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皇后觉得她必定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前来谋害自己的。
小萤冷笑瞥着地上趴伏的两个老妇,淡淡道:“若说是谁派的,那便是红玉的差使了!”
红玉?皇后听得发蒙,一时想不起来。
小萤却是渐渐散去笑意,语调冰冷道:“贵人多忘事,您当年可是最爱听名伶红玉唱的‘苏娘二嫁’啊!”
汤氏听了,牙齿微微打战,她想起来了,凤栖原和这丫头的娘……便是那个被沉入河中的戏子红玉!
她……原来一直都知道她的娘亲是为自己所害,却从未表露出半分,这……这是何等深沉心机!
汤氏后知后觉,终于想明白了:“你……你是来给你阿母报仇的?”
小萤笑了笑,若是阿兄此时已经顺利出城,她还真能手起刀落,就此结果了这恶毒婆娘。
不过可惜,时机还未成熟,汤氏若此时死因不明,只怕那早就起了疑心的暗卫头子慕寒江就会咬死不放,阿兄也再难脱身。
恶人高居后位,夺取他人之子,枕着亡者的血肉,安睡了这么多年。
小萤总要让这皇后清楚记起,自己手上沾染过的鲜血。还要让她在仅有的余生里,战战兢兢,时时不得安宁!
果然那汤氏听了,似乎也被自己引狼入室的行为蠢钝得懊丧不已,只又惊又惧地瞪着闫小萤,嘴里喃喃道:“只你一个人?本宫不信,你个小小女郎有这等能耐,你……你的背后定有高人!会是谁……难道会是她?”
汤氏一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陷入了癫狂咒骂。
小萤突然察觉有人似乎在殿外远处说话,走到门边顺着缝隙一看,那慕寒江又是阴魂不散出现在了凤鸣殿外。
他在远处跟侍卫打过招呼后,便信步走到了殿门前。
不过他乃外臣,又碍于陛下禁令,不可入殿来见,只是走到殿外大门处,隔着门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听到了慕寒江说话,犹如捞到救命稻草,挣扎往门那爬,高声呼喊:“慕大人!太子……太子是假的!她是个女郎,她……她想杀我!”
闫小萤不慌不忙,任着皇后呼号,却走到宋媪身边,蹲下对她低语道:“皇后疯了,可你没疯,应该知道她说的话若有人信了,你的罪过便是株连九族,你在宫外的兄弟亲眷子侄一个都不能活!”
扰乱皇嗣血统,岂是一颗人头就能了事的罪过?
宋媪当然清楚,所以听皇后这么喊,她也是吓得面如蜡纸,不知该如何堵皇后的嘴。
就在这时,就听那闫小萤一声呜咽悲鸣,哭着拎提食盒子,踩着桌子从那高窗跳了出来。
慕寒江似乎没想到闫小萤会从窗户里出来,眉头微微一皱。
而这少年太子似乎受了天大委屈,抹着泪道:“慕大人……我母后,不认我了!”
慕寒江今日前来,是想要隔着门,细细询问一下那失踪宫女的。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皇后这一场闹剧,跟宫里那无故失踪的宫女有些关联。
事关后宫安危,为了剪除隐患,他身为龙鳞暗卫不能不搞清楚。
却不曾想,这太子居然违背圣意,偷偷跳窗来见皇后,而皇后却突然暴怒,情绪失控地笃定这个是……假太子?
不过太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似被皇后的话彻底伤到了,只是无措看着慕寒江道:“慕公子,孤实在放心不下母后,想给她送些可口的吃食,可她……她一直打骂着孤,不肯要孤带的东西。还说孤不是她的孩儿……难道母后真的疯了?”
慕寒江瞥着她手里的食盒,那里面倒是真有几样精致点心小菜。
而皇后则仿佛见鬼了一般,歇斯底里拍门,要出来扯扯太子满口谎话的嘴。
幸好殿内似乎有宫女拦住了皇后,似乎捂着她的嘴,带着哭音劝阻:“娘娘,莫要这般胡说,你要保重凤体!”
