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人物便是在上京,也是能入不少世家小姐的眼的。”
第三十八章
王婆子这话虽然说得有几分夸大, 但却也是事实。
在如今上京的这些世家公子中,即便有家中相帮,能考上举人的都寥寥无几。
譬如江怀远, 好歹父亲是朝中的四品官员,可科考了两回, 却还不过是个白身。
而王婆子口中的这位公子, 却是凭借着自己一人之力考上了举人。
如今虽说方才任了官职,但上京中或许还当真有些世家小姐会觉得他是个有潜力的,愿意与他接触接触也是情理之中。
而谢夫人听完这话又将目光落到她手中那画像上,“这个瞧着也好, 样貌还更好些, 又是个举人,也是个有才学的。”
说到此处, 谢夫人都有些迟疑了,“他这般条件, 当真瞧得上咱们阿嫣吗?”
王婆子方才的那一番话, 确实让谢夫人觉得阿嫣的情况着实不太好,遇上个条件好的心下反倒生出几分不安来。
“夫人且放心。”王婆子笑着道:“即是将画像送过来的,那定是有了与阿嫣姑娘结亲心思的,若是夫人您能瞧得上,婆子我自当是要费心促成这一段好姻缘。”
听她如此说了,谢夫人便也安心了几分, 左右不至于自己瞧上了人家,人家却又不肯了,白费了心思还不算, 还闹了一桩笑话。
传闻出去也对阿嫣名声不好。
她将这两张画像拿着来回瞧了一番,“细细看来两个都是不错的, 一个家中更富裕些,也是自己白手起家,另一个便是自己考上的举人,才学禁得起考验,这一时竟是不知该是哪个好些了。”
说罢,递给江奉容道:“嘉莹,阿容,你们两个也瞧一瞧,拿个主意。”
谢嘉莹浅浅撇了一眼,笑道:“这两个当真是不错,要我看,我是觉得这个做官的好些,这样貌瞧着便好上许多。”
“哪里能只凭着样貌来做论断?”谢夫人伸手轻轻拍了谢嘉莹一下,又看向江奉容,“阿容,你觉得呢,哪个好一些?”
江奉容将两张画像都细细瞧了,又思忖了片刻才道:“夫人,这两位公子都各有各的长处,若要我拿主意,着实有些不易,这桩婚事是阿嫣姑娘的,不若也将她唤来,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公子要更合她心意些?”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谢嘉莹便撇了撇嘴道:“女儿家的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个来决断的?母亲只管做主便是。”
江奉容还不曾再解释什么,谢夫人却先点了头,“话虽如此说,可阿嫣毕竟与旁人不同,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自然我也是愿意为她的婚事费心,只是若是如此,这桩婚事合了她的心意才最重要,否则,这事说出去,怕还会让人觉得我们谢家逼迫了她。”
说罢,她招手将身边的嬷嬷唤了过来,“周嬷,你去一趟嫣然院,让阿嫣来我院中一趟,就说是我有事要见她。”
周嬷应下,很快退了出去。
周嬷的手脚利索,嫣然院距离此处也不算远,所以很快便将人请了过来。
阿嫣瞧见江奉容与谢嘉莹二人都在,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规规矩矩上前见了礼。
她如今已与从前方才来上京时很不相同了,至少礼节方面已经不至于闹出太大笑话来了,只是神态依旧显得有几分怯懦,口中讲的上京话听着也还会有几分怪异罢了。
见了她,谢嘉莹面上分毫不掩饰地露出几分不屑之色来,而谢夫人却热切招呼着她坐下,将那两张画像放在她面前道:“阿嫣,这两位公子是我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各方面都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你来瞧瞧。”
说罢,她看了一眼那王婆子,王婆子会意,上前一步再为阿嫣作了介绍。
“左边这个是刘公子,白手起家做生意的,家中富足,人也生得好,阿嫣姑娘嫁过去就是一家主母,是能被伺候着过好日子的。”
“右边这个是许公子,前两年刚考中的举人,如今已经有了官身,阿嫣姑娘若是选了他,那便是官家夫人,这位许公子是有些才学的,如今才入仕,往后步步高升也并非难事,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婆子这一番话说完,便是看向了阿嫣,道:“不知阿嫣姑娘更属意哪位公子呢?”
