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循顿了顿,反问,“那你呢?萧窈,你可曾念我。”
“有那么几分。”萧窈抬手比划了下,一时有些好奇,“待到成亲后,你还会这样叫我吗?”
早前崔循连名带姓称呼她时,语气大都不怎么好,冷得犹如寒冰,以致她偶尔会油然而生一种被夫子叫起来问话的错觉。
到如今,崔循再不会那样同她说话。
但萧窈每每听到,还有会有些许不适应,只觉太过正经。
明明她阿父、姑母,还有晏游他们,都会唤她“窈窈”,崔循却仿佛始终没有改口的意思。
萧窈在狐狸耳朵尖上舔了下,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回答。
崔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亮的声音仿佛有些哑:“不会。”
“那你会如何叫我?”萧窈愈发好奇,想了想,疑惑道,“是叫‘夫人’吗?”
问完自己觉着极有道理。
崔循这样古板的人,循规蹈矩,倒也说得过去。
崔循未答,只是在她手中的糖画咬了一角:“届时你便知晓。”
萧窈震惊。看着缺了一角的糖,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
“别看它了,”崔循低头亲她,将唇齿间含着的糖送至她口中,哑声道,“改日赔你。”
第076章
朝晖殿外垂柳抽出嫩芽时, 萧窈终于能绣出花枝模样,不至于歪歪扭扭,须得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几瓣牡丹。
内司将早已“万事俱备”的嫁衣送来, 请公主绣完袖口那几瓣花。还遣了刺绣手艺最好的绣娘伺候, 若有什么不足之处, 及时描补。
嫁衣铺开时,青禾等人目瞪口呆, 话都说不出来。
饶是阳羡长公主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 竟也怔了下, 指尖轻轻抚过精致繁复的绣纹、镶坠着的珍珠玉饰, 感慨道:“实是用心了。”
说得是内司绣娘, 却又不至于此。
这样好的珠玉, 便是帝后大婚的衣裳上也未必能有, 内司又能到何处取?无非是崔循差人送去的罢了。
萧窈倒没感慨, 只是盯着衣袖上栩栩如生的花纹看了好一会儿,艰难道:“若不然还是叫绣娘们补完吧……”
她那拙劣的绣工, 实在是狗尾续貂,糟蹋了这样好看的衣裳。
“她们绣的是技法,你落针,绣的是心意。”班漪同她笑道,“个中不同, 岂能相提并论?”
萧窈便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她此生就没做过这样细致的活计, 绣一瓣花,便忍不住要嫌弃半晌, 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才完成。
此时, 太常寺拟定好的婚仪章程也已送来。
哪怕崔循已经依着萧窈的意思,删繁就简, 可许多礼仪必不可少,依旧够她头疼的。
班漪逐条为她细细讲过。
至于成亲前一夜,要教新嫁娘的某些事情,则落在了长公主身上。
萧窈起初毫无所觉,接过姑母给的册子时,还当是礼单之类的东西,随手翻开扫了眼,僵在原处。
萧斐打量着她这副模样,笑问:“是自己看,还是我讲与你听?”
“自己看。”萧窈声如蚊讷。
她对此并非一无所知,私下也曾看过些被称为“淫词艳曲”的杂书,只是到底没经历过,无法如长公主这般游刃有余。
譬如眼下。
萧斐颔首后,又想起旁的,神色自若提醒道:“令傅母备了药。届时若受不住,须得用些,不可由着胡来伤了身体。”
萧窈听得眼皮一跳。窘迫之余,想起那日温泉行宫的情形,脸颊微红。
“按例来说,今夜该叮嘱你些大道理,譬如嫁过去后须得贤惠守礼,侍奉公婆,和睦妯娌,恪守世家妇的本分……”萧斐顿了顿,嗤笑道,“但要我说,只一句,别委屈自己。”
萧窈便也笑了起来:“姑母知道的,我并非忍气吞声之人。”
“那便好。”萧斐觑着天色,起身道,“今夜该早些歇息,若不然,明日忙上大半日,恐怕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萧窈应下,起身送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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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为昏礼,定在晚间。
但萧窈还是一大早就被唤醒,起身梳洗,先是依礼宗庙祭告先祖,又往祈年殿拜见重光帝。
喜事临门,重光帝今日的精神看起来要好上不少。
