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心里一惊,心知不能让慕寒江这么出去。
眼看着慕寒江已经飞奔至月门,突然身后飞来一把利箭,差一点就穿透了他的耳朵,斜斜扎在了耳侧。
慕寒江转头看,却是凤渊一身宽袍,拖着伤腿持弓斜坐在了窗棂处。
“慕公子,我辛苦喂药照料这么久,你不声不响便走,有些不仗义吧!”凤渊剑眉微挑,冷冷调侃道。
慕寒江如今跟这一对骗子无话可说,只是深吸一口气冷冷回道:“既是养病,自然是病好便不多叨扰了。怎么瑞祥王要阻挠臣吗?”
“你确定这么出了王府,还能安然活命?程琨背后若无人,可生不出那么大的胆子行刺于你!”凤渊提醒道。
慕寒江依旧冷冷看着凤渊,还有闫小萤,那眼神满是犀利与不信任。
凤渊却沉声道:“跟我去书房,我有话同你讲。”
小萤不知凤渊要说什么,不过看着慕寒江现在的状态,他能承受得住更多的真相吗?
慕寒江到底跟凤渊入了书房里去了。
凤渊不让小萤同去,只是让她暂且不要回宫。
慕寒江既然知道了她小阎王的身份,一切都有变数,此时回宫,一旦生变,便无斡旋余地了。
第111章
小萤对凤渊能说服慕寒江并无把握。
书房里起初传来两人暴怒声,不过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停止了。
那日,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慕寒江才从凤渊的书房里走出。
他的脚步沉得再无昔日翩然公子的风采。
小萤一直守在了书房之外,看慕公子出来时,怕他再暴起攻击,便立在与他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然后道:“慕公子,你定然误会我居心叵测,可除了隐瞒我那一层身份外,其他与你说的事情都是事实。我的确是为了救阿兄才乔装太子的,你也不必太过揣测我居心不良。”
慕寒江仿佛从另一世界里抽离出来,冷冷打量着闫小萤,依旧是纤薄少年感十足的少女,眼神清明如秋湖,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都会惹人不自觉地垂怜,也正是因为这样和善可亲的外表,将他彻底蒙蔽住,从未曾想过看上去柔弱如斯的她与那个千刀万剐的小阎王竟是同一人。
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在这个比他小的少女面前,都是宛如傻子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慕寒江略带嘲讽地问:“你倒是对凤渊毫无隐瞒。怎么?诡计多端的小阎王觉得大皇子好掌控,便与他和盘托出。而他也不负你所愿,成为了你裙下之臣,对你俯首帖耳,甚至到陛下那求了你们成礼的圣旨。笑话,一个江湖莽匪居然成了堂堂王妃,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扶持他一路登顶,而你便可坐享其成!”
可笑他曾经觉得小萤或许是受了凤渊的胁迫,才不得不委身于他。
那个在江浙叱咤风云,将一众官兵玩弄于股掌间的女子,岂会是能被人肆意摆布的?
如今看,倒是她有可能蛊惑掌控的凤渊,就连他自己,不也是被这女子蛊惑,供她差遣了吗?
小萤不理他满满嘲讽,无奈道:“凤渊的为人你不清楚?我如何掌控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发现的,至于成婚,为何非要与权势相关?不是我喜欢之人,我是不会嫁的……”
若非说掌控,也是凤渊一直抓着她的小辫子,仿若甩都甩不掉的年糕一样,牢牢地黏着她,手腕百出,以男色勾引着她允诺相嫁的。
所以,关于她以色相诱,勾引大皇子的罪责,小萤可不认!
慕寒江听了又是毫无感情地一笑,并不相信:“你在讽我蠢笨,竟一直都没发现你的端倪?”
小萤不明白慕寒江最气什么,便猜问:“你是气我告知了凤渊,而没告知你?”
