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捂住双唇,发出来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谢行之眼尾上扬,“不知?那表妹捂唇作甚?”
月吟紧紧抿唇,手掌也把双唇严严实实捂住。
谢行之轻轻一笑,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已经窥探到了她心中的想法。
月吟心里发紧,嗓子眼在这刻突然变得干涸,脑中一根弦紧紧绷着。
她才不要在马车上……
又要弄破嘴角。
“世子,到了。”
马车稳稳停下,正德通禀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
月吟紧张的心骤然松了下来,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忙放开捂住的唇,道:“大表哥,已经到了,我去换生辰贴了。”
月吟躬身,欲越过谢行之离开马车车厢,手腕忽而被他抓住。
谢行之敛了眼底的谷欠色,另一只手从旁边拿过准备好的幂篱,“戴上。”
月吟愣了一下,想着是与谢行之同去找陈世平,而她也与谢行之坦白了,便觉不戴幂篱也没关系。
哪知谢行之提前备好了。
“谢大表哥提醒。”
月吟伸手去拿,谢行之手腕一样,她抓了个空。
谢行之拿着幂篱,看着她桃花般的娇靥,说道:“我帮表妹戴。”
话音刚落,月吟被手腕上的力道拉着坐到谢行之膝上,他身上的气息尽数扑向她。
被他揽坐膝上,月吟惊魂未定,幂篱兜头罩住她,垂落的两层白纱遮住了她的视线。
一片朦胧中,只见谢行之正细心调整幂篱的角度。
月吟心脏忽然慢了半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停滞了。
幂篱突然被谢行之撩开,四目相对,月吟慢半拍的心忽而跳得飞快,忙低下头。
“表妹低着头,要如何系下颌的带子?”
不冷不淡的嗓音传入她耳中,辨不出情绪。
月吟唇瓣抿了抿,微微仰头,露出一截雪颈,方便谢行之系带子。
皓白长指捻着幂篱细带,绕过耳廓,指端擦过侧颈,月吟一个激灵,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隔得近,谢行之头再低一些,便吻上了她,倘若那被撩上去的白纱垂下,也能将谢行之的面庞一并遮住。
幂篱下遮盖了两张面庞,彼此的呼吸交缠着,就好像是唇瓣贴着唇瓣。
月吟脸颊热了起来,不敢再胡思乱想,待下颌的系带打了蝴蝶结,她头忙往后仰了仰,让谢行之的脸离她远一些。
“有劳大表哥了,我……我下去换生辰贴了。”
月吟将搭载帽檐的两层白纱扯下,遮住容颜,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弓身弯腰溜似地离开车厢。
只余下她掠过时,衣料拂过带来的淡淡馨香,是白玉兰的味道,清新淡雅。
谢行之仍维持着方才的坐姿,微微倾着上身,只不过岔开的两腿又分开了t些。
右臂随着她的慌忙离开,变得空落落的,谢行之眉心动了动,搭在膝上的长指微微蜷缩,似乎还能握住她离开的气息。
方才幂篱一撩开,白纱下是她那张干净匀称的巴掌小脸,薄妆桃颜,盈盈美目。
干净清澈的双眸随着幂篱撩开,在与他短暂对视后,眼神变得又惊又怯,真真如林间受了惊吓的小鹿。
谢行之舌尖在齿上辗转,他敛了敛眉,抬手撩开帘子一角。
目光透过窗楹一隅,谢行之凝看远去的浅松绿倩影。
陈世平住的地儿偏僻,人烟稀少,长街分一条小巷,巷子有些窄,马车根本驶不进来,便只好下马车走上一段路。
月吟戴着幂篱,沿着小巷往里走。这幂篱不是她那个,谢行之给她戴的这个幂篱太长,垂下的两层白纱一直到她小腹的位置,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她大半个身子都在幂篱里,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格外闷热。
这幂篱不能揭下,月吟又觉闷热,便将衣襟敞开了些,左右都有幂篱遮掩,隔着两层白纱,从外面看不出来的。
主仆三人在陈世平小宅前驻足,玉瓶扣敲宅门,敲了好一阵也没人应。
“奴婢没记错呀,那负心汉就住这里。”玉瓶眉色沉沉,“姑娘,他莫不是跑了?”
月吟立在宅前的树荫下,眉头拧了拧,“他还在等授官,能跑哪里去?”
