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显然并非最为重要的。
即便圣人再如何宠爱那慧妃,慧妃膝下无子,亦是不能与她争些什么。
她真正的敌人,从头到尾都唯有隋止而已。
***
从那日赏画宴之后又过了数日,江奉容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这期间谢行玉遣了两个婢子上门来替她量好了尺寸,说是要送去上京最好的绣坊制衣。
言谈之间,那两个婢子纷纷夸赞江奉容是个有福气的,说是谢行玉特意请了绣坊中最好的绣娘亲自动手,无论是料子还是绣工,都要求要最好的,实在是难得。
这些话,往日里江奉容听得,或许会觉得感动或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如今听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虽说婚事照旧,但她心里很是清楚,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痕迹了。
不过她自然不会再外人面前去说些什么,所以只在那两个婢子将尺寸量好了便随手给她们塞了点赏赐就让她们离开了。
她们在江奉容面前说这些吉利话,无非就是为了这一点赏赐罢了。
如今拿到了手,自然行了礼便走了。
而后又过了一日,谢夫人便遣了人过来,说是邀江奉容过去。
来人虽不曾明说到底是因着什么事,但江奉容从那人有些怪异的神色中能瞧出来,是因为阿嫣的事。
确切的说,是因为阿嫣的婚事。
其实原本谢夫人虽然打定主意要给阿嫣定一桩婚事,但并未到这般急切的地步。
她只是比从前要更加关注那些有意与阿嫣结亲的公子,但却并未说一定要在这其中挑选出一个人来。
可赏画宴那日的事情传闻出去之后,一切却已经是尽数变了。
从前有一些阿嫣与谢行玉之间的传闻流出,不过是因为阿嫣是谢行玉的救命恩人,后来又被谢行玉带回了谢府。
这样事迹就已经足够让许多人幻想出一段感人至深却又爱而不得的情事。
更何况谢府中还偶尔有传闻说是谢行玉一直对阿嫣很好,甚至为了阿嫣这个所谓的义妹而对谢嘉莹这个亲生妹妹冷淡了许多。
不过这到底是一些无从考证的传闻,发生在深宅大院里边的事情,谁又能当真知晓些什么呢?
所以这些传闻虽然一直存在,但却始终只是传闻,并未有过实证。
可赏画宴那日的事情传闻出去之后可就与从前不同了。
那一日谢行玉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带走了阿嫣,不仅不曾给他那亲生妹妹留一点颜面,就连他的未婚妻,也被他撇下。
若是这个未婚妻原本与他原本便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未有什么感情那便倒也罢了,可这个未婚妻却是他当初用功绩在明宣宫门口跪了三个日夜向圣人求来的。
如此,上京自然多了许多传闻。
都说谢行玉已是喜欢上阿嫣,就连马上便要成婚的妻子都已经抛之脑后。
这次的事情与从前不同,并非只是些没有凭据的传闻,而是将那桩事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实在不像是假的。
谢夫人从那日得知了外间传闻之后,就对这些传闻很是关注,知晓了赏画宴那日所发生之事,又听得外间传闻,一下便变了脸色。
阿嫣的那几分乖顺可人在她这里瞬间便没了分量,若是可以,只要能维护谢行玉的声誉,谢家的声誉,便是让阿嫣马上成婚,想来谢夫人也是愿意的。
所以她才这般着急忙慌地令江奉容前去。
既然是谢夫人相邀,不管到底是因着什么缘故,江奉容肯定都是要去的。
所以她换了件外衫便匆匆赶往谢家。
来到主院时,谢嘉莹也在。
得知谢夫人要为阿嫣择选一门婚事,最为此事高兴的人便是谢嘉莹了吧。
她原本还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报复阿嫣,如今听得这个消息,便再不需费什么心思了。
只等那阿嫣嫁出去,谢府便会回到往日的模样。
若非锦绣拦着,她定是会忍不住要去一趟嫣然院,在阿嫣面前好生得意一番的。
就算她再精于算计那又如何,如今用不了多久便要嫁出去了,往后,她虽还算作是谢家的义女,但也只能是谢家的义女了。
可锦绣知晓谢嘉莹的性子,担心若是去这一趟怕又不免会惹出别的岔子来,好说歹说了一番,才算是彻底将人劝住。
也实在不是件易事。
但谢嘉莹要来主院锦绣却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这会儿谢夫人也正在数落她,“你年纪尚小,自个都还没定亲,哪里就来操心起阿嫣的事情了?”
