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姑继续笑了笑:“当年在顺昌府,姜家和蒋家是关系最好的,甚至还一起举办龙舟赛呢!蒋姨娘和夫人也被并称为顺昌双碧。只可惜,当时蒋姨娘的父亲因贪墨下了狱,她去求姜家帮忙,姜老太爷却只给了她银钱便打发了她,甚至不肯提供微末的帮助。蒋姨娘本就心凉,然后又得知,您竟然同姜氏定亲了,是她从来都看不起也不屑的姜婵。她如何能不生气,如何能不嫉妒,如何能——不恨你们?”
蒋姨娘听到这里,双眼已是失了神,纤手将手中的汗巾紧紧地拧住。
谢煊道:“你究竟要说什么?这些事,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谢昭宁这时候轻抬起头道:“父亲莫急,等刘姑把话说完吧。”昭宁转向刘姑,“你便继续说吧。”
刘姑才继续道:“那时候蒋大人还生死未卜,谁也不知究竟如何。姨娘为了能凑些银钱给蒋大人打点,便同以前爱慕她的一个顺昌府的富商在一起了,还生下了那富商的孩子,是个女孩——只是她并不喜欢那富商,又不喜欢自己外室的身份,便抱着孩子离开了,奴婢也随着姨娘一起离开。但就是这个时候——”刘姑露出些许怪异的笑容,“她在庆州遇到了带着大娘子去寻医的老夫人,那时候,大娘子也才半岁,同她与富商生的女孩一般的大。”
她说到后面,声音开始意蕴深长了起来。
“刘姑——”蒋姨娘猛然出声,声音尖利,“你住嘴,住嘴!”
听刘姑说到此处,谢煊突然有了个什么预感,或者说一个极度荒谬的猜想,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目光沉沉看向刘姑:“你说下去!”
刘姑看了看蒋横波的惊慌失措,又接着道:“蒋姨娘瞧着老夫人怀里的大娘子,心里滋生的恨意到了顶峰。本来,她才应该是郎君的夫人,她的女儿才应该是谢家的嫡长女,可现在她以外室的身份奔波在外,这一切都被姜氏和姜氏的女儿占了去。所以当她知道党项人的军队正在外面作乱的时候,便用巧计将他们引向了老夫人下榻的庙舍。蒋姨娘当时没有多想,她只不过是想让大娘子死——”
此时,在门房处得知昭宁竟是真的从阁楼上跌落下去的姜氏,心急如焚地坐着马车直接进了东秀谢家,到了正堂的夹道之外。急急地下了马车,就要朝正堂奔过去。
她下马车的时候差点一滑,白姑胆战心惊地将她扶住,道:“夫人,您当心一些!”
姜氏焦急得很,朝着正堂张望,“都这时候了,您还管这些,快同我一起去看看昭宁是否要紧才是!”
又回头问那领她们来的仆妇:“大娘子在正堂?”
那仆妇低垂着头,眼睛一转,听到姜氏问她,抬头道:“自然在的,奴婢随您一起过去!”
三人急急地走到了正堂外的走廊,姜氏正欲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她走近了一步,从门缝中看到昭昭并无大碍,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正堂的上方坐着谢煊,谢景,蒋姨娘和谢宛宁站在一旁。
她才刚略略放心一些,就看到一个仆妇打扮的陌生中年妇人,正在说话。
刘姑继续道:“姨娘的设计下,老夫人不得已往回逃。而大娘子却被两个仆妇保护着往西北逃去。这时候,姨娘捡到了大娘子遗失的那块谢家的玉佩,她有了个极疯狂的主意,她想让自己襁褓中的女儿,顶替谢家大娘子,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而她自己,则先以侍妾的身份进入谢家,陪伴自己的女儿长大。不过她也知道,半岁的女孩儿毕竟已能看出差别,便将自己亲生的孩子,让奴婢带着,在农家足足长到了三岁——一切都设计好之后,她引来了姜婵,让她找到了自己所谓的,亲生的女儿。”
姜氏听到这样的一段话,浑身一震。里面在说什么……?
刘姑冷笑着道:“郎君,您猜猜这个人取您女儿的位置而代之的人,是谁——”
不必她说,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谢宛宁,而谢宛宁颤抖地后退了一步,看来她自己也并不知道真相,不知自己竟然是蒋横波与别人亲生的女儿!蒋横波……竟然是自己的生母!
