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在圣人的病情上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但圣人的身体却依旧是一日差过一日。
到了后边几天,谢皇后每日梦里梦见的景象都是圣人驾崩,隋止顺利登上高位,而后将她与隋璟关入狱中,令他们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景象。
那景象一回比一回逼真,等醒来时,她早已是被唬得满头大汗,也不顾是什么时辰,非要再见了圣人,甚至探了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有一息尚存,如此,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只是每回太医给圣人诊断之后都是叹息摇头,“陛下能熬到如今已经是上天庇佑,往后,能有一日,便是一日的恩赐。”
圣人病到了如今,那些个太医也明白谢皇后想听得的是实话,而并非是拐弯抹角的话。
所以便都将情况如实说了。
其实谢皇后心里也明白,圣人能熬到如今还有一息尚存那当真是靠着库房中各种名贵药草吊着的。
因着是给圣人服用,自然不会吝啬,他每日服用的汤药瞧着是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却是数样稀罕药草熬成,不说旁的,只说其中那根千年人参便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宝贝,可在圣人这儿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药材。
正因为这些药材如同流水一般耗在了圣人身上,所以才勉强将他这条性命留住了。
但至于到底能将人留到什么时候,可却还是要看上天的意思了。
谢皇后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她的阿璟能尽快回来,如此,还能有机会与隋止争上一争。
但她不知,也正在此时,圣人却安然无恙地坐在了常宁宫中,而隋止与他禀报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儿。
隋璟在收到谢皇后消息的第二日就率领西山大营的将士往回赶之事圣人早已知晓,也确实因为这事发了一通火,如今隋止说的却是从前跟在谢行玉身边的军队。
第七十六章
“原本儿臣想着既然做戏总是要做全面一些, 若是三弟那边有了如此动静,儿臣这个做兄长的却一点紧迫感都不曾有怕也是会惹人生疑,所以也就近调遣了军队往上京方向而来。”隋止说到此处神色微微一顿, 而后才接着道:“但是这支军队往上京方向行进了不过两日路程,就被往日跟着谢将军的那支军队拦下。”
“如今率领这支军队的人正是在谢将军手下做了多年副将的谢星。”
隋止这一番话说完, 圣人倒是不觉得意外, 只是冷哼一声道:“谢家的人果真是信不过的。”
又道:“也好,如此朕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将事情彻底处理个干净,也就省得拖泥带水了。”
谢家与隋璟的关系千丝万缕,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从前谢皇后与隋璟有这般心思, 谢行玉好似向来是只对圣人忠心, 但等真到了这一日,他到底还是要帮着自个的亲人。
圣人会觉得可惜, 毕竟谢行玉帮着他做了不少事,也是个真正有本事的。
但这一切都是谢行玉自己的选择。
如此想来, 其实也算是彻底处理了一个埋藏在深处的祸患, 自然是好事。
隋止闻言亦是点了点头。
谢行玉只是跟着隋璟回来其实就已经说明他的选择了,如今让跟随他多年的军队做出这般事情来更是将一切明晃晃地放在了明面上。
他们笃定如今的圣人已是重病在床,药石无医,所以是连伪装的心思都没有了。
***
对于阿嫣而言,顺利从谢府离开并非是件难事。
谢夫人虽然在意阿嫣腹中的孩子,但因着前头发生的那些事, 她实在是不待见这阿嫣,即便再如何在意他腹中的那个孩子,做的最多的也只是在吃穿用度上用些心思罢了。
自然, 她也从不曾想过阿嫣可能会偷偷离开。
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孤女,要离开也无处可去, 更何况她费尽心思有了这个孩子,又利用这个孩子成了谢行玉的妾室,如今好歹算是坐稳了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甘心就此离开?
而那日夜里,阿嫣的动作也极为小心谨慎。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是当真不想出了岔子,所以只提前令人安排了马车,而后趁着夜色从谢府后门匆匆离开。
马车一路往城门方向而去,因着特意寻了近路,所以天还不曾亮,她与雁儿已经顺利出了城。
雁儿头一回出了上京,这会儿瞧着外间景致变化,即便困倦得不行却也是睡不着的。
即便阿嫣已经再三与她说了安抚的话语,可她心中的那几分不安却始终没有消散。
她看着外间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眉头越发紧皱,她总觉得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
出城的头两日一切确实如同阿嫣所言,一切都是极为顺遂的。
她甚至想着若是接下来的两日也能如此顺利,那指不定第四日午间她便能见着谢行玉。
如此想着,心底自然高兴。
但奈何天不遂人愿,只是到了第二日入夜,她们便遇上了麻烦。
刚出了上京的那段路虽然来往之人也不算太多,但至少还算是平坦大路,很是好走,一路上也不至于遇上什么。
可走到后边她们却拐进了山道之中,这也是阿嫣的意思,她想着尽快见着谢行玉,自然不愿在半道上耽误了时间。
若是要行大路,那至少得多个两三日的路程,她便咬牙令车夫行了近路。
虽然不好走,可胜在路程短,算来只要四日便能见着谢行玉,如此,稍稍冒些风险好似也是值得的。
但当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山匪出现在她们马车前边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之时,阿嫣的心也是凉了半截。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遇上这种山匪,她们又不过是两个弱女子,当真便是唯有死路一条了。
雁儿掀开车帘的一角,瞧见这般景象之时也是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伸手拽紧了阿嫣的衣袖道:“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甚至因为极度恐惧还克制不住地带了哭腔。
阿嫣还不曾回答,就听得前边传来那几个山匪的狞笑声。
其中一个山匪将手中大刀猛地扎进了泥地里,扬声道:“放心吧,我们兄弟守在这山道上,不过是想收些买路财而已,你们乖乖将手中银钱交出来,我们呢,也不想伤人性命!”