谢嘉莹撒娇道:“您不是一向让我与阿嫣姐姐和睦相处嘛,如今我来关心关心这个姐姐的亲事,不是应当的嘛!”
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是谢夫人心里却很是清楚谢嘉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毕竟她与阿嫣不和也并非一日两日了,那日赏画宴之事,可不就是自己这个女儿背后使了手段。
但不论怎地都是自己女儿,谢夫人又向来是宠着她的,所以便也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嗔怪道:“你啊,在母亲面前还装这些,母亲还能不知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吗?”
谢嘉莹听得这话,倒也不觉得尴尬,索性道:“我原本也是不喜欢这阿嫣的,母亲如今要将她嫁出去,我自然是高兴!”
正说到此处,外间人来禀告,说是江奉容到了。
谢夫人便颔首道:“让她进来吧。”
一听是江奉容到了,谢嘉莹面上顿时多了几分喜色,“是江姐姐到了,好几日不曾见江姐姐了,不知她心里可还因为赏画宴的事生气。”
见谢嘉莹如此模样,谢夫人不由道:“生气,不过是一时没顾上她而已,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她一个罪臣之女能攀上我们谢家本就该千恩万谢,一点点小事就要闹脾气,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母亲!”谢嘉莹埋怨道:“我不是与您说了,江姐姐人很好的,您快别说这话了,等下江姐姐进来该听到了。”
谢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冷哼一声,但到底没再继续把话说下去。
江奉容也正在此时走进了屋内,还来不及向谢夫人行礼,谢嘉莹便已经上前挽着她的手道:“江姐姐你可来了,母亲给阿嫣寻了不少世家公子作备选,你快来瞧瞧!”
说着,拉着江奉容便要坐下。
这倒是让她有些为难,好在这时谢夫人也点了头道:“坐下吧。”
如此,江奉容心下才算松懈几分,与谢嘉莹一同坐在了谢夫人身侧。
桌面上此时放着的一叠画像正是一些有意求娶阿嫣的公子画像,谢嘉莹兴致极高地拿起其中一张画像道:“这位是李家的公子,家中父亲是个小官,自己虽是白身,但如今已经在准备科考了,指不定来日便能博个官位也未可知,虽说家中是清贫了些,但阿嫣原本便是个农家女,想来也能过得惯这种日子。”
听出谢嘉莹口中的嘲讽之意,谢夫人皱了皱眉,“嘉莹,既然是要为阿嫣择选夫婿,自然是要选好的,若是如此不用心,往后传闻出去别人也会说我们谢家的不是。”
说到此处,她看向江奉容,道:“阿容,你说是吧?”
江奉容点头应道:“阿嫣姑娘不仅是谢家的义女,亦是救了将军一条命的人,这婚事,自然是要慎重些的。”
听她们二人都如此说了,谢嘉莹只得将方才那张画像放在一边,无奈道:“好吧好吧,那王婆子,你再过来与我们说一说这些个公子的情况,让我们好作挑选!”
王婆子将目光放在谢夫人身上,见谢夫人点了头,这才走上前对那些个公子的情况一一做了介绍。
她拿起其中一位公子的画像,道:“这位周公子家中是经商的,虽无官身,但家底深厚,在上京有好几家商铺,一年能有数千两白银进账呢。”
谢夫人抬眼看了一眼那画像,点头道:“模样也还算周正,只是家里是经商的,到底身份低了。”
“母亲,你这话便说错了。”谢嘉莹摇头道:“这经商虽说身份是低了些,但阿嫣身份却也不高,若不是我们谢家给她抬了身份,她怕是只能在哪小山村里嫁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这经商的虽没有官身,可好歹家中富裕,阿嫣嫁过去,也能有富贵日子过啊,有何不好呢?”
谢夫人一顿,点头道:“这话倒也不曾说错,身份高了或许还瞧不上阿嫣,身份低的还会待阿嫣好些。”
江奉容却看向那王婆子,问道:“这位周公子身上可有什么不足之处?”
