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公主他们终于在尧城,跟慕寒江他们相遇了。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安庆公主并没入客栈,而是命人将慕寒江叫了出来,公主则等在客栈一旁的林子里。
看慕嫣嫣焦急的样子,好像安庆公主正在责罚兄长,手段也有些厉害。
可她又不敢拦着母亲,便急着来寻大皇子想办法。
方才嫣嫣敲门时,一直没人应,三皇子一着急,就蛮力撞开了门,却撞了满脸尴尬。
凤渊听了慕嫣嫣的解释,有些无动于衷。
凤栖武不满:“嫣嫣求你,你倒是有点反应啊!”
“阿母教训儿子,哪有外人说话的份儿,你为何不去管?”凤渊冷冷将话扔回给了三皇子。
凤栖武被怼得有些无话可说,只能梗着脖子:“那……那可是安庆公主,我哪敢与她犟嘴……”
这位安庆公主,为人严苛,做事一丝不苟,可是能将混不吝的叔叔萧天养训得不吭声的硬茬。
太后还在的时候,安庆公主几乎长住宫中,被太后熏陶,一身宫规礼仪,板正得比教习老媪都严厉。
试问哪个皇子和公主不是从小看到安庆皇姑姑就绕着走的?
就算是蛮牛,看了这位皇姑姑也得低下牛头。
不过慕嫣嫣自从闯了房间后,不甚关心亲兄长的死活,只是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倚门看热闹的闫小萤。
她实在忍不住,趁着三皇子说话间隙,指着那蒙着面的女郎问凤渊:“她是什么人?”
凤渊表情清冷,懒得理她,问清了情况后,便让店小二另外再准备一间上房。
原来的屋子门坏了,他得另换一间。
小萤看凤渊没有管闲事的意思,便踱步到二楼走廊西侧,隔着一扇窗看楼下树林里的情形。
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正板直立车边,赫然正是那日宫宴上看到的安庆公主,
而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正在执鞭抽打跪着的慕寒江。
平日清冷孤高的公子,驯服跪地,身板依旧挺直,只是垂下高傲的头,任着人鞭挞。
难怪慕嫣嫣着急,那侍卫下手可真狠,鞭挞的声音带着噼啪空响,一下下抽在慕寒江的后背上。
慕寒江就这样闭眼承着打,雪白的衣服染上了点点红……
许是实在忍不住,公子的后背微微瑟缩了一下。
公主冷声道:“跪好!谁让你缩着后背,做那窝囊样子!”
慕寒江便立刻挺直后背,咬牙承受着打。
凤渊上楼时,小萤将他叫过来,指给他看,小声问:“你真不管慕寒江啊?这是他亲阿母吗?该不会慕公子是从外面抱养回来的吧?”
这种训儿子的狠劲儿,连宫里的毒妇汤氏都自愧不如。
若没人拦着点,只怕慕寒江受伤不轻。
凤渊垂眸看着,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小萤也说不好,凤渊跟慕寒江之间到底如何。
若说上次还了一刀后,二人就冰释前嫌了吧,也不尽然。
更多的时候是慕寒江一头热与凤渊交好说话,凤渊一直都是态度淡淡的。
慕公子虽然后来受了她的挑唆,出卖过凤渊一次,却也只是政见立场不同的无奈。
他那次看见凤渊受罚的时候,可是急切地立刻去找陈诺求情了。
反观凤渊,此时冷漠得让小萤有些微不适,他似乎并不太想管慕寒江的死活。
就好像还了那一刀之后,凤渊跟慕寒江之间恩怨陈债两清,以后的恩怨便可重新再算。
小萤无意谴责大皇子的为人处世。
这所谓人情,各还各的,她还欠着慕卿呢。
慕寒江为了自己在火场扒拉了好几个来回,血泡的痕迹到现在都没消除,如此厚重人情,岂能亏欠?
于是小萤想了想,顺手掂起了走廊一旁摆放的花瓶,用力朝楼下林子砸去。
然后她躲在凤渊的身后,掐着脖子,尖利嗓子大骂:“大半夜的,哪来的讨债鬼!还让不让人睡觉!讨账要银钱,就去衙门打,别在这扰人清梦!”
骂完之后,蒙面女郎在楼下凤栖武和慕嫣嫣惊诧钦佩的目光里,一溜烟跑回房中。
慕公子,兄弟小萤尽力了!就看你阿母要不要面子,能不能歇了这顿打。
果然堂堂公主要脸,被客栈的人砸了花瓶后,那树林的打终于停歇了。
那三皇子和慕嫣嫣也赶紧往外跑,去树林接受伤的慕寒江去了。
第二日晨起吃饭时,凤渊看了看还在赖床的小萤,便让店小二将饭食送到了屋子里。
昨天晚上二人虽然同床,可是小萤坚持要分着被子睡。
用她的话讲,虽然顶了侍妾的名分,可坚决不干额外的活,凤渊得规矩点,可不能平白占她的便宜!