话音刚落,巷子的另一头出现了个扶着墙走、跌跌撞撞的身影。
待那身影近了,众人才看清是拿着酒壶的陈世平。
陈世平面露醉态,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扶着墙,正跌跌撞撞往宅子走来。
陈世平本就没醉,只是借酒消愁,发泄心中的愤恨,让自己处在似醉非醉的状态,可当他看见宅前站的三人后,怒意随之而来。
借着酒劲,陈世平跑过去推开挡在宅门前的玉瓶,怒道:“滚!都给我滚!”
酒壶摔碎,里面的酒早被喝得一干二净。
玉瓶被推到地上,摔得生疼。
玉盏过去扶她。
陈世平满是恨意的眸光看向戴着幂篱的月吟,呵道:“都是你闹了这么一场!害得我失了谢家四姑娘的青睐,又害我丢了书院教书的职位!”
“你不是星儿!你究竟是谁?!”
陈世平几乎失去了理智,说着便冲了过去,欲去摘月吟头上的幂篱。
玉瓶玉盏忙去拉陈世平。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大,加之陈世平喝了酒,酒劲一上来,蛮劲也大。
陈世平不由分说地两个丫鬟,往前跨了一大步,紧紧抓住月吟手臂。
陈世平怒发冲冠,甚至连杀人的歹心都有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冒充星儿,设计害我?!”
月吟被他拽着右手手臂,他力道大,无论她如何甩,也甩不开陈世平的手,反而让他越抓越紧了,袖口在挣扎中不知不觉间理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
陈世平拖拽地更厉害,月吟慌惧,就在两人推搡间,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另一只手腕,与此同时一只干净的锦靴伸出,狠狠踹在陈世平胸脯上,将人踹倒在数步开外。
手臂没了桎梏,月吟忙藏到谢行之身后。
左手手腕被谢行之握着,月吟下意识抱住他手臂,惊慌害怕的情绪因为他的出现顿时安定下来,莫名安心。
幂篱掩面的脑袋从谢行之身后探出一角,月吟看了看被踹飞在地的陈世平。
“谢世子,她不是柳婉星!她真的不是您的表妹!”
陈世平捂住被踹的胸膛,忍着疼痛站起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味,揭穿道:“真正的柳婉星右手小臂上有块烫伤的疤,而她没有!”
月吟下意识捂了捂陈世平说的位置。
姐姐小臂有烫伤,此等私密的事情,陈世平是如何得知?
不消片刻,月吟有了答案,气得身子发抖。
谢行之察觉到身后的人在微微发抖,本就阴沉的面色,越发沉了。
谢行之侧了侧身,全然挡住身后的人。他下颌紧绷,从袖中拿出那纸私定终身的婚书,当着陈世平的面拿火折子点燃,烧成灰烬。
而后,谢行之转身,隔着幂篱在月吟耳畔轻声道:“他的生辰贴给我。”
月吟回过神来,从右手袖子里拿出陈世平的生辰贴。
谢行之接过,温声道:“你先回马车坐会儿。”
“有劳大表哥了。”
月吟欠了欠身,和玉瓶玉盏一道往巷子外去,可心里却藏了事情,一回到马车,她便将闷人的幂篱摘下。
姐姐右手小臂上确实有烫伤的疤痕,在手腕往上约莫三个指节的位置。
陈世平知道!
陈世平竟然知晓!
他看过了姐姐的手臂了!
除了手臂,陈世平还看过姐姐什么地方?
月吟呼吸一滞,不敢去细想。
他们会不会像她和谢行之这样?
月吟脸颊慢慢烫了起来,不会的,姐姐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月吟敛了敛眉,看着空荡荡的马车车厢,羞臊顿时席卷全身。
方才在颠簸的马车上,谢行之竟想与她……
月吟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想将这臊人的情绪压下去。
然而还未等她脸上烫意完全消退,车帘被掀开,谢行之弓身进来,在她对面端坐。
“打道回府。”
谢行之冷声说道,又补充道:“路上仔细些。”
正德连连应声,他慢些驾马便不会出现颠簸的情况了。
马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长街,是比来是要平稳。
“她的生辰贴,收好。”
谢行之摊开掌心,红色的生辰贴映入眼帘,月吟欢喜接过,“谢谢大表哥,今日倘若不是大表哥,姐姐的生辰贴我恐怕还要不回来。”
月吟打开看了看,红底黑字写了姐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姐姐的字迹。
大抵是睹物思人,月吟眼眶渐渐红了。她微微仰头,把涌出来的伤感压了回去,小心翼翼将生辰贴放怀里藏好。
谢行之垂眼,看了看月吟被抓拽的右手,抿了抿唇,道:“是我思虑不周,不应让你出面,受了惊吓。”
月吟摸了摸被抓拽过的右手,“不碍事的,已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