王婆子自然是不敢隐瞒的,神色有些尴尬道:“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病症,只是……只是身量稍稍矮了些。”
若还算正常身高,定然是不值当王婆子特意拿出来说,她如今这般提了,那大约是实在有些矮了。
谢夫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便拧眉问道:“具体是多矮?”
“这……周公子幼时家境贫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耽误了长身子的时候,所以……所以比寻常女子怕是还要矮上一截。”王婆子神色颇为不自在地一边偷瞧谢夫人神色,一边将这话尽数说完。
她话音方才落下,谢嘉莹便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这周公子竟是个矮子!”
谢夫人面色却有些发沉,“王婆子,阿嫣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也是我谢家的义女,又救了我儿,如今虽急着婚配,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这种情况的,便不必拿到我面前来了吧?”
王婆子自然不敢反驳,连连应了好几个“是”,而后又从那一叠画像中抽出好几张放在一旁才道:“夫人放心,余下的这些公子个个都是身形高大,再没有这种问题了。”
谢夫人摆手道:“继续吧。”
王婆子便又拿起画像介绍起来。
只是一连介绍了好几个,谢夫人却都不满意,要么是嫌弃这个家中贫寒,要么是嫌弃这个总要南来北往地四处漂迫,太不稳定,还有便是嫌弃那公子相貌过于丑陋的。
这般挑挑拣拣,唯一瞧着一个还算不错的,却是个花心的,虽还不曾娶妻,但家中竟是已经有了好几房妾室,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谢夫人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如此折腾了一番,但却始终寻不着合心意的,那王婆子也是不由叹了口气,“夫人,您别怪婆子多嘴,您这要求属实是有些高了。”
她看了谢嘉莹一眼,斟酌着道:“倘若是谢小姐的亲事,那自然是多高身份的人都配得起的,可这阿嫣姑娘……”
谢夫人皱眉道:“阿嫣怎么了,她是我的义女,与我们谢家也是沾了亲故的,我不曾要求多高的官职,亦不要求家中要有多少钱财,这要求如何就高了?”
王婆子又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无奈道:“可谁人都知这阿嫣姑娘是个农家女,别说是礼仪规矩了,就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这上京的大户人家,哪个娶妻不要求个德才兼备呀,这阿嫣姑娘在这处便是差了一大截。”
“再加之您又要求那公子不能花心,不曾去过青楼,家中便不是大富大贵也至少要家境殷实,而且,又这样着急要将人嫁出去,这事……实在是不好办啊!”
王婆子的话说完,谢夫人也不由沉默了。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王婆子这话是不曾说错的。
阿嫣虽然有个谢家义女的身份,但却也只是个义女,与谢家关系说浅不浅,说深也不深。
若当真想借着这身份来攀附谢家,也应当会先掂量掂量阿嫣这个义女的份量,但凡真正有些身份的人,应当都不会起这种念头。
唯有那种身份低微,想依靠阿嫣赌一把的人,才会生出这般想法来。
如此,便已是将一些高门大户排除在外了。
而阿嫣又是个大字不识,甚至说话还带着浓重乡音的农家女,还只要正妻的身份,如此,只要稍稍在意些礼仪规矩的门户,需得再好生斟酌一番。
这般下来,余下的那些人中,又得将那些家境贫寒的,样貌丑陋的排除在外。
确实是剩不了几个人了。
江奉容见这般景象,看向王婆子道:“那还请您帮忙瞧瞧,这些人中可有符合我们要求的?”
王婆子听得这话,当真将那余下的一叠画像尽数翻了过去,最后是从这里间抽出了两张画像来,而后指着其中一张道:“这位家中是个商户,也算是富户,样貌端正,年岁相当,家中也并无妻妾,更为难得的是不需走南闯北的到处奔波,性子也算和善。”
谢夫人从她手中接过画像,不由点了头,“这个不错。”
见谢夫人应下,王婆子神色稍稍缓和,又将余下的那张画像也拿了出来,“这位公子条件应当更好些,他家世虽说寻常,可自己却是中了举人的,今年刚选入宫中做了修撰,可谓是前途无量,身子没什么毛病,家中亦是并未有妻妾,样貌端正身形高大更是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