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夫人听了出来,诧异道:“平沙落雁?!”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句谈论起来。
“论起这曲子,还得是魏贵妃娘娘弹。当年贵妃娘娘一曲动京城,此后还没哪位姑娘能赶超。”
众人看向三夫人,她们口中的魏贵妃娘娘,是现任宣平侯的亲妹妹,也是定远侯府谢三夫人的表姐。
三夫人不愿提及,缄默不言
毕竟自此牵扯出来的往事是表姐一生的痛。
“听这琴音,是从小辈们玩乐的园子里传来的,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一位夫人夸赞道:“珠玉在前,这飘来的琴声虽说不及魏贵妃,但听着听着宛如身临其境,也是不错的。不错,妙哉!”
“要不咱去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众夫人顺着琴音,挪步去了隔壁园子。
只见溪亭边的柳树下,一碧衣罗裙女子低头抚琴,而亭中聚了不少人围看。
此时曲子已近尾声,欢悦的旋律终又归复和谐恬静,而那抚琴的女子小家碧玉,恬静淡然。
园子入口,大夫人笑着,遥指那处,自豪介绍道:“诸位夫人,那位是老夫人的外孙女,我们侯府刚接回来的表姑娘。咱这么大阵仗,还是别过去,待我那外甥女安安静静激将琴弹完。”
众位夫人附和着赞叹,皆在夸赞这曲子,这弹琴之人,顺带着也将定远侯府夸一遍。
只有三夫人神色恍惚,远远瞧着,有一瞬间恍惚从那低头抚琴的姑娘身上看到了一丝表姐的身影。
“表妹弹了一手好琴!好!”
琴音毕,谢漪澜和谢沅带头叫好,围观的世家子弟们也跟着拍手称赞,一时间那些嘲弄的风向统统变了。
月吟骄傲地摸了摸腕上的玉镯,这些称赞仿佛也是在夸她娘亲,她顿时心情大好。
她又摸了摸腰间玉佩,眼中浸润着笑。
她这次争气了。
嘲弄过月吟抚琴的男子面露羞色,“我收回那句话,这一曲甚妙,姑娘不显山不露水,在下失言,抱歉。”
月吟接受了他的道歉,但被一众人簇拥着,她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却见园子那头的垂花门边站了谢行之和魏衡。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大抵也听见了那琴声。
魏衡冲她笑笑,伸出大拇指来。
谢行之温润的眼眸含了浅淡的笑意,点点头,似乎是对她的赞许。
三人打了个照面,谢行之和魏衡便转身离开此处了。
他们两人好似是被琴声吸引来的。
“表妹在看什么?”
谢漪澜与魏佳茹走来,见表妹没进亭子却盯着一出愣神,凑过来好奇问道。
魏佳茹看见拐角处转瞬即逝的一角背影,“诶,那背影好像是我二哥哥。”
两位姐姐一左一右站在月吟身边,她如实说道:“适才大表哥和魏二哥站在垂花门口,似乎是被琴声引来的,刚离开。”
谢漪澜一副欢喜模样,激动地拉着表妹的手,“哥哥琴艺精湛,连哥哥都闻音而来,表妹,你这次是真的弹得好!”
月吟心里有种抓握不住的欣喜,抿了抿唇。
“走,咱进入吃点清甜的果子。”
谢漪澜挽着表妹进了亭子,几名俊朗的世家子弟也跟着进去了。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赵黎仍站在柳树下,面上情绪不明,看着下人们将琴收走。
……
这厢,魏衡于谢行之并肩走在绿叶掩映的小径上,道:“想不到柳表妹还会弹琴,我听着听着,还真有种在湖舟坐看的雁群起起落落t的感觉。”
谢行之背手慢行,浅笑依然。
“谢兄,不妨改日你与表妹切磋切磋?”
