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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鸾_分节阅读_第5节
小说作者:荔枝很甜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439 KB   上传时间:2024-12-17 18:46:21

  “行,周泯。”那侍卫应了声,就听裴邵道:“照她说的做。”

第6章

  禁军到底不能当太监使,纵有殿前司配合督促,琼林宴上的诸多琐事也得内侍省亲力亲为,纪芳被指去领了这差事,连轴转了三五日,才终于赶着邀贴上的日期安排妥当。

  虽说历来琼林宴都是为殿试后的新科进士而办,但听闻长公主要在宴上广开言路商议粮马之事,一时间文武百官纷纷递来谒贴,其中有真心挂怀国政之人,但看热闹的也不在少数,总之那宴请名单比往年的琼林宴都长了三倍不止。

  侍女正替程慕宁梳妆,纪芳隔着帘子头疼道:“昨个儿六部的几位大人也来求了帖子,那几人惯是能说会道,只怕要拿公主的宴会当朝堂,届时又该吵吵嚷嚷,让人不得安生。”

  程慕宁今日穿戴异常华丽,裙摆上那一簇簇紫藤花将她衬得高高在上,眉心的一抹花钿更显精细,抬手撩开珠帘的刹那,就连旁边的红锦都愣了一下。邓州三年,素衣白衫,险些忘了公主乃龙血凤髓,她本该就是这样,从里到外贵不可言。

  程慕宁抚了抚袖口的细褶,似乎毫不在意,“吵吵才热闹,我也许久不见他们,一并见了吧。”

  说罢,又道:“对了,多备上一张帖子。”

  纪芳不知这多出的一张帖子是给谁准备的,正要问上一问,那边程慕宁已经带着侍女走出几步之远了,他只好急忙忙揣上小太监递上的邀贴,匆𝒸𝓎匆跟了上去。

  往年琼林宴皆由圣上主持,但这回程峥称病不出,皇后又侍奉左右,这宴请进士的差事也顺理成章地由长公主代劳了。禁军和鸾架都等在丹阳门外,列队齐整,倒显得石狮子旁那辆素雅的马车突兀无比。

  纪芳抚额,终于知道这多出的一张邀贴是给谁的了。

  自打圣上闭门养病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折子不批,大臣不见,急得那些办实事的官员是火急火燎,其中户部尚书张吉尤甚。他掌一国财政,筹措军费的事本由他主理,眼下朝廷各部都盯着他的钱袋子,可他那账上哪还有钱,偏偏找不到圣上做主,又闻圣上口谕说如今诸事由公主决策,私印都交付了,于是他便日日往扶鸾宫递上拜贴,那帖子是声泪俱下啊,可惜长公主心如坚石,看完之后也只是感慨:

  “张尚书文笔又精进了不少,不愧是翰林出身。”

  而后便让人找个理由将他打发了去。

  倒不是程慕宁铁石心肠,实在是这位尚书大人,先帝在时程慕宁便领教过他嘴皮子上的厉害,哭起惨来永远跑在第一个,且若无人拦着,他能自说上三天三夜,连先帝都扛不住他这磨人的功夫。

  毕竟能连着五日守在宫门口的,满朝也难找出第二个了。

  远远看到程慕宁来,张吉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提着长袍就往这里冲,“公主、公主——”又被宫门口的守卫几把长枪叉在了外头。

  程慕宁抬了抬手命人放行,故作惊讶,“尚书怎么在这里,可是要进宫见圣上?”

  张吉身宽体胖,几步路跑得气喘吁吁,唇畔的胡子都被吹得翘起,“见什么圣上,下官是要见公主!这些日子臣给公主发去好几张谒贴,公主怎么连个回信都没有?!”

  “啊,是吗?”程慕宁看起来很无辜,“本宫刚回京,琐事堆积如山,也忙得晕头转向,尚书有什么事,可以先同诸位大臣递上折子,我们择日在政事堂一道商量就是。”

  “择日,诶呦哪里还等得了择日?!”张吉帽檐都是歪的,紧跟在程慕宁身后,满面愁容道:“公主不知道,那些人是要逼死本官啊,可户部账上的确多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眼下圣上又撂手不干,我实在没有法子,若是公主再不做主,我、我明日便辞官还乡去了!”

