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止的目光落在江奉容身上,不曾应答周之昀的话,却先向江奉容问道:“在周府可还习惯?”
江奉容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父亲母亲与兄长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待我很好。”
隋止这才点了点头,一旁周之昀却道:“阿容如今便是我们周家的人,亦是我的妹妹,我们自然是该对她好的。”
江奉容听得他如此说,心里却不免有些感慨,这周之昀果然不愧为周丰与李氏的孩子,这性子当真是与他们一般无二。
隋止听出周之昀语气中的不满,轻笑一声道:“阿容是孤的未婚妻,孤自然也当多关心。”
周之昀闻言,倒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有想起什么,于是便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阿容,这是兄长给你挑的见面礼,你瞧瞧喜欢吗?”
江奉容将那锦盒打开,瞧见里边竟是放着一块鹅软石大小的红宝石,不由愣住,“这……”
她着实不曾见过有人送礼竟是这般直接。
这与直接给人送银子也是没什么差别了。
周之昀一见她这般神色,心下不由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不是。”江奉容摇摇头,有些好笑道:“只是从来不曾见过像兄长这般给人送礼的,竟是直接送了这样贵重的宝石。”
周之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从前少有给姑娘家送礼的时候,也就是姻姻生辰之时给她送过几回,只是姻姻喜好的东西都极为特殊,她自幼便是个性子跳脱的,喜欢过斗蚂蚱斗蟋蟀,也喜欢过小羊小马,所以我给她送也总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而阿容……我着实不知晓你喜欢什么,只听一些同僚说起,道姑娘家总是喜欢那些亮闪闪的宝石居多,所以才……”
听完这一番解释,江奉容自然也明白了过来。
但她心里却对周之昀口中的那位周姻小姐更是多了几分好奇。
也是周丰与李氏都是那样的性子,如今见着这周之昀,也能感觉出来他是心性至纯的,至于一直不曾有缘份见到的那周姻,江奉容想,她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于是便顺势问起,“兄长,周姻小姐她……现在如何了,她那表兄待她可还好?”
周之昀听她问起周姻,连连摆手道:“她怎会过得不好,她那人最是向往自由,从前在我跟前就总说想去过什么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与李晋安的事都已经好多年了,两人一直是情投意合的,只是我父亲始终没松口,为此家里还少见的闹了些矛盾。”
“如今可就好了,她终于是心愿得偿,前几日她寄来的信中还特意说了,让我可得好生谢谢你呢!”
江奉容听得周之昀这般说,也是忍不住笑了,“这样听起来,周姻小姐当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周之昀又道:“她那人鬼点子最是多,与李晋安说起来也当真是相配,对了,上京的酒楼,望月楼可曾听过?”
江奉容在宫中住了多年,后来离了宫到了江家,竟也少有去那些什么酒楼茶肆的时候,所以听他提及这上京的酒楼,她却是当真不了解的,于是摇了摇头。
隋止便道:“望月楼在上京算是极有名气的酒楼,其中许多吃食便是比起宫中的御厨来也是不遑多让。”
“等过几日,孤带你去尝尝。”
“殿下事务繁多,我这个做兄长的带阿容去便好。”周之昀看向江奉容道:“这望月楼便是姻姻和李晋安一同筹谋着开起来的,刚刚开张那会儿她还瞒着我们,直等到后边那望月楼顾客云集,已经成了在上京这种地儿都极有名气的酒楼,才与我们坦白。”
第六十章
说到这, 周之昀又是笑了,“那日我与父亲母亲知晓了此事,都惊讶得不行, 倒也没说姻姻的不是,只是当天中午, 我们几人便一同去望月楼好生吃了一顿, 连银子也不曾付。”
江奉容听着周之昀所言,也是不由笑了。
其实她很明显能听出来,周之昀提及这个妹妹的时候,语气里的那种自豪当真是藏都藏不住的。
也是, 他所说的周姻当真是个极为厉害的姑娘, 在如今这样的时代,能遇上这样一个女子, 即便被称之为奇女子也是全然不为过的。
不管如何,周之昀这般说了之后, 江奉容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但赖家的事……
江奉容看向隋止, 斟酌了片刻后问道:“殿下,昨日我逃出来之后,赖家那边……”
其实原本她也想着是否并不应当在周之昀的面前提及此事,可后边一想,周家的这些人显然早就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既然如此, 她便也并不需要再刻意地去隐瞒些什么了。
于是索性问起了赖家的事情。
除却周姻的事情之外,这当真是江奉容眼下最为关心的事情了。
虽然此时江奉容是在问隋止,可周之昀听得这话, 神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还下意识往隋止那边看了一眼。
虽然有些事情并未传闻出去, 但赖家起了一场大火,并且还将新娘子活生生烧死的事可是没法瞒住人的。
周之昀自然知晓。
不仅如此,他还知晓在很多人眼中,江奉容早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
但他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将这些话说出口,所以还是等着隋止来给出答复。
隋止亦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赖家那边,你不必担心,那日你离开之后孤便已经安排了人从监牢中寻了死囚装扮成你的模样留在了房中,所以,他们只以为你已经烧死在了里边。”