魏衡提议着,谢行之曾是太子伴读,琴艺受了御用琴师的指点,自然能弹一手好琴,就是不知同一首曲子,他与柳表妹谁弹得好。
谢行之停下步子,转眸看他,面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正声说道:“不弹。”
魏衡伸出手指,打趣道:“小气。”
然而魏衡在问出口时,心里早已猜中这答案,平日里谢行之抚琴全看心情,抚琴是件雅事,这一比弹,自是将这项雅事变了味道。
两人回到湖畔亭中继续方才的棋局。
不出半个时辰,谢行之中盘胜出,而此刻远处的岸畔忽然喧哗起来,很快那群玩过流觞曲水的公子姑娘们出现在湖岸边。
定远侯府邸历经三代修葺扩建,光游玩赏景的湖就有三个,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景色宜人,俨然是座小皇宫。
正德离开亭子,又很快回来,“春色宜人,公子姑娘们打算游湖赏景。”
岸边,众人有条不紊地登上画舫,唯独在后面表妹似乎不想去,探手探脚,神似惶恐,可最后还是登了画舫。
谢行之看着湖面没多少的芰荷,又看了看慢慢离岸的画舫,敛了下眉,“这番略显萧条的湖景,有何可赏?”
正德低头,听出世子的不悦。
这局棋,世子赢了,按理说应是高兴才是。
魏衡提议道:“谢兄,咱要不也去?”
谢行之凝眼看他。
谢行之与魏衡并未与那些公子姑娘们同乘画舫,而是坐了艘小船。
湖面波光粼粼,小船驶过一大片芰荷,划过条长长的水痕,波纹泛起一圈圈涟漪。
谢行之起初与魏衡站在船头,迎面驶来的画坊上站了诸多姑娘,或在看他们这边,或在嬉谈。
谢行之试着在那群姑娘里去找那碧色倩影,扫了一圈也没寻到。
他想,表妹身子弱,受不了凉风,大抵是进了船舱。
画舫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谢行之进了船舱。
魏衡进来,倒了杯茶,轻呷一口。
魏衡揉了揉眉心,耳畔似乎还有嗡嗡声,“一群姑娘聚在一起,如此嘈杂。你一言我一语的,竟能说这般久。”
“还是柳表妹好,恬静乖巧。”
想起在画坊上没看见的姑娘,魏衡自言自语低声道。
谢行之拿茶壶的一顿,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
他下颚紧绷,抿唇低头倒水。
皓白长指握住茶盏,缓缓转动。
忽然,船舱外传来丫鬟惊慌的呼救声。
“四姑娘落水了!”
谢行之一凝,忙放下茶具,起身急急出了船仓。
魏衡缓过神来,慌张跟在谢行之后面。
远处聚满人的画坊船头乱成一片,两人尚未来到小船船头,只听“扑通”一声,一抹碧色身影跌到湖中,扑腾着挣扎。
“不好了!表姑娘也落水了!”
“快!快救姑娘上来,姑娘惧水!会出人命的!!”
是表妹身边丫鬟急切的声音。
谢行之身形一颤,脸色煞白,紧跟着跳入水中,不带丝毫犹豫。
作为好兄弟,魏衡自是知晓他是为救妹妹,可柳表妹也在水中,碧色披帛漂浮在水面,她扑腾着正往下沉,情况不容乐观。
魏衡啐了一口,只怪两艘船太远。
他紧随其后,从船上一跃而下。
几乎是同时,画舫上的谢沅也跳入水里,他站在在船板上本就准备跳下去救表妹。
正德傻眼了,一瞬间的功夫,怎么都三位公子都下去了?
还都往表姑娘沉水的方向游去?
不对呀,三公子不会水!
正德已经汗流浃背了。
一时间,这片湖面乱成了一锅粥。
画舫上,赵黎也被眼前所见震惊,瞧着谢行之朝这边划水渐近……
谢行之似乎不是朝谢漪澜去的,倒像是朝那扑腾着渐沉的表妹去。
有个惊人的念头从赵黎脑中跳了出来,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倘若是谢行之救了那表妹。
落水相救,湿衣相贴,那岂不是有桩婚事要发生?
担心意外发生,赵黎咬牙,拿了画舫上一条绳,跳入水中救人。
她目标明确,必须先救那位柳表妹。
月吟不识水性,更惧水,不知被谁推到了水里。
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而来,恐惧和害怕也随之而来,渐渐把她包裹住,像一双密不透风的手扼住她喉咙,严实地握住她口鼻。
水下藻荇横生,她挣扎着,双腿被缠住,身子慢慢往下沉。
漆黑和恐惧紧裹着她,她浑浑噩噩,身子越发冷了,渐渐没了知觉……
懵里懵懂间,月吟回到了小时候,那是某次的一个宴会。
池塘的木拱桥中间,六岁的小月吟被一群年轻相仿的女童团团围住,将她逼靠木桥栏杆。
小月吟无助又惶恐地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