大约没想到王婆子会问得这样直白,阿嫣脸上染上一抹嫣红,垂下眸子道:“这种事阿嫣也拿不定主意,便全凭母亲做主吧。”
“好,好。”谢夫人见她面露羞涩,又这般说了,不由笑了,“既然你唤我一声母亲,我便也就替你将这婚事安排妥当。”
说到此处,她拿起那两张画像又瞧了几眼,最终将那刘公子的画像放在一旁,留下了许公子的画像,“商户虽然富足些,可终究低人一等,这许公子家世不高,却能凭借着一己之力考上举人,如今又已经有官职在身,这才能自然是不必多说,往后升迁,阿嫣的身份亦能水涨船高,不如就选他吧。”
谢夫人如此说了,江奉容与谢嘉莹自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谢嘉莹而言,只要能将阿嫣嫁出去便是一桩好事,至于所嫁之人到底是谁,又是何种身份却都是不重要的。
反正不论那人身份高低,左右都是谢嘉莹瞧不上的。
而江奉容想得会更加细致些,原本那日谢行玉提及要给阿嫣安排一桩婚事,她其实也不过是随口应下,以为这桩事即便操持起来也需得半年一年之久。
毕竟谢行玉提及这事实在突然,只是相看人家便要费不少时间,如何能短短几月便定下来?
可今日来见过了谢夫人,才知此事与她想象的大不相同。
那日谢行玉好似只是为了安抚她方才提及了此事,江奉容甚至觉得谢夫人这般喜欢阿嫣,都不一定会答应这样匆忙地给她安排婚事。
但其实谢夫人表现得比谢行玉还要急上几分,如今瞧这模样,甚至都不打算让阿嫣与这位许公子见上一面便要定下这桩婚事。
属实有些随意了。
思及此处,江奉容即便知晓此时自己开口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斟酌着道:“阿嫣姑娘可想先见一见这位许公子,毕竟是往后要共度一生的人,总要看看是否合了自己心意。”
她这般说,其实就是全然在为阿嫣考虑了。
但江奉容的话才说完,阿嫣便摇摇头,轻声道:“阿嫣相信母亲,既是母亲为我选的,定是最好的。”
这般乖顺模样显然让谢夫人很是受用,她点点头,“不想见便不见了,女儿家总还是要有些女儿家的矜持,这位许公子的情况母亲会吩咐人再去查探清楚,若当时是不错的,倒是母亲再为你安排妥当。”
阿嫣依旧一副羞怯模样,应道:“全凭母亲安排。”
见此,江奉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顺势起身告辞。
谢嘉莹见她离开,亦是与她一同走出了院子。
而谢夫人这会儿一门心思在阿嫣的身上,与她说起成婚之后在夫家需得注意的一些事情,见二人告辞也不过轻轻点了头罢了。
出了院子,谢嘉莹便直言道:“江姐姐当真好心,竟还这般认真帮她挑选,她不过是农户女,便是随便拉来一位公子配她也是绰绰有余了,何必费这心思!”
“阿嫣如今可不是什么农家女了。”江奉容无奈道:“她是你们谢家的小姐,虽只是被认作义女,但外头的人依旧是会唤她一声谢小姐的,倘若阿嫣只随意地定下一桩婚事,传闻出去,对谢家也是不利的。”
“况且倘若之后再闹腾起来,岂非还更是麻烦?”
谢嘉莹撇了撇嘴,但到底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心下自然也不希望阿嫣遇上个不如意的郎君,往后闹出事端来,败坏谢家的名声不说,竟还要谢家再为她耗费心神。
所以只能点了头,又转了话题道:“对了,江姐姐,你好些日子没来我家了,定然也有好几日不曾见兄长了,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去瞧瞧他?”