上次二人吻在一处,也不过是因为那日天气甚好,让她心里长草的缘故,但她也不是时时都这般,比如今天的日头就不顺心意。
这样的话,若换了郎君来说,便是始乱终弃,吊儿郎当的得很!
凤渊的脸微微沉了下来,俊眸眨都不眨一下,就那么幽幽看着小萤。
小萤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最近天气不好,小娘不乐意跟他腻歪,怎样!
然后她将被茧子裹好,便蒙头大睡。
可惜夜深露寒,白天没有日头,到了夜里更冷。
这客栈还没有驱寒的炭火盆,小萤睡着睡着,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了旁边凤渊的被窝里。
正当壮年的郎君,浑身都是热气腾腾的。
冻得浑身冰凉的小萤贴着他睡,手脚变得暖洋洋。
这后半夜睡得香甜温暖,天色渐亮也不肯睁眼。
凤渊被藤蔓缠了一夜,等到女郎突然撤了手脚,背着身又滚回到自己冰凉的被窝里时,便知道她醒了,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越界入他人被窝,故意在那装睡。
他伸手捏着她的脸,冲着她的眼皮吹气,可小女郎就是不肯睁眼,还发出了小猪的哼哼声。
被缠得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凤渊,在她软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先起身下楼叫店小二打热水,拿饭食。
果然他上来时,方才还沉睡不醒的女郎已经起床了。
二人正在房中吃早饭时,便有人上楼来请大殿下,说是安庆公主随身带了厨子,做的饭食要比客栈里精致些,请大皇子去她房中用膳。
“不必了,我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凤渊似乎不太将这位皇姑姑放在眼中,硬邦邦地开口回绝。
小萤连忙找台阶道:“大殿下方才喝了三碗稀粥,吃得太饱,还是先谢过安庆公主的心意,若是方便,可留个食盒子
,留着我们路上吃。”
那门外的人领命下去了。小萤看着凤渊道:“怎么?你跟安庆公主也不对付?”
凤渊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咬着嘴里的咸菜,咔嚓作响。
“她这么千里迢迢半路拦人,应该不是急着打儿子的缘故。看来公主是有话要与你讲。你不下去,她一会可是要过来的。”小萤理智分析道。
若是过来,她无处可躲,很有可能要跟慕寒江打照面。
凤渊喝了最后一口粥,立刻起身出了房间。
小萤不肯落下热闹,看安庆公主房间隔壁是空房,便咬着吃了一半的馒头从外面的窗户绕过去,跳入公主房间的隔壁,顺着一处墙板缝隙往里望。
起初便是生疏客气的寒暄,安庆公主问起了大皇子侍妾事情。
大约是昨日那慕嫣嫣同她阿母讲了,砸瓶子的是大皇子带来的女人。
所以安庆公主略略表达了歉意,表示叨扰了皇子的安眠。
客气一番之后,话入正题。
让安庆公主火急火燎一路赶来的原因,就是凤尾坡那场战事的问题。
虽然慕寒江捂住了所谓“太子被俘”的真相,没有上报陛下。
可是安庆公主却消息灵通,知道儿子跟两位皇子引诱魏国开战的胆大勾当。
这也是慕寒江昨夜挨了那顿打的原因。
安庆公主此来,便是要问责,看一看若是事发,大皇子和慕寒江谁将这欺君之罪承揽了。
也难怪宫里的皇子们都畏这安庆公主。
虽然她生得不错,年岁大了也风韵犹存,称得上美人。
可那一言一语的严谨,活似私塾里手持戒尺,扣押生死的老夫子。
字字句句都是质问,下一刻就要入刑。
昨夜挨打的慕寒江甚至不配坐着,就这么板直立在母亲身侧听训。
听安庆公主的意思,是希望大皇子将主谋供出,看看这么狂妄胆大,刺激魏军出兵的计策究竟是何人所定。
那话里话外,她的儿子慕寒江循规蹈矩,忠于陛下,不会如此行事乖张。
而凤渊向来寡言,又刚从荒殿出来,也并非鬼谋之辈。
于是这魁首一路推演,就只剩下那个在江浙装病不回的太子了。
如此看来,主谋是太子无疑。若是将来在陛下面前陈情的时候,凤渊和慕寒江口径一致,或许可免得与太子连坐,得一个明哲保身。
安庆公主口才不错,将凤渊如今的窘境困局点得一清二楚。若不依着她的指点去做,大皇子便前途未卜,荒殿将养的日子漫长可期。
没等凤渊开口,一旁的慕寒江却先蹙眉:“母亲,这件事的确与太子无关,乃是儿子与大皇子擅做的决断。”
虽然是三人决定,可慕寒江不知为何,偏要将太子摘除干净,要与大皇子一力承担责任。
凤渊不动声色瞟了慕寒江一眼,而隔壁的小萤却是有些感动:慕卿,昨晚没白救你,够义气!
不过安庆公主似乎短了江湖儿女的肝肠,不但不感动,反而冷声呵斥慕寒江,让他闭嘴。
然后公主又是转向凤渊,问他的意思。
这般迫人气势换成旁人,或许难以招架,可惜她今日训的是宫里唯一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