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书房,薛满对许清桉的表现给予高度肯定。
“你方才做得很好。”她赞赏:“不枉我对你忠心耿耿。”
许清桉对她居高临下的语气习以为常,“你去哪了,脸上全是汗。”
“我去见了孟超。”
不等许清桉蹙眉,她已拉着他到角落,悄声悄气地坦白。
“少爷,我有件人命关天的事情要告诉你……”
“衙门失火那晚,何姑娘曾躲到我房中……”
“她在调查柯友之死,却遭到了蒙面人多次迫害,喏,这是蒙面人落下的令牌,对方竟然是韩越府上的人……”
许清桉摩挲着令牌,“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薛满唉声叹气,“我也不想瞒着你,但你每日忙得团团转,我哪能因为一个怀疑便去叨扰你?眼下是何姑娘命若悬丝,韩大人又似乎牵扯其中,孟超走投无路才向我们求助。”
许清桉听得“我们”二字,脸色莫名有所缓解。
薛满继续道:“再者了,你不好奇柯友文之死有何古怪吗?何姑娘究竟查到了什么,叫那蒙面人非要灭她的口?蒙面人又与韩大人有何关联,莫非真是他暗中密谋的一切?”
“若我说不好奇?”
“你是监察御史,当然会好奇。”
“于我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衡州是我此次南巡的最后一站,只要账目案卷没问题,我便能顺利返京向圣上复命。”
原以为薛满闻言会讥讽,不料她抬眉一笑,“你撒谎,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该是哪样的人?”
“我家少爷襟怀坦白、芒寒色正,绝不是胆小如鼠之辈。”
她眼中熠熠生辉,闪烁着对他的全然信任。许清桉别开头,轻哼了一声。
伶牙俐齿的丫头。
言归正传,蒙面人既然与韩府扯上关系,许清桉便无法坐视不理。他本就志在青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阿满,你我得约法三章。”
“你说,我听着呢。”
“此事不能再往外透露风声,一切要暗中进行。”
“好!”
“所有行动得听我的指挥,你不可擅自行动。”
“没问题!”
“若遇到危险,记住,万事以你的安全为先。”
“……那要是我们同时遇险呢?”
“一样。”
薛满犯嘀咕:“我是仆,你是主,我该舍命保你才对。”
“我是主,你是仆,照理说你该对我言听计从。”
“哪有大难临头便弃主的婢女?我们也可以一起保命啊。”
许清桉使折扇在她额上轻叩,“听话。”
“好吧。”薛满勉为其难地答应,很快又神采飞扬,“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先查什么地方?”
查案并非儿戏,自然要多方考量。从现有的线索来看,能查的有三个方向。
“一,求证这块令牌的真假。二,查清楚何姑娘近段时间的行踪。三,探访柯友文的妻女,看他的死背后到底有何蹊跷。”
“第一件事好办。”薛满拍着胸脯,“正好韩夫人发了请柬,便由我去打探令牌的事,没准还能查出令牌的主人是谁。”
“韩夫人又约你了?”
“是,她邀我后日去郊外的别院散心,说是有个什么茗芳会,能交些年纪相仿,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本觉得无趣想婉拒,幸亏还没回绝。”
“都有谁去?”
“不清楚。”
许清桉不由想到俊生的话,韩夫人有意撮合她与韩志杰……说起来,韩志杰乃知州之子,又相貌堂堂,虽羸弱了些,依旧是不少人眼中的香饽饽。
“你以为韩志杰如何?”
“他?哪方面?”
“各方面。”
“身子差便算了,还心坏嘴毒,啧啧啧,也不知将来谁会倒霉嫁给他。”
她脸上的嫌弃活灵活现,许清桉见了,眸中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许清桉没再说话,薛满的思绪活跃起来,“对了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问这个作甚?”
她竖起两根大拇指,对着比比勾勾,“替你留意啊,届时满院子的贵女,有合适的便讨来名号,帮你们牵线搭桥。”
无数人操心过许清桉的终身大事,唯有面前这人没叫他出口恶言,只觉得无可奈何。
“阿满,你操心得太多了。”
“你我多年主仆,不用难为情。”薛满露齿一笑,“我听俊生说,凌大人有个妹子常往都察院走动——”
“多嘴多舌,扣俊生三个月的月钱。”
“诶?”