她念叨道:“兄长这些日子可忙了,连着几日都进了宫,也不知到底是因着什么事……”
从那日谢行玉亲自来江府向她道歉之后,到今日,算来大约有五六日了,这几日间,江奉容与谢行玉确实是不曾见面的。
虽然那日谢行玉道了歉,好似赏画宴那桩事当真也就这般过去了,但其实江奉容心底很是明白,她与谢行玉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会儿谢嘉莹虽如此说了,但她心下却总还是有些不想去见谢行玉。
不是因着什么别的原因,而是没有必要。
成婚之事一切都已经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不论她与谢行玉是否过问,应当都出不了什么岔子,如今谢行玉手头又正好有事在忙碌,江奉容便就更没有由头去打扰。
于是摇头道:“他既是这般忙碌,我便不去打搅了吧。”
谢嘉莹一愣,张嘴还欲说些什么,可江奉容却又道:“等他忙完这一阵我再来便是,总不至于耽搁了他处理朝中事务。”
听得江奉容如此说了,谢嘉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应道:“好吧。”
但迟疑了片刻,却又忍不住问道:“江姐姐,你不会不喜欢兄长了吧?”
她能感觉出来,如今的江奉容好似变了许多,就算是对于谢行玉的事,好像也没有从前那般在意了。
这让她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江奉容没曾想谢嘉莹会突然如此问,神色微微一顿,而后很快恢复如常,甚至唇边还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怎会?我与你兄长十余年的感情,又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婚事,哪里会这样轻易便被撼动了?”
谢嘉莹看向江奉容,见她说这话时神色认真,悬起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也是,你们两个这样多年的感情,兄长更是说过了,他只要江姐姐做他的妻子,便是其他高门贵女他都是瞧不上的,更别说像阿嫣这般……”
说到此处,谢嘉莹“呸呸”了两声,又道:“不提她了,左右她的婚事马上便要定下来,只盼着往后再不相见便是。”
江奉容却开口劝了一句,“嘉莹,既然阿嫣的婚事用不了太久便要定下来了,那这段时日你可不要再为难她了,否则到时候再出了岔子岂非麻烦?”
江奉容并非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担心谢嘉莹这般性子,倘若再生出事端来,又是一桩麻烦。
阿嫣又是个心思重的,谢嘉莹遇上她,便也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谢嘉莹听着连连答应,“放心吧,如今她都已经要出嫁了,我便是再如何讨厌她,也无需再费心神与她为难,反正等她成了婚,她便与我们谢家再没有关系了。”
话说到这份上,江奉容便也安心下来。
她知晓谢嘉莹的性子,既是如此说了,那便是不会胡来了。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江奉容便乘着马车回了江府。
一路上芸青方才得了机会与江奉容说起方才之事,她亦是一脸喜色,“原本奴婢还担心这阿嫣会对谢小将军有别的念头,如今可好了,她的婚事定下,这事便出不了岔子了。”
江奉容见她这般欢喜模样,到底不曾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只轻轻点头道:“依着今日谢夫人那意思来看,用不了多久阿嫣的婚事便能定下来了。”
“是。”芸青想起谢夫人的模样,也不由感慨道:“不曾想谢夫人竟是这般着急地要将阿嫣嫁出去,原本瞧着她也是当真喜欢这阿嫣的。”
江奉容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想马车在这时忽地一踉跄,而后竟是停了下来。
芸青觉得奇怪,便掀开帘子往外间瞧去,正想询问车夫这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想却连车夫也不曾瞧见。
“人呢?”芸青嘴里嘟囔着,与江奉容道:“小姐稍等,奴婢下去瞧瞧。”
江奉容此时也并未多想,只点了点头。
等芸青下了马车,她才又将目光放向窗外,这一下便瞧出了不对来。
从谢府到江府的这条路,她这段时日乘坐马车来回得也有好几回了,对这一段路自然还算熟悉,可如今她瞧见窗外这景致却是全然陌生的。
她确定,这并非是从谢府到江府的路。
这便也就是说她们被送到了一个全然陌生之所。
想到这,江奉容慌忙掀开车帘唤道:“芸青,芸青……”
无人回应。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额头也沁出细密的冷汗来。
她有些慌乱地想要下马车,可就在这时,马车里却有人拉住她的手,让她站立不稳地往回一倒,竟是直直地摔入了那人怀中。
是安神香的气息。
江奉容猛地抬起头来,看清楚了眼前人的面容,正是隋止。
但她的心并未安定下来,而是反应极快地拔出发间簪子对着眼前人,“芸青呢,她现在在哪里?”
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一下马车便不见了踪迹,这让江奉容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安心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