隋止既然将江奉容带走,自然是会将后边的那些事儿尽数安排妥当。
只是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接受她在许多人眼中早已是一具烧焦的尸身似乎是一件并不怎么容易的事儿,所以在开口解释之前,他还是有些迟疑的。
但这一切,江奉容自然有知晓的权利,所以他到底没有隐瞒。
江奉容听完这话之后,却只是轻轻松了口气,“如此,赖家那边即便有心想再追究什么也只得像一个死去的人追究了。”
隋止见江奉容似乎对她在外人眼中已经死去这件事全然不在意,心下微松,却又想到江奉容原本也并非会在这些小事上纠结什么的性子。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想得狭隘了。
江奉容心中的疑虑此时已经尽数得到了解答,所以她这一下心底竟也变得轻松许多,瞧着天色不早了,便道:“殿下,兄长,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旁的事儿,那阿容就先回去了。”
隋止与周之昀皆是点了点头,隋止又说了句,“早些歇息。”
江奉容应下,而后才回了房中。
而后几日,江奉容其实依旧是不曾出过周府。
虽然周家的人都与她说过,若有心想出外边走走,其实只要带上幕篱,即便当真遇上识得她的人,也辨不出她的身份来。
而上京之中世家贵女带着幕篱上街也是寻常之事,倒不是楚国对此有什么限制,只是许多身份贵重的世家贵女自视甚高,认为寻常之人不配窥见她们面容,所以才以幕篱遮面。
如此江奉容即便带上幕篱外出,也并不会有人觉察出不对。
但即便如此,江奉容却也依旧想着再等一等,等这风头过去再说。
但她不曾想到的是眼下的赖家其实根本无心再去深究什么别的,因为他们已是大难临头。
早在几个月之前,其实赖宝瑜的父亲赖钦就已经被查出与一桩贪墨案有些牵扯了。
那赖钦虽然是个软弱的性子,但偏偏却又还有几分贪欲,上头的人暗示几句,他便当真上了人家的贼船,自然从上头人的手指缝中也确实落下不少银子来。
这便也是为何明明这赖钦的官职不算高,可却偏偏家中那些景致都建得像模像样,赖宝瑜每次操持的宴会规格也都是极高的。
就连一些见惯了好东西的世家贵女到了赖府,见到那些奇珍花卉,都还会一副很是惊奇的模样。
这些种种,哪里是有不需要的银子的地方?
赖钦一个微末小官,肯定是支撑不起这些事的。
这一切的背后唯有一个字,那便是“贪”。
而当初赖宝瑜原本想着自己嫁入谢家,可后边谢行玉向圣人求下与江奉容婚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赖宝瑜见此事应当是没了可能,于是只能暂且放下这般心思。
而后便是算计着让赖宝松娶了谢嘉莹。
她费尽心思与谢嘉莹交好,而后又频繁让谢嘉莹与赖宝松见面,还在谢嘉莹面前说了不少他的好话。
只是谢嘉莹虽不算太聪明的人,却也不是傻子,她又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又怎么可能瞧得上赖宝松这样身份不高,自身又是平庸至极的人呢?
万般无奈之下,赖宝瑜又起了算计的心思,如此,便有了赏花宴那日的事。
她想着索性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谢嘉莹即便心底再有不情愿,却也是已经没得选了。
而她这般费尽心思攀上谢家,就是因着赖钦与这贪墨案之间的关系事谢行玉查出来的。
虽然这并非是他负责的事,但他却是头一个发觉此事的人。
赖宝瑜知晓此事,自然是慌乱得不行。
好在谢行玉虽然知晓了此事,但却先是被派遣去了秦川城平定匪徒,后边可能又是因为旁的缘故,总之,并未当真将这事上报。
如此,也算是给赖家留了时间。
赖宝瑜这才用尽了各种法子,想着若是与谢家有了姻亲关系,谢行玉即便还要对赖家动手,许多事儿,也总是会再斟酌一二。
只是这事哪里有这样简单。
赖家这样的家世想攀上谢家,任凭怎么说,旁人都会觉得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不管是她与谢行玉,还是赖宝松与谢嘉莹都是全然没有可能的。
最后,她听得谢皇后的暗示,令赖宝松娶了江奉容也同样是因着这个缘故。
而谢行玉之所以一直知晓赖家牵扯进了这贪墨案中,但却始终没有将此事戳破,只是因为他觉得此事并没有这样简单。
毕竟这桩案子并不小。
若是只清算赖家的过错,那藏在背后之人岂非就因着这替罪羊而高枕无忧了?
谢行玉一直以来都是想将背后那真正操纵这一切的人揪出来的。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没这么简单,所以便也先不曾对赖家动手。
可如今江奉容在赖家丢了性命……
谢行玉或许不能接受谢皇后那日所言,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所言其实是没有错的。
如今的他即便心里再如何怨恨,也唯有去追究江家的过错,赖家的过错,却不能当真对谢皇后做些什么。
所以他先对赖家动了手。
抄家的旨意传到赖府时,赖宝瑜其实并未觉得太意外。
这几日以来,她从初时的焦躁不安,四处奔波求人,到了后来却是已经认清现实,只等着高悬于头顶的那柄剑落下来了。
她其实去过谢家,也去过宫里。
毕竟江奉容与赖宝松的婚事是谢皇后的意思,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依着皇后的意思办事而已,如今谢行玉要将一切都算到赖家头上,她想着谢皇后总该帮帮忙的。
谢皇后毕竟是谢行玉的姑母,又是身份尊贵的皇后,若是她愿意,只要在谢行玉面前提一提这件事,谢行玉即便还要对赖家动手,也总会稍稍顾及她的颜面。
可惜的是谢皇后从来都不是这样有善心的人。
赖宝瑜从那日出了事之后,便连着往宫中递了好几次帖子,毫无疑问都是如同石沉大海,当真一点音信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