面人,入院就杀,一副不留活口的样子。
而鉴湖和尽忠都是遇事脚底抹油的机灵鬼。
尤其是鉴湖,能从宫廷一路活到江浙,靠的就是被假太子磨砺得越发胆大的心思。
她老早就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想了退路,在别院墙角偷偷挖了狗洞,有茅草遮挡,并不显眼。
而厅堂里情形不对时,她手疾眼快,拉住一旁哭丧的尽忠,溜到狗洞边爬了出来,这才趁着夜色堪堪逃过一劫。
鉴湖心知太子是假的身份若暴露,乃是株连九族的祸事。
她也是艺高人胆大,在偷跑之前,还在厅堂放了火,将接续长明灯的油罐子洒在了棺椁一圈,就算那些人闯进来开棺验尸,应该也是焦尸一具了!
鉴湖想着那日她跟尽忠逃出去后,偷偷折折返查看别馆的情形,可远远窥探了半天,只见一辆辆蒙着黑布的车不断往外运。
“那运的,只怕都是别馆里侍卫和仆役的尸体!别馆里的人跟戏班子的人一样,都被屠戮灭口了!”鉴湖说到这里时,又是后怕打了个冷颤。
小萤听到这,不动声色问:“你为何要拉着尽忠一起跑?”
鉴湖丧着脸:“匆忙之间,我身无分文,一个女儿家跑出去怎过活,可尽忠就不一样,他最爱藏钱,平时鞋垫子里藏的都是银票,我要逃跑,自然得拽个大份的荷包啊!”
若不是事关阿兄,小萤应该能被鉴湖的机智逗笑,看她现在只是紧缩眉头问:“那尽忠现在在哪?”
“我们一路出逃,时刻留意官府公告。按理说,无论太子殁了,还是太子的遗体被盗匪歹人打劫,各地公府都应该出告示缉拿。可是我和尽忠在江浙兜转了一圈,毫无消息。后来又听闻了太子要动身归京的消息。我听得都蒙了,因为太子的车就是从别馆里出来的,可是跟车的侍卫随从,我却一个都不认识。尽忠并不知你假冒的事情,我也没法跟尽忠讲明内里的关卡,他偏偏要追撵太子,若是去了,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我只能诓骗他,我得了太子的密令,要与他秘密回京,就是想先找到你和大皇子,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说到这,鉴湖想着这些日子的心酸,哭得鼻涕都要出来了:“可是眼看着要进京了,尽忠不小心露财,被几个无赖盯上,被他们搜身抢了钱袋子,他为了护我,还被人打伤了。我们只剩下几十文钱,便一路节衣缩食,一日支持一个馒头,尽忠丢了钱银,本就上火,于是生了病,倒在了城外的茅草店里。我没有法子,寻思出门到镇上探听消息,顺便买些便宜的炊饼,却没想到远远看见你骑在大皇子的肩膀上,这才来寻你。”
听到这,小萤的脑子难得有些乱。她原地走了几圈,问“也就是说太子仪仗也快入京了?”
鉴湖点了点头。
凤渊在一旁沉思,然后笃定道:“凤栖原归位了,有人想要太子速速回京。”
小萤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子一直没有发丧,便说明阿兄暂时安全。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知道病死的太子是假的,所以找回真的凤栖原,完璧归赵。
另一种就有点匪夷所思了,那就是他们没有认出戏子宗宝就是凤栖原,却因为他的相貌,而寻了阿兄去冒充太子……
也就是说,有人行了她以前的路子,妄想真假相换,却一不小心,将真的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