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蕴瞧了两人一眼,微微垂下眼睫,自己解了披风放在一旁,与那两人相比格格不入。
须臾,这才听柳云诗问道:
“你来了。”
两人自打上次,他和顾璟舟当街互殴时见过,之后就再未见过面。
季蕴抬眼望去,那原本清丽的面颊带了些媚态,再顺着向下,水红色的蜀锦段子底下,柳云诗的小腹凸起。
她似乎有些艰难,一手扶住自己的后腰。
他神情闪烁,点头,“嗯。”
柳云诗瞧着他的模样,记忆忽然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从前,她杀了人的那个夜晚。
他是第一个冲上来,接下披风将自己护在怀中之人,那时候即便铁证如山,他依旧愿意相信她。
那个赤诚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奉朝廷之命远赴江南。
只是不知,如今二人再见,是敌是友。
她眼中的警惕季蕴看在眼里,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问她:
“身体……还好么?”
“嗯,”柳云诗颔首,“都好。”
至此,两人又再没了话说。
坐了片刻,季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哑,“那你先休息,我与顾璟舟去隔壁相谈。”
“好。”
柳云诗准备起身相送,被季蕴和顾璟舟二人同时出声制止。
她也未再坚持,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开。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等顾璟舟带着一身潮湿的冷意进屋的时候,柳云诗已经朦朦胧胧倚在床头睡去。
顾璟舟满眼心疼,急忙褪了外衣,站在炉子旁将自己的里衣烤热了些,才小声走到床边,轻手轻脚搂着人放平躺下。
柳云诗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
瞧着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顾璟舟替她掖好被角,小声道:
“你快睡,我收拾完就过来。”
“你们聊了什么?”
戴渊给柳云诗开的药里面有少量安神的成分,柳云诗实在困得不行,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季蕴人呢?”
“他已经出城了,他的大本营在城外。”
顾璟舟坐到床沿,耐着性子跟她低声说,“我们没聊什么,就是明日开城门,到时……可能有法子将季辞接回来。”
“将他接回来?”
柳云诗一下来了精神,“意思是明日开城门时,他会在么?”
“嗯。”
柳云诗睁眼看向顾璟舟,眼底哪儿还有一丝睡意,“明日我跟你一起上城楼上。”
“不可……”
“南砚,我要去。”
“不行!”
“你不让我去,我也会悄悄去,到时候恐怕更危险!”
柳云诗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
她明知道他关心她,却故意用这种关心去威胁他。
顾璟舟瞧见她眼底的执着,想了想,无奈道:
“罢了,到时候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让楚嬛陪你一起。”
“好。”
柳云诗乖顺应道,这才像是心满意足一般,对他笑了笑。
顾璟舟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息,“那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嗯,”柳云诗被顾璟舟扶着躺下,拉住他的衣裳,“明日……你也要小心。”
顾璟舟转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须臾,笑地张扬:“知道。”
-
第二日一早,柳云诗就跟着顾璟舟一道起来去了城楼上。
他们到的时候,江州刺史已经在城楼上候着了。
见到顾璟舟,他对他行了一礼,顾璟舟亦对他略一颔首,问:
“可瞧出了什么端倪?”
“并未。”
江州刺史道:
“许是那靖王太过自大,又或者是季二公子想了什么法子,总之靖王那边并未有什么动静。”
两人说话的时候,柳云诗极目眺望,在乌压压的靖王军队中,并未瞧见季辞的人影。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怕分了顾璟舟的心,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待着不给谁添乱。
顾璟舟的视线也朝下面扫了一眼,抬手招来程宿,问:
“我们的人呢?”
“回主子,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顾璟舟闻言,视线状似随意地来回扫了一眼,城中又挑着担子的贩夫走卒,有酒肆的小二,还有买糖葫芦的大爷。
但若仔细看去,那些人皆体格高大,皮肤黝黑,眼中透着杀意。
“城中百姓可疏散完了?”
“全部疏散到城东的几个坊间了。”
“好,待会儿看我的命令行事,”顾璟舟往后看了一眼,小声命令道:
“重中之重,是保护好诗诗。”
“是。”
程宿应了一声,抱拳离开。
城楼上风大,柳云诗今日穿得后,顾璟舟在出门前又特意给她手中塞了个汤婆子。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紧张,她此刻站在这里,还是觉得有些微微发抖。
顾璟舟过来,扶着她到后面背风的一处房间坐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
见她要推拒,他赶在她之前说:
“你若是推拒,我现在便让人带你回去。”
柳云诗这才作罢。
她抿了抿唇,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程宿敲门进来,急道:
“主子,季大人被他们带过来了!”
程宿的语气有些着急。
柳云诗心中突地一紧,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抓紧顾璟舟的手,“南砚,我要出去看!”
第94章
“不行……”
顾璟舟下意识拒绝。
今日这一战凶险万分,带她到城楼上来已是极限,若是柳云诗有任何一点闪失,顾璟舟觉得他自己恐怕都难以承受。
此时恰好一阵寒风呼啸,窗户被风吹开,窗外骚乱的声音越发传入耳中。
柳云诗强忍眼泪,攥着顾璟舟的手臂无声哀求。
顾璟舟定定看了她两眼,终是叹息一声,软了心,道:
“那你随我一起出去,就站在我身边,哪里也别乱跑。”
“好。”
柳云诗连连点头。
她知道顾璟舟是关心她,也知道其实在此刻凶险万分的情形下,待在府上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一想到那日季辞换回她时候的场景,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一刻也放不下来,她没办法不去亲眼看着季辞平安。
柳云诗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脚步虚浮地硬撑着随顾璟舟t来到了城墙边。
乍一眼看去,便瞧见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被人绑在马旁的季辞。
他临走时候穿的白色缎面长衫,如今已经被血污染得瞧不出颜色,离得有些远,柳云诗即便努力看过去,也瞧不出他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季辞便艰难地抬起了头,视线遥遥定在她的身上。
柳云诗心中一紧,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她能站在这里看着他,已经是顾璟舟给她最大限度的妥协,她不能再影响他们一丝一毫。
远处季辞看了她半晌,然后对她扯唇笑了笑,又淡淡摇了摇头。
柳云诗知道,季辞的意思是,他很好,让她不要在这里待着,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