“再多说一个字,你也一样。”
薛满立即噤声,鼓着脸颊愤愤不平:掐人命脉,少爷真是可耻极了!
*
夜幕将至,街上的摊贩走卒陆续收工,待喧嚣归于沉寂,孟超领着薛满和许清桉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子,曲指叩响一户院门。
三长一短的响声后,裘大夫从里面打开了门,见到那俊美清贵的年轻公子后,他又惊又喜,“这位莫非便是御史大人?”
许清桉颔首,薛满跟着道:“裘大夫,我家少爷是为何姑娘的事情而来。”
“大人快请进。”
裘大夫赶忙将人迎进门,又刻意落后半步,朝孟超投去感激的眼神。
实际上孟超也没想到,许大人竟会这般仗义,有他相助,何姑娘定能转危为安!
一行人到屋里说话,裘大夫详细描述了昨晚的险况,许清桉听后问:“何姑娘现在何处?”
裘大夫道:“在医馆的地窖里,由我徒弟守着,暂时没有危险。”
“她得有危险。”许清桉道:“依我看,何姑娘今晚便该不治身亡。”
这?
裘大夫和孟超惊愕失色,唯有薛满心有灵犀,“少爷说得对,眼下何姑娘‘死了’比活着更安全。”
孟超逐渐回过味来,“我懂了,唯有何姑娘死去,对方才能放松警惕,乃至露出马脚。”
裘大夫连连称是,“好,我明日一早便对外宣布小湘的死讯,再借着举办葬礼的契机送小湘到乡下庄子里休养,许大人以为如何?”
许清桉道:“可行。”
薛满接着问:“裘大夫,何姑娘近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总是外出,却不告知我们去了哪里。”
“一点口风都没透露?”
“嗯。”裘大夫苦笑,“枉我身为人师,竟对她的反常毫无所察。”
“我也……”孟超亦黯然,“要是我早点阻止何姑娘,她便不会遇险。”
“好了好了。”薛满道:“何姑娘有自己的主见,即便你们阻拦也不一定会听。眼下最关键的是找出她去了哪里,查到了什么,到底与柯友文之死有何关联。”
怎么找?
裘大夫和孟超均是愁眉锁眼,许清桉忽问:“六月十号那日,何姑娘做了什么事情?”
六月十号正是柯友文自尽那一日。
裘大夫认真回想,“那日恰好是小哲的生辰,小湘在医馆忙了一上午。午饭后赶去衙门,到了傍晚她匆匆赶回来,连晚饭都不曾用,躲在书房翻了一夜的诊籍。”
“翻了哪几本诊籍?”
“小湘问我去年至今的诊籍何在,大概两大箱子,都堆在书房里。”裘大夫猛一拍手,“许大人,我想起来了,小湘便是从那日后开始频繁外出。”
看来诊籍是个突破口,可光有诊籍没有线索比照,查了也是盲人摸象。
薛满脑中灵光一现,柯友文!
“孟超,柯友文的尸体在何处?”
孟超道:“早被他家人接回去了,据说他妻子买不起坟地,只能叫寺庙火化,拿了骨灰回去供奉。”
薛满咬唇,一时失去头绪,却听许清桉道:“人是在衙门死的,没有尸体也该有当时的尸检记录,你可认识给柯友文尸检的仵作?”
孟超忙不迭道:“认识认识,我偶尔会与他一起喝酒。”
“那便劳烦裘大夫将诊籍交于我,孟衙役去打探柯友文的尸检详情,至于令牌的来历,我和阿满会去调查。”
孟超和裘大夫唯命是从,众人分别后,薛满与许清桉没有叫马车,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
这条小河是恩阳河的支流,因是夜里,两旁的树上悬着盏盏灯笼,黄澄澄的烛光投映在河面,随着水波恍恍荡荡。
薛满还沉浸在方才捋线索时的氛围里,“还好有少爷,否则都不知该从何查起。”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柯友文。”
“他的尸体已经烧了,想到也没用。”
“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许清桉顿了顿,“你比我想得要……”
“要聪明?要伶俐?要有用得多?”薛满乐不可支,一点不自谦,“我早说了,我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比那古板的凌峰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