接下来,人似乎被拖入了内室,殿门内终于清净些。
慕寒江再次皱了皱眉,年轻郎君的眉间都要挤出川字了。
皇后如此癫狂情形,看来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和太子来此,多少都有些抗旨,彼此也得兜着点,谁也不好去告状。
于是慕寒江挥手道:“陛下自会请名医诊治皇后娘娘,还请殿下移步,莫要打扰娘娘清净了。”
小萤也不管慕寒江探究的眼神,只仿佛被彻底打碎了的瓷娃娃般,晃了晃身子,干脆走到慕寒江的面前,抖着嘴唇,故意凑近道:“慕公子,为什么连母后也这么羞辱我,你看看,我真的像女郎吗?”
慕寒江僵直着脊背,低头看着泪眼摩挲的少年,有些不适地转头看向别处,有礼道:“太子乃皇家子嗣,自然有陛下的英武之风。”
小萤听了,好似宽慰了些,慢慢直起身子,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幸好她今日心血来潮,跟皇后示威,不然这慕寒江单独见皇后,不知那毒蠢皇后要被这厮套问出多少。
想到这,小萤便问:“公子来此,是得了父皇的令?”
慕寒江垂眸:“不曾……”
小萤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跟孤一样,都违抗了父皇的令,既是如此,你我二人彼此守口,谁都别说出去成吗?只是以后慕卿若无事,也莫要来打扰母后清修,她的病,似乎又重了……”
慕寒江没有回答,只是随着太子沿着宫墙走了一段,突然想起了什么般,不经意地问:“那日看大皇子主动与殿下寒暄,倒是不见生分多年的样子。”
小萤笑了,慕寒江真是有个多疑的狗鼻子,难道他嗅到了自己和凤渊有些复杂的交情渊源?
第32章
慕寒江今日一问,还真是难得起了善心:“殿下……您平日里,还是……”
做事雷
厉风行的慕公子很少有这般欲言又止的情状,小萤也起了好奇,笑着问:“慕公子缘何吞吞吐吐?有什么不能跟孤直言的?”
慕寒江笑了一下,然后提醒道:“平日若无事,还是与大皇子不必太过亲近,兄友弟恭些好。”
小萤好奇歪着脖子:“你为何这般说,对了,孤看大皇兄似乎对你也不假颜色,你们之前难道不好吗?”
慕寒江知道太子那时还小,大约不记得她这位大皇兄犯病时的狰狞了,而且那人就算不犯病,其人的品性也……
若不是当年他跟在母亲身边,亲眼见过凤渊将羸弱的凤栖原按在水中的情形,他也不会多嘴提醒起太子。
毕竟这少年纤弱,就算有些鬼主意,也抵不过凤渊突如其来的狂躁蛮力。
听太子问起他和凤渊的关系,慕寒江只是简短道:“臣对大皇子并无偏见,只是怕他伤了殿下,是臣僭越多嘴了。”
小萤暗想:慕寒江和凤渊关系不睦,看来是事实了。
只是不知他二人之间是怎么样的陈年官司。
“孤跟大皇兄多年不见,兄弟情谊的确生疏了,不过大皇兄看起来病好很多,倒是我母后怎么也……”
说到这,少年太子又是泪眼婆娑。
慕寒江看太子伤心,便转移话题道:“对了,陛下听太子您要去叶将军的军营,便吩咐臣有空帮殿下温习一下箭术功课,不知殿下现下能随臣去靶场练练吗?”