她茫然又惊慌地望向蒋横波,可蒋横波却移开了目光。
门外听到此处的姜氏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听这个仆妇的意思,难道说……难道说是蒋横波蓄意让昭宁与她祖母失散,再用自己的女儿来顶替昭宁的身份,此女就是谢宛宁。而她、她也步入了蒋横波的陷阱之中,竟把谢宛宁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带回了谢家!
姜氏的脸色发白,只觉得极其的难受和恶心!她自己的女儿,被设计着流落西平府,在西平府饱受磨难长大。与此同时,谢宛宁却在谢家,被她和谢煊捧在手心,受尽宠爱地长大了,养成了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
蒋横波——枉她平日竟觉得蒋横波谦卑良善,没曾想她竟如此恶毒!
姜氏气得胸口起伏,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一旁的白姑也听到了,她更担忧姜氏的身体,劝道:“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但如此关头,姜氏怎会肯听!
屋中刘姑说完之后,谢煊气得手都在抖,霍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向蒋横波,声音低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她说的——是真的?是你刻意让昭宁失散,让你和别人生的野种,来取代昭宁身份的?”
他一向觉得她良善,觉得她对姜氏恭敬,对昭宁也好,还曾劝昭宁要相信她,要容忍她!却没想,她竟然如此的歹毒!而如此歹毒之人,他竟错信了二十年!
谢景也是万万没有料到,蒋横波竟然有如此荒谬、恶毒的算计。这等毒计的确也超过了他的容忍范围,到了这一步,他就是想说也说不什么出来了。
谢昭宁听到这里,闭了闭眼睛。饶是她已经在书信里看过一遍真相,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这般的命运,是被蒋横波算计的,是她向母亲、向父亲报仇的工具,但饶是如此,当她再次听到的时候,心里仍然是惊涛骇浪,这短短几句话,就这么决定了她的一生!
而前世所有人,包括父亲,包括母亲,都在蒋姨娘的算计之中,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世。到现在,所有人终于都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从十六年前开始,一切就已经在蒋姨娘的算计之中了!
蒋横波看着谢煊的眼睛通红的眼眶,透着浓烈的憎恨和不可置信,知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如此恶毒,自己竟步步都在被她算计。以前谢煊相信她,她靠着谢煊的信任才在谢家站稳了脚跟,她现在的一切都是谢煊给予的。当谢煊厌弃了她,她就是大势已去。谋害姜氏,还亲手策划了抱错孩子一事,这两条哪一条都足以让谢煊可以直接杀了她!
蒋横波心中惨然,看了看站在对面愤怒的谢煊和谢承义,以及对着她时满脸冷漠的谢昭宁,他们才是一家人呢。她收回目光时,从门缝之中,隐约看到了姜氏的身影,姜氏过来了!
她眼睛微眯,这是她毒计的最后一步。
本来,她是想让姜氏过来看谢昭宁被谢煊厌弃处罚的,但似乎这样也行。
蒋横波大笑出声,不复往日的优雅平和,她听到自己清晰而冷静地说话声:“是的,的确是我做的,但是谢煊,你没有错吗?姜婵没有错吗?当年我们青梅竹马,你为何背弃我不娶,不就因为我家道中落吗!我们蒋家与姜家是世家,我蒋家落难了,她姜家凭什么能独善其身?姜婵更是个蠢货,她有哪点比得过我?从学识到容貌,我什么不比她强,你为什么要娶她,不就是当时姜家势大吗?我凭什么不能报复,凭什么——”她的语气开始透出浓浓的怨毒。
随即她冷笑着继续说:“姜婵有多愚蠢,她捡回宛宁,便真以为宛宁是自己亲生。对宛宁好极了。后来姜远望又把谢昭宁送了回来,我便让芷宁去接近她,引诱她做恶事,这样宛宁就无辜了。姜婵便能蠢到真的相信谢昭宁做了那些恶事,可怜谢昭宁小小年纪啊,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亲哥哥都误会她——”
蒋横波说到这里,就连谢承义的身躯都在颤抖,浓浓的愧疚和悔恨淹没了他。他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个孤独而荏苒的背影。她永远那样站立着,仿佛蒋横波的话根本不影响她。
而谢煊想到从前,自己竟然因为一个野种,蒋横波和别人生的用来取代他亲生女儿的野种。就去冤枉,去不信任自己的亲生女儿,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击垮。他连去看谢昭宁的勇气都没有。
门外的姜氏更是如此!毕竟谢宛宁是她亲手抱回来的,毕竟她也没有相信昭昭。她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反而也曾不相信她!让小小的她四面楚歌,在这个家里无人可信!可她是母亲啊,是本该给昭昭遮风挡雨的母亲啊!她却都做了些什么啊!