  程慕宁边往鸾架走边叹气:“张尚书怎么说这样的话,你是两朝元老,圣上的肱骨之臣,倘若连尚书你都如此,朝中岂非再无能用之人了?”

  这话说进了张吉心里,他脸色略略好转,“那、那确实是……我受先帝所托,定然是要为圣上鞠躬尽瘁,只是如今形势紧急,筹粮买马皆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这些年公主不在京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

  张吉长叹一声,双手倒插于袖口,微微仰头:“先不说前两年燕北战事耗费了多少钱财,上年陇州发大水,赈灾的白银就下放了二十万两……几个月前那场大雪,把京城南边那整条街的屋舍都给压垮,工部修缮又是一笔费用……诸如此类的开支数不胜数,眼看年景不好,朝廷收的税一年比一年少,往外掏的钱却一年比一年多……”

  张吉说得有些忘我,红锦与银竹对视一眼,默契地揉了揉耳朵,程慕宁倒是听着,时不时应和他两句,“是,户部确实难,尚书辛苦了。”

  “可不是,都伸手朝户部要钱,可户部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不是圣上拿内宫账款抵上,只怕这会儿连朝臣的俸禄都发不起了……欸,公主这是要走了?下官还有许多账上的事没说完呢。”他看程慕宁就要上轿,眉间一蹙,很是不满。

  程慕宁顿步道:“本宫体恤尚书不易,这不是去给尚书找钱嘛。”

  张吉不屑道:“我知道,公主想从那群文官嘴里搜罗一些锦囊妙计,徒劳!一个个都只是嘴皮子利索,尽出些落不到实处的馊主意,要真有什么得用的法子,我用得着茶饭不思?我看公主也省了跑这一趟,有这功夫,不如召集诸位臣僚再商议一番。”

  程慕宁却道:“尚书与诸位大臣在御前商议多日,又商议出了什么结果?”

  张吉:“这——”

  程慕宁一笑,“是不是徒劳,去过才知道。本宫左右又不会跑,尚书实在信不过,跟我来就是。”她又道:“纪芳,把邀贴给尚书,再替尚书正一正衣冠。”

  ……

  此时的琼林苑外早已车马骈阗,回廊亭台人满为患,一时间竟比早朝还热闹,几个品级高的官员姗姗来迟,在北边的宴台上饮茶围谈,品级低的则安置在稍下方的席坐,只眼下入座之人寥寥,大多挤在假山边那座凉亭下,议论之声沸沸扬扬——

  年轻人初生牛犊,胆壮气粗,只见一个身着墨绿长衫的仕子道:“圣上不出面,单派个长公主能成什么气候?唉,看来叛军攻入京城也是迟早的事,我等刚入朝尚未展露拳脚,这十年寒窗,也算白费了!”

  另有谨慎之人左右张望,低斥道:“休得妄言,不想要脑袋了?”

  但时下京中风气就是如此,很有一种死到临头无所顾忌的放纵,众人早就听惯了这样的话,面色不改,其中一个看起来略微稳重的文官道:“诸位也莫要如此丧气,我比你们早入朝三四年,虽未亲眼见过公主神颜,却也看过她替圣上批改的折子,当真是心有智珠,非同一般,说不准真有法子可解燃眉。”

  那着墨绿长衫的仕子却愤愤地接过话,“要真那么神通广大,还能在邓州苦熬三年?我看此次赐宴,无非又是权贵们那套拉帮结派的招数,外敌在即,内斗不休!这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哪里会把百姓放在眼里,届时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也不妨碍他们吃香喝辣!再退一万步,那起兵谋逆的鄞王也是他们程家人,待叛军攻入京城,公主唤一声皇叔,说不准还能再封个郡主当当呢,也怪不得圣上如今不作为,恐怕早有投降之意,只碍着声誉不好明说,偏要前线士兵流干了血,来全他们皇家美名!鸿归,你说是不是?”