慕寒江仿佛踩了狗屎般,一脸厌弃迅速抬眼看向闫小萤,表情微微一僵,便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时,慕寒江紧握着的拳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他死都不会承认,小萤刚才貌似随意的质问却让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他只能选择狼狈转身,不再与她言语。
而就在他转身时,发现凤渊原来一直靠着书房的窗棂而立,正看着他们。
那双深眸里满是警告,仿佛他若再动闫小萤,凤渊就如方才放箭一般,对他毫不客气。
闫小萤仿佛已经是他囊中之物,容不得外人觊觎伤害。
这位皇长子亦如年少时那般,总是寡言少语而不动声色,看似不争不抢,却总是轻而易举地从他的手里抢走他最在乎的东西。
亦如当年萧天养选择了凤渊,而不是有萧家血脉的他相授武艺。
闫小萤也宁愿选择投奔城府甚深,阴晴不定的凤渊,而不是与他坦诚相告。
在年少时便滋生出来,却一直没有萌发的嫉妒,仿佛熬过寒冬的野草,正在肆意生长,涨得慕寒江的心都在微微发炸。
如今,他没法去陛下那揭发小萤的身世。
因为就像凤渊所讲,他慕寒江也从头到尾都是参与者,甚至是包庇者。他明明早知了太子换人,却引而不发,现在再说,便是作茧自缚。
若程琨不是他母亲的指派,必定是有人已经暗中渗透了龙鳞暗卫。身为暗卫主掌的他,罪责难逃,唯有肃清内奸,才可换暗卫清明。
而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在凤渊那里,他需要与凤渊配合,追查真凶。而不是到陛下那里,再搅入真假太子的疑云里去。
还有凤渊讲的那段关于他母亲的匪夷所思的往事,也需要他与母亲对峙印证。
不管怎么样,凤渊的目的达到了,慕寒江现在需要暂时放下闫小萤的事情,理清龙鳞暗卫和慕家的一团乱,而不是现在慕家风雨飘摇时,自绝于陛下。
只是行走在王府中,一抬眼难免看到王府一路的张灯结彩,到处高挂红绸。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慕寒江
,凤渊和闫小萤成礼的日子临近了。
隐在蓬乱头发后的眼,似乎也被红绸染红,慕寒江紧握的拳头里,隐隐攥出了血丝。
就在这时,内院门口传来一声叫:“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他木然转头,却看到母亲安庆公主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紧锁眉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他。
安庆向来注重仪容,喜欢让儿子穿一尘不染的白,可慕寒江小时难免淘气,若是弄脏一点,便会换了母亲一顿骂。所以他从小到大都甚是干净整洁,没有如此落魄过。
如今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安庆又是惯性想要出口责备。
可刚说了两句,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却粗鲁打断:“母亲,你来是为了指正我衣冠的?是不是我死了,才算不丢你的人?”
安庆从来没想过儿子会如此粗鲁与自己讲话,一时眉头锁得更紧,慕寒江却冷冷问道:“父亲与母亲一直感情不睦,他宁愿借口疗伤,常年居住在外,也不回家。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只觉得是母亲太强势,喜欢插手父亲公务,让人不得喘息的缘故。可是大皇子方才与我讲了些话,才让我明白,也许是父亲嫌母亲太脏……”
想起凤渊方才与他讲的另一段炸裂往事,慕寒江的眼睛再次爬上了血红。
他还记得小时,许多孩童欺负凤渊时的情形,大骂他是没人要的野种。
却不曾想,他自己竟然有一日也沦落到跟凤渊一般的境地!若凤渊的话是真的,他竟然有可能不是父亲的孩子,而是母亲与陛下偷情结下的孽种!
所以再看向母亲时,已经有些自厌自欺的慕寒江忍不住出言嘲讽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庆公主已经一掌拍了过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是昏迷这么多日,睡昏了脑筋?”
小萤正走过来,在一旁忍不住:“你既然知道儿子负伤昏迷多日,怎么不问他伤情,却先指责他的衣着仪表。一个昏迷多日的人,还要日日洗脸扮上,才不算丢你的人?”
公主铁青着脸,看着太子,语气冷淡施礼道:“这是我慕家的家务事,还请太子无需操心!”
