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去世得早,慕家的武学传承中断。
慕甚教育儿女,也并未太偏重武学,所以萧家独有的截气重拳,其实是被凤渊这个毫无血缘的皇子继承了第三代衣钵。
慕寒江问过了那影卫,那个装扮商贾的毛脸小子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所用的拳法架子甚是独特。
慕寒江看过影卫模仿的几路拳法,怎么看都像萧家的截气重拳,可自己却因为不熟悉,而无法认证,只能求告大皇子。
说完,慕寒江命人传唤来了那个跟小阎王交过手的影卫,在凤渊面前推手演练复盘了一下。
凤渊凝神看着,沉默一会,开口道:“的确有几分像……”
慕寒江听了,眼睛一亮。
若真是的话,只怕那贼人是萧天养的门生,若确定方向,说不定就能掀了那小阎王的老底。
“那得让三叔公拟写一份弟子名单,交给我挨个筛查了。”
凤渊听了冷笑:“三爷爷的门生,徒子徒孙遍布天下,你方才演练的只不过是入门的拳法,若真列名单,只怕需得车装。我劝你还是莫要浪费气力了。”
慕寒江此时已经被气得入了心魔,哪里肯放弃线索,便指着那影卫道:“说说,那个毛脸的身形怎样?看看能不能缩小规范。”
此时恰好小萤站起,去夹放在远处的虎皮猪蹄。
结果这位耳疾的影卫,再次犯了眼疾,直愣愣地指着当朝太子道:“跟这位的身形,差不多……”
小萤咬着猪蹄顿住了,然后坐下继续吃,笑嘻嘻地不说话。
慕寒江沉脸道:“放肆!你怎敢拿太子殿下与贼人相比?”
那倒霉的空耳暗卫这才知道,公子身旁的居然太子和皇子,他察觉不妥,登时慌神,连忙跪下向太子殿下请罪。
小萤笑着摆了摆手,也不言语,继续专注吃东西。
幸好她机敏,跟那勇字影卫交手时,故意用了从凤渊那偷学来的大开大合的功夫,虽然只是花架子,但足可用来混淆视听。
此时不宜说话,免得被那跟她见过面的暗卫听出声音破绽。
待慕寒江命那暗卫退下之后,小萤开始幽幽吐槽:“都说龙鳞暗卫乃是精锐,怎么这位看起来不大机灵啊?”
慕寒江皱眉给自己的精锐找补:“新补位提拔上来的,而且不过是低阶勇字辈,经验……有些欠缺……”
小萤也不再提,只是笑嘻嘻举着个猪蹄道:“整日不见你,定是忙公务累坏了,来吃个猪蹄补一补。”
若是平时,慕寒江是不会吃这类东西的,可是今日,他真是饿了,迟疑一下,便低头咬了一口。
别说,民间小食还真有些独到滋味。
结果那一桌子吃食,最后有一半落入了慕寒江的肚子,就连他避之不及的卤肥肠都误吃了几口。
最后顺食用的老酒,饮了足有两坛。
当地的烧酒,都是烈性老酒,宫里的那些温良酒水,根本没法跟这些烧刀子比。
清雅公子本来就心中郁结,加上满桌子辛辣开胃的咸食,借酒消愁愁更愁。
以至于最后一坛酒空,难得喝得有些发醉。
小萤觉得这顿饭吃得真尴尬,算起来,他们三个,真是谁谁的都挨不着。
那凤渊又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只是冷眼看着慕寒江独饮。
这么凑在一起,不说话地干坐,吃得有点胃疼。
为了缓和气氛,小萤决定没话找话:“慕公子,你是萧九牧大侠的亲外孙,还有萧天养这个亲叔公,为何确定萧家的拳法,自己不行,还要问大皇兄啊?”
原本这就是闲聊,谁想到,她这句竟然成了燎起烧刀子的火。
慕寒江的表情变了又变,实在按捺不住,居然抓起了酒坛,狠狠砸在地上。
凤渊冷冷道:“慕公子,你失仪了!”
慕寒江用比他更冷的语气回敬:“三叔公之前长在了宫里,恨不得将满身的本事倾囊赠君。臣也想知大殿下又得了三叔公什么真传。肯不肯赏脸过一过招啊?”
凤渊看了看他,清冷讽道:“倒霉一天了,怎的还要自招些霉头?”
慕寒江怒极反笑:“怎么?大皇子怕控制不住情绪发疯,再被关起来……”
还没等慕寒江说完,凤渊已经一拳过去,将他击飞在地。
四周的暗卫呼啦一下子出来,要保护少主。可是慕寒江却抹着嘴角的血,挥手示意暗卫下去。
他跟凤渊的积怨太深,不是骂两句能排解的。
人生难得一醉。既然如此,管他什么皇帝的儿子,倒不如放开手,打一架!
所以他起身擦了擦嘴,冲着凤渊冷笑道:“走,去外面树林里比划!”