  被他推搡的粗衣仕子神色恹恹,只捧着茶水摇了摇头,似是懒得掺和,“快开席了,入座吧。”

  他说罢就要离开这喧嚣之地,刚一转身,却见假山那边许敬卿和武德侯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方才还大放厥词的几人脸色一变,立即垂首噤了声,远远朝两位作了个长揖,直待二人从这条锦石道上缓缓踱过,方抚胸松了一口气,随后又众说纷纭地议论起来。

  武德侯听着身后的吵嚷声,深吸了口气:“嘶,长公主与圣上是存了这个心思?我说万一,万一真有江山易主的那一日,那我们可……要做好万全准备啊。”

  毕竟,鄞王或许会为了名声留下一个没用的废帝,留下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但为杜绝后患,绝不会留下许敬卿这样手握重权还与废帝沾亲带故之人。

  武德侯膝下次子又刚娶了许家三娘,同样沾亲带故,只怕要被牵累……

  许敬卿听出了武德侯话里的意思,嘲讽地动了动唇,“圣上或许动过这个心思,但长公主,你小瞧她了,她与她母亲一样,心高气傲,犟得很,是绝不肯奉他人为主的。”

  武德侯是两年前才进京的,没真见过程慕宁,只背着手说:“一个女娃娃,真死到临头,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眼下你给出了法子,她若能尽快说服裴邵,或还能有转机。”

  许敬卿道:“她素来与我不睦,未必肯按我说的做。”

  武德侯又吸了一口气:“那怎么办,真等叛军打进京啊?不是我说,既然不是个听话的,你何必由着她办这什么破宴,还巴巴跑这一趟,有什么用?倒是平白给了她面子,一个区区公主……”

  许敬卿顿步,转头阴沉沉的样子把武德侯吓了一跳,“我倒是不想来,当日我让你在路上动手,你又是怎么保证的?如今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说到此事,武德侯底气明显不足,瞅了瞅四下无人,才说:“我哪知道!我足足动用了半个营的家将,还外搭上二十几个死士,这些人可是我费心培养了好几年的,全白搭了!没想到圣上这回如此周到,派去的竟不是些酒囊饭袋,能不动声色解决掉我的人。”

  说罢,武德侯好似气不过,握拳就想重重砸向楹柱,又怕被人察觉,只好悻悻收回了手。

  许敬卿却看向远处瞭望台上的人,沉声说:“周到的哪里是圣上。”

  那人像是立即察觉到他的目光,亦投来一道淡淡的视线,随后敷衍地扯了扯唇角,从右手边侍卫那里接过一盏酒,远远朝他敬了一杯。

  那看似沉着有礼的举手间处处透着张狂和挑衅,许敬卿脸色变了变,向来不显山露水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

  武德侯狐疑,正要顺着他的目光探一探究竟,就听围墙之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报:

  “长公主驾到——”

第7章

  四下骤然一静,上百道视线齐齐朝一个方向看去,只闻凉亭下隐隐传来抽气的声音,有年轻仕子踮脚张望看呆了眼,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落了地。

  传闻中长公主行事果决,手段雷霆,三年前那段和圣上针尖对麦芒的过往更是被传得邪里邪气,这样一个人,纵不是那种能手握大刀的粗犷气度,也绝不该是这般温柔纤细,步态轻盈,犹如月中仙子淡然出尘,款步姗姗间都令人如沐春风。

  武德侯呐呐道:“你这位外甥女,看着倒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好说话啊……”

  眼看她朝这里走来,武德侯下意识抻了抻衣衫。

  许敬卿知道他那素日里爱看美人的毛病又犯了,眼底皆是嫌恶。

  程慕宁走到跟前,余光瞥见武德侯那黏腻腻的眼神,唇边勾出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冷笑,但准瞬即逝,待人再看时,只剩怡颜悦色。

  舅甥相见,她先是朝许敬卿微福了福身子,语气间很有对待长辈的亲切恭敬,“许久不见,舅父身子骨可还硬朗?”