淳德帝这番吩咐也不奇怪,毕竟前往叶将军的军营,太子便代表了皇室威仪。
凤栖原荒废了四年箭术,恐怕现在更不成样子,总要练出个架子来,别让三军将士看了笑话。
而淳德帝让慕寒江来指导太子,却也有缓和慕寒江与太子关系的深意。
凤栖原虽不争气,但也是皇室的脸面,总不能老顶着喜好男色的恶名。
若是能跟慕卿缓和关系,谣言不攻自破。
父爱难却,小萤吸了吸鼻子,顺水推舟道:“好啊,只是孤实在不通箭术,又要让慕卿见笑了。”
慕寒江笑了笑,挥手示意太子先行。
于是二人一路来到了靶场。
今日天色略阴沉,一会看上去要下雨。
来外宫附设的靶场练箭的人并不多,只有雷打不动的三皇子,慕寒江的妹妹慕嫣嫣,还有几个相陪的郎君女眷。
看见兄长来了,慕嫣嫣如欢脱的燕儿,翩然飞来。
不过在看向兄长身旁的太子时,慕嫣嫣没有好气,冷冷哼了一声。
换作别的时候,闫小萤肯定要撩逗一下小女郎。不过三皇子拧着浓眉立在一旁瞪她,小萤决定还是别逗了,不然惹恼了蛮牛,不好收场。
闲聊几句后,众人便各自分开,慕寒江将太子请到一边,指导他拉弓射箭。
这个凤栖原,虽然有个过目不忘的好脑子,但是却不是练武的材料,这般稀松拖垮的样子,若不好好练习一番,的确是让人捡了笑话。
碍着四年前那次丑闻,慕寒江其实不太想与少年亲近。
慕寒江的模样出挑,从小到大,与他示好的贵胄女郎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一两个胆大包天的郎君。
只是慕寒江的手段利落,不与人搞那些拖泥带水的勾当,皆是敬而避之,遇到那等不开眼的龌龊男子,更是直接断了手脚。
所以凤栖原当年在宫宴前,当着众人坏他名声,他碍着储君身份没有直接断了太子手脚已是仁慈。
不过那日凤栖原说自己在四年前乃是中了腌臜迷药,才会那么失状。
慕寒江也算略放下心结,站在了闫小萤的身后,打算环住少年指导他拉弓射箭的姿势。
只是挨上之后,慕寒江却先不适了。
倒不是说太子趁机行了什么下流,而是悄然入了鼻息的皂角淡香略有些撩人,而太子的脸颊也太粉嫩些,就如皇后所言,太子……还真像个女郎!
就在慕寒江走神的功夫,太子似乎没有拉住弓,不待慕寒江示意,手里的箭已经飞脱了靶子,斜飞了出去。
伴着太子的一声惊呼,那箭竟然直直飞向走来的一人。
比太子的惊呼声音更大的,却是慕嫣嫣,只见她脸色煞白地扔掉手里的弓,朝着那人飞跑而去。
不过那位身材高大的郎君倒是身手敏捷,居然抬手就握住了那箭,总算虚惊一场。
小萤借着这变故,不动声色拉开与慕寒江的距离,同时不甚诚心地冲着那男子喊道:“大皇兄,实在对不住,孤一时紧张,箭脱靶了!”
原来接箭之人正是凤渊。
他一如往常,形单影只,身后的侍从也离他甚远,自然无人挡箭。
慕嫣嫣急了,跑过来查看凤渊有没有碍,同时回头朝着小萤怒骂道:“长没长眼!往哪射呢!”
这女郎的彪悍一如往常,压根不管储君不储君,张嘴就开始放炮仗。
慕寒江皱眉呵斥:“嫣嫣,不得无礼!岂能如此同太子说话?还不请罪?”
嫣嫣梗着脖子,似乎不太想听阿兄的话,可慕寒江瞪过来时,还是不情不愿地施礼道歉。
小萤一脸羞愧嘴里道:“慕家女郎说得对,是孤太不小心了。大皇兄你没事吧?”
凤渊的脸色不太好看,瞥了一眼手里的箭,又看了看小萤身后的慕寒江,平静道:“看来是我打扰你们练箭了……”
小萤假装担心皇兄,小跑过去,伸手搀扶着凤渊往一旁的凉棚里走,回头对慕寒江他们道:“你们先玩,我陪大皇兄坐坐,跟他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