小萤觉得有道理,如今她的确满头官司,只能递给慕公子爱莫能助的眼神。可惜慕公子似乎不领情,看都不看她一眼。
慕寒江到底还是出了王府,安庆公主收到了凤渊亲笔写的书信后,来瑞祥王府接了他。
当然,在接他之前,公主也与凤渊入了书房。
当年萧九牧的死,有太多疑点,凤渊便将之前擂台上,陈西范说走嘴的话,讲给了公主听。
因为重重心结,他以前对安庆公主都是能避则避,从无深谈的时候。
凤渊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心平气和与安庆公主讲话的一天。他跟小萤相处久了,似乎也感染了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
在跟公主谈完之后,安庆公主便将慕寒江一起接走了。
小萤问他,同安庆公主讲了什么。凤渊说:“你之前提醒过我,安庆公主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到底也就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蠢货。我只是问了她两件事,一个是陈诺是不是她杀的……另一件……”
“另一件便是付安生是否还活着。”小萤不待他说完,便猜了一下。
而凤渊也是点头,看来他俩真是想到了一处去。
陈诺之死,牵扯到了是十几年前的旧事。
而付安生若还活着,更可证明孟家当年的灭门惨案与安庆公主并无太大的关系。
而公主起初全认下了两件事,只是在凤渊说出当年萧九牧的死疑点重重时,她才震惊失语。
临走时只说了陈诺的死,她并不知情,而付安生还活着,被她秘密藏匿起来。
小萤听得缓缓吐了一口气,若付安生还活着,她以前对安庆公主的种种猜忌,就要全盘否定了。
若是当年孟府灭门的惨案是公主所为,她怎么可能会让付安生这个把柄继续活下去?
而付安生能活,就是能证明一件事情,安庆公主并非惨案的经手人,却是个知情的,只是她有意替真凶隐瞒,所以才半路劫人。
又因为心有忌惮,故而留住了付安生,想要利用他拿捏住某人。
小萤对安庆公主感到违和之处,终于有了个圆满的解释。
这位公主固然不甚讨喜,为人古板,还有许多自己的小心思,却并非能干出将人灭门勾当的大奸大恶之徒。
在归京路上,她偶遇了义父孟准时,温言宽慰的那些话,并非全然虚情假意,而是满怀了知情人的愧疚之情。
至于程琨杀慕寒江,更非安庆公主的授意,事实上那日,她本来将程琨派遣到了别处,是程琨违背她的令,陪着慕寒江前往五里坡的。
而到了这步田地,安庆公主如此遮掩,是为何人,小萤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当初你扣留了慕公子在府上,而我替了阿兄入宫,原是引蛇出洞,却毫无动静。抓了我阿兄的人好似知道换了人,压根没有与他联系。我便一直想,到底是何人窥探到了换人的机密。直到昨日,我才想到,有个人其实一早就与我接触,观了我之言行。”
这个人便是……慕甚!
而他之所以察觉出了太子换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他见过身份为戏子宗宝的凤栖原,所以他陪着陛下探看太子时,听着太子的侃侃而谈,才立刻察觉入宫的那一个,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戏子了!
一旦联想到慕甚跟啸云山庄有联系,小萤后背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这个慕甚一直以知心长辈的身份出现在凤渊的面前,参与着凤渊小时的种种事情。
甚至连凤渊撞见安庆公主和陛下的私会,进而误会伤人,可能都是这个慕甚的安排。
那一颗蛊种,也许就是慕甚亲自放到小小年纪凤渊的心中的。
而那些所谓叶展雪留给凤渊的手札,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模仿蓄意伪造的?
一路细细追想下来,小萤怎么能不心惊肉跳,后怕连连?
只是慕寒江一向对他这个父亲敬爱得很,如今他尽是知道了自己的机密,若对母亲失去信任,一定告知慕甚,让他们陷入被动。
所以凤渊干脆来了个釜底抽薪,告知了慕寒江,他当年撞见了安庆公主与陛下私会的隐秘,还有他身世疑团。
而大皇子在安庆公主那,则说出了萧九牧当年之死的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