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惩罚却没有因此停止。
谢行之寻到她藏起里的羊脂长瓶,掏出长长的塞子堵住细瓶口。
这是她极为珍贵的羊脂长瓶,一直珍藏着,外人碰不得,也觊觎不得。
羊脂长瓶里的养花水全被塞子堵住,但月吟不喜这样,见细瓶口被长塞堵得严严实实,哭得泣不成声,央求着谢行之把养花水从瓶子里倒出来。
谢行之转了转长塞,似拔不拔,“表妹还敢逃么?”
月吟忙摇头,抓住谢行之手腕,断断续续哽咽道:“不逃了,再也不逃了。”
谢行之扬唇笑了笑,在她泪眼婆娑的注视下,将长塞往羊脂长瓶中一塞。
“大表哥不要!”
月吟惊惧,在巨大的恐慌中喊出声来,连嗓子都喊破了。
她乍然惊醒,只见光线透过罗帐照床榻。
又是梦。
月吟惊魂未定,仍然心有余悸,虽躺着柔软的被褥,可她仍旧觉得后脊被墙磨破磨红了。
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缓缓呼吸着平复心情。
月吟已经很久没梦到谢行之了,若非方才那一梦,她险些以后那层窗户纸捅破后,她再也不会梦见谢行之。
这次是她单独的梦,还是和以往一样,与谢行之做了同样的梦?
须臾后,月吟有了肯定的答案。
谢行之又来了她梦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
这厢,房门被推开,玉瓶玉盏进屋伺候她更衣。
定远侯府正门。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府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不久,月吟主仆三人从府里出来。
月吟乌发半挽,发髻上戴了银钗珠花,一身浅松绿簇锦百褶裙,在这炎炎夏日中衬得她整个人清新婉丽。
月吟拎着裙裾缓缓下台阶,去到那似乎停了很久的华贵马车旁。
窗帘被掀开,谢行之透过窗楹看她一眼,问道:“东西带了?”
月吟抿唇,避开他目光,点头轻声道:“带了的。”
昨日擦完药,谢行之放她从鹫梧院离开时,让她带上生辰贴,今日随他去陈世平那里换回柳婉星的生辰贴。
谢行之颔首,“上车。”
他言罢放下窗帘,正德从一旁搬来马凳,月吟踩着马凳进了马车车厢,在谢行之对面坐下。
谢行之正襟危坐,两手分放在岔开的膝盖上,指腹微微蜷缩着,正靠在车壁上闭目眼神。
这倒是让月吟局促不安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她也靠在车壁上,闭目眼神。
马车慢慢驶离定远侯府。
起先还好,马车四平八稳,可慢慢地,路上有些颠簸,马车便晃来晃去。
月吟背抵靠着马车壁,随着这一阵阵马车颠簸,后背在车壁上撞。来。撞。去。
夏日的衣衫料子都选得薄,后背撞着车壁,便也磨得疼。
仿佛就像……
就像昨夜的梦一样,月吟蓦然睁开眼睛,脸微微发烫。
她想从车厢中找个软垫垫着后背,却见此时谢行之夜也睁开了眼。
倏地,马车右轮驶过个坑洼,车厢颠晃,月吟后背又撞到了车壁,磨得发疼,她不禁拧了拧眉,本能地去揉撞到的后背,却t听谢行之喃喃低语。
“马车上和墙壁,是不同的。”
月吟心里一紧,怯怯地抬头,正好迎上谢行之泛着汹意的目光,他似在思忖说出来的话。
她呼吸骤然停滞,怕得嗓子下意识咽了咽。
第44章
谢行之凝看她一眼,从她异样的神色中已猜到了几分,沉声问道:“表妹知晓我在说什么?”
月吟避开谢行之的眼神,一副茫然的样子,摇头装傻道:“大表哥适才有在说话吗?”
马车此时已经驶过那阵坑洼,没有再晃来晃去,逐渐趋于平缓。
月吟笔直地坐着,挺直的后背根本不敢去碰车壁。
谢行之搭在膝上长指,不急不缓轻轻敲了敲,凝看她道:“表妹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回避?”
月吟眼睫轻颤,呼吸骤然快了几分,她唇瓣抿了抿,压住被谢行之看穿的慌乱。
谢行之细长的眸子微扬,淡声说道:“昨夜梦里,表妹收拾东西逃跑,是回扬州,还是去别处?我还罚了表妹去墙边罚站,表妹不记得了?”