养大了仇人的女人,却把自己亲生的女儿放在一边不信她,让她明明回来了,回到了亲人的身边,却还是孤苦无依。
一想到这里,姜氏只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一股火焚般的悔痛从心底焚烧而起,让她紧紧地揪住了衣袖软滑的布料,用力得指甲盖都在发白!
蒋横波此时已是不管不顾了,她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就算谢煊还会放过她,谢昭宁如此狠毒,定不会轻易放了她!
她暗中对自己身后的女使白枫比了个手势,随即继续说:“所以最妙的就在此处了,我不仅要让姜婵亲手养大宛宁,我还要让宛宁亲手杀她。而姜婵自己都会认为宛宁百般的好,自己的亲生女儿百般的不好,谢昭宁即便回来了,她也只会觉得这世间当真没有人爱她,所有人都在误解她,且她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所以你们何必怪别人,最错的就是你们自己!是姜婵自己把宛宁抱回来的,是她自己把宛宁当成亲生女养大的,是你们自己——不信任谢昭宁!”
门外的姜氏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是惨白了,深深的自责笼罩了她。最错的就是自己,是啊,最错的就是她自己。是她抱回了谢宛宁,是她一开始不相信昭昭。是她让她可怜的昭昭流落在外多年,她可怜的女儿还这么小,却要经历如此多亲人的不信任,孤立无援——这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而正是所有人都失神的这时候,白枫趁机缓缓地绕到了谢昭宁身侧的梁柱旁,此时众人竟都是心神大乱,注视着蒋姨娘,并无人发现她的动作。
白枫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随着蒋横波最后一句话结束,骤然之间便朝谢昭宁的身上刺去!
站在昭宁近旁的谢承义先看到一道银光闪过,立刻大喊了一声:“昭昭小心!”
但事发突然,谢昭宁回头只看到白枫被谢承义踢得撞在了梁柱上。谢承义突然扑过来挡在她身上,她被扑倒在了地上,幸而地上铺了绒毯并不疼,她惶然失神,还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抬起头只看到兄长和母亲相似的英俊眉眼,兄长紧皱的眉头,兄长骤然之间苍白下来的脸色。
她刚想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然后紧接着,她就看到血一滴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手臂上,滴滴答答。谢承义今日穿着的藏蓝色的长袍的左肩,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紫色。
谢昭宁伸手去接,发现血越来越多,而谢承义的肩背上露出一把古铜色柄的匕首。她骤然之间瞪大了眼。她这才意识到,方才白枫竟是要对自己下手,谢承义救了自己!
谢承义缓缓地抬起手,好像像摸一下她的头发,似乎疼痛使得他眉头紧皱,手也不能举起来,他就有些吃力地笑了笑,道:“昭昭……哥哥算不算是……”他顿了顿,“算不算是护了你一回?”
谢昭宁怔了怔,她想起了那日,母亲问她想要一个弟弟还是妹妹的时候,她说‘因为哥哥从来没有护过我啊’,原来那时候谢承义就在门外,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一直记得!
昭宁的眼眶猝然红了,手抖得不成样子,她想起了前世的谢承义,想起前世到最后与她相依为命的谢承义,想起了被人打死在御街上的谢承义,怀里还放着一根要送给她做生辰礼的玉簪子。想到他前世死都死得如此孤寂,而他临死前,她都没能见他一眼。
她以前总是觉得,这个兄长不是她前世的兄长,可是现在,她看着谢承义几乎是半身子的血,看着那匕首差点要废了他的胳膊。觉得他们的身影重合了,她的哥哥回来了。
她泪眼模糊,张了张嘴,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声音说:“哥哥,算的……算的!”
谢承义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昭昭终于原谅了他,那么背部剧烈的疼痛,便算不得什么。他是哥哥,本身就要护着妹妹,这都是他该做的。
在白枫突然想要对昭宁下手之时,谢煊和谢景便朝着谢承义大步走过来。谢煊查看谢承义的伤势,发现谢承义伤处倒并未伤到内脏要害,并不会有性命之虞。可那刀深深扎入肩胛骨之下,不知是否会伤及胳膊落下残疾……义儿可是以武入官的,怕影响了他的仕途!谢煊一阵担忧与愤怒燃烧,让樊星樊月立刻把白枫押住,他冷冷地回过头看蒋横波。
白枫动手,自然是蒋姨娘的授意!她竟害昭宁不成,现在还想对昭宁下手,竟还害了义哥儿!方才知道真相,已经让他无比的愤怒,现在蒋横波竟当着他的面,都敢暗中示意白枫动手,已让谢煊愤怒到了极点,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蒋横波——你竟如此的恶毒?”