他从来是个慈爱而寡言的父亲,时至如今,也说不出太多动情之语。只是在萧窈规规矩矩跪拜、辞行后,温声道:“窈窈,今后要好好的。”
重光帝早年总是盼着萧窈能快些长大,如那些温婉贤淑的世家闺秀,择一如意夫婿,相夫教子。
真到这一日却又想,若她永远都如少时一般天真自在才好。
故而也并未依礼训诫,只是留萧窈在殿内,看着她吃了碗极喜欢的杏仁酥酪。
及至回了朝晖殿,傅母们再没让她多吃什么,只用些拇指大小的点心垫垫胃口,不至饥肠辘辘。
再晚些,便连茶水都不宜喝了。
嫁衣很重,镶金饰玉的发冠也颇有分量,萧窈起身走了两步,便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脖颈。
但人是极美的。
大红本就衬萧窈,便是再怎么华丽的衣物,穿在她身上都不会喧宾夺主,只会将容色衬得愈发妍丽动人。
尤其嫁衣的衣摆铺开时,如凤凰振翅,翙翙其羽。
一时间,满室俱是惊叹与夸赞。
临近傍晚时,仪官通传,请公主移步登车。
萧窈并无同胞兄弟。太常寺原本商议的是,由晏游这个表兄亲自牵马,将她送至宫门出,由崔氏的迎亲队伍将公主接回家中。
却被崔循给驳回了。
吕寺丞揣度着他的意思,兢兢业业,终于从前朝典籍记载之中,翻出个公主夫婿入宫叩谢圣上、亲自迎其离宫的旧例,重新拟定章程。
也正因此,萧窈才出朝晖殿,便见着崔循。
除却绯色官服,崔循平日从不穿这样艳丽颜色的衣裳。
如今裁剪得宜的婚服恰到好处衬出他俊逸挺拔的身形,肌骨如玉,眉目如画。
犹如春风拂面,令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萧窈手中本该端端正正持着的团扇偏了一寸,由翠微扶着登车的间隙,多打量了崔循两眼,一如初见那日。
崔循亦抬眼看向她。
天际布满绚烂的云霞,有归巢的燕群飞过,车轮碾过青石路,缓缓驶离。
接下来的章程萧窈早已烂熟于心,被班漪、傅母轮番提点过,心中也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但一大套章程下来,只觉浑身上下哪里都是酸的。
前来观礼的宾客多不胜数,被这么多视线注视着,萧窈没敢偏过头看崔循,恐落在旁人眼中成了“眉目传情”。
萧窈未曾来过崔循的卧房,百无聊赖时还曾想过,会不会也是个冷冷清清的屋舍?可真等坐在婚床上时,她已经记不起曾惦记过的事情。
若非崔氏仆役尚在,恐怕已经倒在榻上了。
崔循看出她的心思,吩咐道:“都下去吧。”
仆役们齐齐应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时,萧窈仰面躺下,下一刻便抽了口冷气:“这是什么……”
身下的锦被并不绵软,反倒分外硌人。
她却又懒得动弹,直至被崔循勾着腰抱起来,坐在他膝上,才看清锦被下藏着的东西。
是些红枣、花生、桂圆与莲子。
崔循为她揉捏着酸疼的腰,问道:“便当真这样累吗?”
“千真万确,”萧窈靠在他肩上,抬手给他看了眼衣袖上的饰物,闷声抱怨道,“你知不知道这件嫁衣有多重……”
“不大知道,”崔循顿了顿,“但可以看看。”
萧窈初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及至在她腰上揉捏解乏的手逐渐变了味,挑开系带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方才是在一本正经地调笑。
强打起精神,抗议道:“还不曾沐浴。”
“你沐浴过,怕是就要睡过去了。”崔循似是叹了口气
。
萧窈软声道:“我困。”
崔循分明觉察她的意思,却不肯放过。衣裙滑落,吻着她的唇,低声道:“做些什么,便不困了。”
做些……早在风荷宴那夜便该做的事。
其实本该更贴心些的。只是按捺太久的情、欲如潮水般倾泻,令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向萧窈索求。
硬挺之物抵在腰间时,萧窈确实清醒了些。
温泉别院的记忆复苏,她想起那时所见的狰狞,以及一只手仿佛都合不拢的分量,后知后觉生出些逃避的心思。
会很疼的。
那时崔循做得过了些,指尖陷入,便令她感到异样与不适,又、又怎么容得下那样的东西?
但下意识的挣扎适得其反。崔循掌着她的腰肢,哑声道:“别动。”
萧窈没敢再刺激他,身体却有些僵硬,透着紧张。
崔循定了定神,心中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若做不好足够的准备,必然会伤到萧窈。便稍稍起身,修长的手抚过身体,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端详着她的反应。
萧窈只觉自己在他掌中又成了一团棉花,呜咽了声:“太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