结果还没等小萤出声劝架,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去林子里约架去了。
立在小萤身后的尽忠傻了眼,问小萤要不要找人将那二位拉开。
毕竟一个是陛下极其看重的年轻臣子,另一个又是陛下的亲儿子,谁被打伤了,都不好交代。
小萤没有说话,只是将碗里的东西吃干净了,这才慢悠悠地往驿站树林的方向走去。
此时树林里的人似乎打斗正酣,小萤眯着眼,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的往来招数。
凤渊原本就是个练武的奇才,这些时日得了萧天养的指点,往来的招数精进得不止一点半点。
现在那个拳脚生风,出招狠厉的男人跟荒殿里那个与她过招的小子,再不可同日而语。
小萤估算,若是自己这时初遇凤渊,应该三招内就被他掀翻在地。
第44章
遇到这种拳风攻击,只要不是杀父弑母的仇恨,落了下乘还是早早认输为好。
可怜慕寒江误入猛兽围笼,为了纤薄面子还在苦苦支撑。
他虽然未得萧家真传,也是拜了武术名师,用心研习多年剑术。
只是武术这类,天赋比后天的苦练更重要,凤渊显然就是那个天赋过人的。
慕寒江本只擅长剑术,如此空手赤膊,显然要吃亏了。再加上凤渊天生力大,慕寒江渐渐有些吃力不住。
眼看慕寒江快要落了下乘时,凤渊似乎意犹未尽,搏红眼起了杀意,竟然伸手从腰后摸出一把短刃。
小萤不禁皱眉,他又没有饮酒,为何要这般疯?
难道……他早就对慕寒江起了杀心?心思流转间,凤渊的刀尖已经像猎场杀熊一般,朝着慕寒江的胸口袭去。
也许是人在极度危险时,激发了几分潜
能。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慕寒江堪堪从凤渊手里夺了短刃,然后一个转腕,就将那刃猛地插在了凤渊的手臂上。
顷刻之间,鲜血迸溅林中。
“够了!慕公子,你喝醉了!”小萤大声叫道,总算喝住了那搏命的二人。
慕寒江愣愣看在手臂上插着短刃的大皇子,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反败为胜,打赢了凤渊。
呆愣之下,慕寒江脸上并不见喜色,而是逐渐铁青,怒瞪着凤渊:“你……是故意的!”
凤渊没有说话,只是忍着疼站起,看着慕寒江释然一笑。
慕寒江的神情激愤,眼皮都在微微发颤,仿佛中刀的人是他一般。
他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两个人打得尽兴,可善后的却是闫小萤这个看客。
大皇子自称伤得不重,不要她去喊郎中,只是拿了伤药绷带,让小萤去他的房间,帮着处理包扎一下。
凤渊向来是个狠人,也不用小萤,自己咬着牙将短刃拔下来。趁着血涌出来前,又按住了止血的穴位,示意小萤帮他上药。
不过伤口那么大,不缝合根本没法长上,所以小萤老早就烧了针,用线替他补上。
凤渊不吭声,只是额头豆大的汗一直在流。
缝到一半,小萤却噗嗤笑了出来。
凤渊闭着眼问:“怎么这么高兴?”
小萤收住了笑,道:“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怎么?看慕公子不高兴,所以你一直故意找茬,让他发泄一下?真舍得下血本,挺好的胳膊就这么让他扎?亏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好呢?”
凤渊并不意外小萤打听到他和慕寒江的旧事,只是淡淡道:“我不喜欢欠人,欠他一刀,两清了。”
他说得应该是十年前行刺慕甚时,却误伤了慕寒江的事情。
这么一胳膊一刀地还回去,还真是疯过了头!
小萤给封好的伤口撒药包扎,这才抬头看向凤渊。
本以为凤渊是个腹黑心冷的,对人只是锱铢必较的算计。
那十年漫长的囚禁,就算是好人也会折磨得面目全非,不过是竭尽全力地宣泄怨毒罢了。
可今日观他行事,小萤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大皇子了。
他跟凤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小萤可以谋算其他人的后手,却总是算不准凤渊的。
因为她从来不知凤渊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就好似今晚闹的这一出,那一刀下去,慕寒江发愣,小萤也有点懵。
现在看来,也许凤渊真的曾珍惜与慕寒江的那段友谊吧……
可是听她这么猜测二人的情义,凤渊却笑了一下:“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回军营,正好寻个借口罢了。”
凤渊的睫毛太过浓密,微微垂下时,足以遮挡他眸里的心事。
不过当他抬眼时,眼中的光却有能直透人心,震慑得人不好直视太久。
“所以,你要不要说说,今晚为何故意用言语挑起我跟慕寒江的争端?”
慕寒江对于没有得到萧家真传一直有些耿耿于怀,这少女方才关于“传承”的话引子才是挑起他二人动手的关键。
小萤难得老实回答:“原本只是想气走他。谁知那么端雅的公子喝醉酒竟是这般点火就着的德行。抱歉啊,若早知道你会挨刀,我方才吃到胃疼都不会吭声。”
当然这是一半的实话,另一半是她才是骗得慕公子团团转的元凶,自然想撵他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