蒋横波都做了些什么!十六年前,让他的亲生女儿和家人分离,用她自己的野种来顶替昭宁的地位!现在还要对阿婵下毒,想杀昭宁!
她对他和姜家充满了怨恨,想要报复他们。可当年他和蒋横波虽有过相互倾慕,谁也没做过出格之事,两家更是未曾议亲,蒋横波何必恨他?姜婵更是无辜,她虽是姜家的女儿,但她与蒋横波不过是点头之交,蒋家和姜家的事同她有什么干系。且当年蒋横波家世可怜入府,阿婵想着这个,从没有为难过她,连蒋横波亲生的谢芷宁都是按照嫡出娘子的待遇养着,阿婵又有什么错?
昭宁更是无辜至极,那时候她只是个襁褓婴孩,因为她的算计与自己的亲人分离,还被别人顶替了她的位置,她孤独寂寞,在诱导之下被人误解,这是她一生都永远无法弥补的痛楚!
她凭什么要去报复姜婵,凭什么要用他的信任,这般歹毒的害姜婵和她的女儿!什么报仇,不过是借口,是她的妒忌之心,是她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借口。她这样的蛇蝎毒妇,他竟然还将她留在身边,给她管家权,任她蚕食自己所爱的妻女!是他的错!更大更深的痛悔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愤怒!
饶是蒋横波已知道大势已去,所有的手段都并不再给自己留余地了,看到谢煊用这般冰冷痛恨的目光看向她,蒋横波还是觉得心口剧痛。
蒋姨娘看到谢煊一步步走到了自己面前,带着极度的冰冷怒意,一只大掌带着疾风般的力道,啪的一声打到了她的脸上。打得她骤然扑到了地上,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得脸颊剧痛无比,一股腥甜味从喉咙涌了上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被打过,就连当年蒋家出事,也没有人这么对过她!
蒋横波瘫软在了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浑身发抖,不知是痛还是怒。而谢宛宁站在一旁,也是被吓得簌簌发抖,即便她未来如何厉害,此刻也不过是个被吓傻了的少女。所有她依仗的一切都坍塌了,她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昭宁冷漠地看着蒋横波和谢宛宁,她终于看到了这一幕,终于看到了真相揭露,看到了她们自食恶果,曾经是她和母亲等人沦落,如今终于换了她们!
只是此时,她突然听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声:“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谢昭宁眉头微皱,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夫人……母亲来了!她不是嘱咐过不许母亲出门吗!
昭宁心里一沉,立刻朝屋外跑去,谢煊也听到了动静,忙紧随其后出去,谢承义也知可能是母亲出事,但一动身肩膀立刻传来剧痛。谢景按住他,严肃地道:“你若不想你的胳膊废了,就不许动!”谢景叮嘱身边的随从,“去将金玉膏拿来!”
金玉膏是极好的金疮药,其中有一味金蟾蜍十分难得。用了此药,便不必担心他的胳膊会无法治愈落下残疾了,谢承义低声道:“多谢堂祖父!”但目光仍焦灼地看着屋外。
谢昭宁和谢煊出了门,看到白姑正扶着姜氏。此时姜氏已经疼得满头是汗,跪坐在地上,几乎已经昏迷了过去。方才她听到自己竟然养大仇人之女,致使昭昭落入如此孤立无援之地,已经觉得十分不适,又看到昭昭竟差点遇害,义哥儿冲出去为她挡时,心里大惊,便在此刻动了胎气!
白姑连喊了姜氏两声都没听到她回答,昭宁也连忙喊母亲。但当白姑将扶着姜氏的手举起来时,却看到自己手上竟沾着暗红的血迹,白姑毕竟经验丰富,看到这手上的血脑子里嗡的一声,夫人竟发动了!夫人的胎才七个月……才七个多月就发动了!
生孩子本就是过鬼门关,早产更是如此!七个多月……不知这腹中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
她嘴唇颤抖,立刻对谢昭宁道:“大娘子,夫人……夫人恐怕要早产了,您快请稳婆来,快!”