其他几个山匪闻言都纷纷附和,道:“是啊,你们乖乖将钱财拿出来,我们也省去许多麻烦!”
“不错,惹上人命与我们而言岂非更是麻烦?”
“快些将银子拿来罢!”
“……”
阿嫣听得这些话,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心中也当真很快有了主意。
她动作极为利索地将从谢家带出来的一些首饰与银两拿了一部分藏在了马车上,余下的都留在了包袱里头,而后将那包袱裹起塞到了雁儿手中。
此时雁儿早已是六神无主,突然被阿嫣塞了个装满银钱的包袱,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看向阿嫣道:“夫人,这是……”
阿嫣亦是看着雁儿,神色凝重道:“雁儿,你去将这包袱里的值钱物件交给那些山匪。”
雁儿一听这话,顿时骇得手脚发软,连那包袱也是拿不住了,顿时便跪倒在了阿嫣面前,央求道:“夫人,奴婢不敢去,这些山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奴婢若是去了,怕是就回不来了……”
即便帮着阿嫣做过不少亏心事,可到底还是个才十多岁的姑娘,只是听见这几个山匪粗犷的声音便足以将她吓唬得浑身发颤,哪里还敢真如阿嫣所说的下了马车将这包袱送到他们面前去?
阿嫣瞧见雁儿这副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心里骂了一句,“当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可面上却并未显露什么,而是叹了口气,伸手将雁儿搀扶起来,而后拉着她的手道:“雁儿,我知晓你心里害怕,可是方才他们不是说了么,他们只求钱财,并非是非要杀人的,想来他们也能瞧出我们这马车并非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可若是惹上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官府那边查起来,总归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说到此处,阿嫣攥紧了雁儿的手,认真道:“雁儿,你相信我,他们不敢胡来的。”
雁儿此时只瞧见阿嫣的嘴一张一合,可却仿佛全然听不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或许此时阿嫣所言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可雁儿心里实在太过恐惧,她身子一直止不住地发颤,眼眶里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滚落。
无论如何,她始终是不敢踏出那马车一步。
阿嫣见她这副模样,心下越发着急。
她心里明白那些山匪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若是她们再这般磨磨蹭蹭下去,等那些山匪彻底被激怒,那恐怕她们就当真没了活路。
于是心一横,竟是跪倒在了雁儿面前。
雁儿在谢府做了那么多年的奴仆,这却是头一回见着自己主子对自己行这种礼节,顿时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要将人搀扶起身,“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啊,您是奴婢的主子,这世上哪里有主子给奴婢跪的道理啊?”
可阿嫣扶着隆起的肚子,却任凭雁儿说什么都不肯起身,只道:“雁儿,如今我与腹中孩子的性命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算我求求你,便帮我一回吧!”
说到此处,她又抬手做发誓状,“我发誓,倘若那些山匪当真敢伤了你,那我就算是驾着着马车朝这些山匪撞过去,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独活,若是违背了这誓言,便教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雁儿听了这毒誓,心到底是软了下来,她沉默着伸手将那装满银钱首饰的包袱拎起,而后抱在怀中,又抹去眼角因为恐惧而止不住落下的泪珠,咬牙道:“夫人,那雁儿便去了。”
见阿嫣点了头,她才鼓起勇气掀开了车帘子,双腿发软地下了马车。
那些山匪因着始终不曾等到马车中的人有些动静,很快便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既然能做出拦道劫财的事儿来,显然并非是什么好人。
所以此时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顾忌,一开口便是极为难听的话语,威胁着马车中的人若是再不依着他们的意思将钱财之物尽数交出来,便要将她们用大刀砍成几段,再丢进山里头去喂野兽。
不过正当他们所有耐心要耗尽之际,雁儿却下了马车。
她怀中抱着包袱,一步步往山匪的方向靠近。
那些山匪瞧见马车中下来的是一个女子,眼神中已经是多了几分兴味,而方才的不耐烦也已是彻底消散。
阿嫣却已经起身安稳地坐在了马车上,她掀开车帘的一角,一边看着雁儿此时的情况,一边压低声音与那车夫道:“待会儿只等她将东西交到那些个山匪手中,趁着那些山匪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时候,你便直接调转马头,沿着这山道一路冲出去,等回到大道上,应当就算躲过这场劫难了。”
第七十七章
那车夫意识到了阿嫣的意思, 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声音发颤道:“若是如此, 那方才的雁儿姑娘……”
若是他们留下那山匪或许还当真会依着他们方才所言,给他们一条活路。
可若是他们就这样逃了, 那他们或许能逃出生天, 可雁儿却唯有死路一条了。
阿嫣脸色微寒,咬牙道:“这些山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说的话哪里能当得了真?你若是不走,那我们今日就都得死在这儿!”
方才她与雁儿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诓骗雁儿的说辞罢了, 上京在天子脚下, 自然安稳,什么山匪流寇都不敢胡来。
可秦川城却是地处边陲, 她虽然也不曾当真见过这些匪徒,但却听闻过不少他们的事迹。
都说这些山匪个个凶残至极, 以杀人取乐都是常见之事, 更为疯狂些的,用人肉熬煮汤汁都并不罕见。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人已经不算人了,只是两只脚能直立起来的牲畜罢了。
若是落入到这种人手中,没有被折磨致死就已经是幸事,哪里还敢奢求活命?
可在雁儿面前,阿嫣自然不能将这些话如实说了, 否则雁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愿意就这样下了马车去送死的。
而若是没有她转移山匪的注意力,阿嫣想要逃脱便又少了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