月吟脸颊烫了起来,想起昨夜梦中的事情,她如今已然分不清后背的疼是方才被马车车壁撞的,还是梦中受罚时被谢行之抵碰在墙上。
月吟心有余悸,慌乱下将梦里的情绪带回现实,忙说了让谢行之宽心的话,“我不跑,我也不逃,大表哥莫动怒。”
谢行之冷声反问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表妹倘若没有这个想法,为何会做收拾包袱离开侯府的梦?”
月吟一时语塞,她确实是打算等事情尘埃落定,就收拾东西离开京城。
然而此刻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因谢行之方才那话,月吟真怕他将梦里那套,带到了马车上。
帘子外是人来人往的喧嚣长街,帘子内是谢行之按她靠在马车壁上……
月吟惊地眼皮一跳,莫大的羞臊感随着脑海里浮现的画面,顿时席卷全身。
月吟心跳如擂,瞧了眼谢行之冷沉的面庞,料想他还在为晨间那梦而生气,为自己辩解道:“大表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是大表哥闯进了我梦里,大表哥梦里看见的,并非我所念,是大表哥怕我离开……”
她越说声音越小,越是没有底气,胡编乱造的解释连她自己听着都蹩脚,更莫提谢行之了。
在长久的静默中,谢行之轻笑一声,“表妹是乖巧的孩子,撒谎唬人后被抓回,受的罚可不止那么一点。”
谢行之说着,目光落到她身上。昨日给她擦了药,而今纤纤玉颈露了出来,如霜似雪的脖颈没有丝毫吻痕,将他留下过的印记全然消抹。
印记消抹了,再添新的便成。
每日都添新的印记。
乌沉沉的目光带着火勺意,在她身上逡巡,月吟如芒在背,手指紧张的攥住衣裙,如蒜捣头,“没有骗大表哥,我不收拾包袱,也不趁夜逃跑。”
谢行之扬唇一笑,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凝看她玉颈的目光有了一丝异样。
渐渐地,谢行之目光从她修长玉颈挪开,一寸一寸挪下,凝看她蟹壳青的丝绦。
因是搭配浅松绿百褶裙,丝绦的颜色便选了同色系。
蟹壳青丝绦,瞧着比昨日那条好看,就是不知是否物随其主,中看,不经用。
一抹新绿,在渐热的夏日中,让人顿觉沁凉。
月吟察觉到他目光,心猛地紧到嗓子眼,掌心下意识捂住丝绦打结的地方,宛如护住稀世珍宝一样,不让谢行之打半分主意。
她腕子上蓦地有了一圈火辣辣的灼意,仿佛是昨夜绑她手腕的丝绦还在,仍旧束缚着她双手手腕。
又被谢行之抬起丝绦绑住的手,举至头顶,方便他涂擦药膏。
一阵推搡中,刺绣菡萏不慎染了药膏。药膏染在刺绣菡萏哪个位置,谢行之涂了药膏的指端,便落到她珍藏的菡萏上,一摸一样的位置。
指腹揉转,让药膏揉进肌肤,仿佛只有这样药膏才能发挥药效。
这厢,平稳的马车忽然跌宕,月吟后背猛地撞到马车车壁,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她游走的思绪收了回来。
她一时竟不知该捂住发烫的胸口,还是被撞疼的后背。
“怎么回事?”
谢行之不悦的声音突然响起。
正德:“世子,迎面驶来辆驮货的板车。”
这街巷窄,马车不好过呐。
谢行之敛眉叮嘱道:“仔细些。”
一阵跌宕后,马车趋于平稳,也慢了下来。
谢行之从一旁拿了个软垫,递了过去。
月吟愣怔片刻,忽而明白了他的用意,接过软垫垫着后背。
后背那阵痛楚早消散了,如今靠着毛绒绒的柔软垫子,月吟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毛绒绒的软垫在她后背蹭来蹭去。
好似谢行之昨夜的轻抚,后来他手离了她背。
她背碰到冰凉的墙面,后背仿佛被磨红、磨破了。
月吟面颊一热,稍稍往前坐,离了靠背的毛绒软垫。
谢行之正襟危坐,两手垂放在岔开的膝上,幽幽问道:“表妹怎又不靠软垫了?”
月吟抿唇,故作镇静道:“靠着有些热。”
她扇了扇风,送来的凉风吹动碎发,几缕碎发沾在樱唇上,她又伸手将碎发敛走。
谢行之乌沉的眸光看向她翕合的樱唇。
他舌尖抵了抵齿,似在思索。
月吟后知后觉,忽地捂住双唇,忙摇头。
“表妹摇头作甚?”谢行之手自然垂放在岔分的膝上,身子微微往前倾,“表妹知我所想?”
月吟嗅到一丝危险,摇头道:“不知不知,我又不是大表哥肚子里的蛔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