第74章
姜氏满了七个月之后, 谢家早早地便将稳婆定了。可还没到发动的时候,稳婆并没有入府,且稳婆家住在录事巷中, 总得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能请过来!
谢昭宁立刻让樊星去请稳婆。樊星知道情况紧急,也不赶马车了,直接将送姜氏来的马车那马身上的套索解开,策马去接稳婆,只希望能越快越好!白姑则立刻去请林氏, 青坞马上回榆林谢家准备。
而谢煊看到姜氏面色苍白, 痛得眉头紧皱的样子, 竟发现自己怕得手都在抖。脑子里不由闪过很多画面, 姜婵对他笑, 姜婵埋怨他, 姜婵认真地在灯下算账,他却凑过去说她的字不好看, 姜婵气得不理他,他又笑着哄她说自己可以教她写字。她说自己不想学, 第二日却早早地在书房等着他……他紧紧地把姜氏抱在怀中, 姜氏昏迷不醒,他唤她的名字:“阿婵, 你醒一醒, 阿婵。都是我的不好,是煊郎不好!”
他心里自然焦急,若是姜氏醒都未醒, 只怕更是凶险!
昭宁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 因为疼痛已经被汗濡湿的领口,身下不停流出的羊水, 几乎快要染透她今日穿的雪白的挑线裙子,她看得心惊肉跳。正常的生产羊水会破得这样快吗?她从未生产过并不知道,眼下也无人可问!
此时,听闻消息的林氏带着大大小小的仆妇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在花厅得知姜氏竟发动了,她也是心急如焚,安抚了下婆婆,又让白氏顾着众宾客,她自己立刻赶过来。她也是已经生产过三个孩子的人,一看姜氏身下羊水已经流成这般模样,就知道她临产在即。姜氏这才七个多月突然发动,又破水破得这样快,恐怕是来不及回去的!
她立刻沉声道:“你们恐怕是来不及回去了,就在东秀这里生产吧!”
谢煊十分焦急,虽然觉得在东秀谢家生产毕竟不好,今日又是伯父的寿辰,且准备的待产之物也在榆林谢家,可是此时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谢景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有些愧疚,他上前一步道:“就让姜氏在这里好生生产,你放宽心!咱们谢家自是一家人,姜氏便如同我自己的儿媳妇一般,伯父这里无妨!”又对林氏道,“你好生照料姜氏,定要保她和孩子平安!”
谢煊红着眼眶颔首:“多谢伯父!”
林氏应喏,立刻就安排了起来。她是长年主中馈的人,马上吩咐将周围闲杂人清除,将正堂旁侧的偏厅收拾出来,偏厅偶有客人来时常住此处,只简略收拾就能用。林氏身后的姑姑一个去盯着厨房烧水,一个去开库房拿人参,准备剪刀等物。知道稳婆还没请来,住得也远,又立刻低声嘱咐丫头:“……去请三夫人身边的安姑来!”对昭宁说,“昭宁别担心,这位安姑曾是稳婆,她是经验极丰富的!白氏的两个孩子都是她接生的!”
昭宁听到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担心稳婆请过来太远,白氏身边竟就有现成的稳婆可以用,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候,躺在谢煊怀里的姜氏眉头紧皱,许是阵痛得太过厉害,终于要醒过来了。谢煊见了欣喜,方才还担心她一直昏迷会有危险,见此连忙道:“阿婵,你是不是要醒了,你可还好?”
而因方才兵荒马乱,立在门口的蒋姨娘见到姜氏竟是要醒过来的模样,却忽然笑起来,方才刺激得姜氏早产,她似乎尤嫌不够,还想再说什么话。谢昭宁却立刻注意到了,一个眼神过去,本就注意蒋姨娘动向的红螺立刻一巴掌再度打过去,将她按在地上,用汗巾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发出任何声音!
这时候林氏的婆子从屋中跑出来,连忙道:“妥当了,快抱夫人进去吧!”
谢煊立刻将姜氏抱起来,只扫了一眼蒋横波,对李管事道:“把蒋氏和谢宛宁关回柴房内,自此她们不再是姨娘和娘子,仔细看守,不许她们出柴房一步!另外,她们身边服侍的亲近之人,你立刻亲自审问,若是没有错处的,外聘的放归,有卖身契的发卖,若是同谋做过恶事的,一律打死!”
立刻一片大呼小叫的求饶声,谢煊却根本理也不理,立刻抱着姜氏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