  许敬卿皮笑肉不笑地朝她还了半礼,“臣身子康健,有劳公主挂心。公主难得回京,本该早两日就进宫探望,奈何圣上病中,朝廷诸事繁忙,实在是不得空,今日借这琼林宴的机会方来问候,还望公主莫怪。”

  程慕宁又说:“怎么会,总是政事要紧。何况今日圣上赐宴却不得来,本宫还担心席间若有人生事,一个人撑不住场子,眼下舅父亲临,就让人安心多了。”

  许敬卿对这样的场面话不以为意,“公主说笑了,此乃圣上赐宴,谁敢在此生事,又何以让公主惶恐。”

  程慕宁道:“舅父说的是,只是我离京三年,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她低头一哂,神情愈发谦和,“从前是我少不知事,经历了这许多,才明白当年舅父的一些劝谏之言着实在理,我与圣上,与舅父,我们总归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眼下时局不好,圣上日夜烦忧,本宫有心替圣上分忧,但到底是个女子,人微言轻,往后难事诸多,还要劳烦舅父多多费心。”

  许敬卿深凝了她一眼,“不敢,替圣上分忧,本是我等分内之事,何来劳烦一说。”

  虽说程慕宁自幼就比程峥来得沉稳,但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先帝刚驾崩那会儿,她为胞弟能安枕无忧,大刀阔斧地动了不少朝中的老人,引得众怒纷纷,得罪的人太多,墙倒时免不得众人推,这也是为何当初她倒台如此之快的原因。至于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二人都心知肚明,时隔三年,她竟没有表现出半分愤懑,尽管她这些话里未必有一句真心,但如此心平气和,已经让许敬卿高看两眼。

  但同时也让他觉出一丝不妙,只还未细想,旁边被忽略的武德侯已经耐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哈哈笑说:“长公主与许相舅甥情深,让旁人瞧着眼红啊。”

  程慕宁这才把视线调转过去,眉梢一扬,好像才看到他,“这就是武德侯吧,父皇在世时与本宫提过,侯爷替朝廷戍守边关,劳苦功高,听闻两年前是伤了腿方被宣召回京的?不知太医看过没有,现下可有痊愈?”

  武德侯的封地在姚州,属西南边关,大战没有,小战频频,不过自有地方知州调兵遣将,他一个世袭爵位的闲散侯爷,别说戍守边关,恐怕连个刀都没提过,若非两年前因缘巧合搭上许敬卿,以他半生毫无功勋,根本没有进京挂职的可能。

  先帝压根不可能记得他这么号人,劳苦功高这四个字,他也担不得万一,但长公主看过来的眼神实在真挚,眉眼中的笑意似乎比方才对着许相还要浓厚,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令武德侯都愣了一瞬,随即厚着脸皮承下话,“我何氏满门受皇恩荫庇,血洒疆场也无不可,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公主不必担忧。”

  程慕宁唇畔的弧度更深,“侯爷这般骁勇,实乃我大周的福泽。”

  武德侯笑起来脸上堆满了横肉,“哪里哪里,能得机会为朝廷效劳,才是为人臣子的幸事。”

  “公主。”眼看武德侯被夸得飘飘欲仙,还真把程慕宁的话当真,许敬卿适时打断他,“人都到齐了,不如入席再叙。”

  武德侯忙附和说:“对对对,入席再叙、入席再叙!”

  四周皆是探究的视线,程慕宁礼让半步,“好啊,舅父先请。”

  两个人推让一番,方才并行往宴台上去。

  待上台阶时,许敬卿刻意落后半步,暗里拽了魂不守舍的武德侯一把。

  那边红锦扶着程慕宁,恼火道:“这武德侯是个什么玩意儿,竟敢对公主大不敬,公主何必对他那般热络,就该将他眼珠子挖出来去喂狗!”

  程慕宁虽也是初次见武德侯,但早探听过他的性子,勾唇道:“好色之徒而已,比起眼珠子,我对他的钱袋子更感兴趣。”

  说话间,百官陆续入席。

  裴邵慢悠悠地从对面的瞭望台上走下来,他的席位被安排在离上首最近的右下方,两人并未特意打过招呼,匆匆相视的一眼,程慕宁好似探得一丝冷恹恹的戾色,藏在那漆黑的深瞳之下,但随着他转过眸子又消失不见。

  程慕宁步子不由慢下来,偏头思忖道:“这些日子筹办宴席,咱们可有对殿前司太不客气?”

  与殿前司交接最多的是银竹,她愣了愣,摇头道:“公主刚回宫,咱们的人还算谨言慎行,唯恐落下什么把柄,除了央他们跑过几趟腿,并无其他不周之处。”

  程慕宁说:“那就好。”

  来不及多想,已经行至上首,这原本是程峥的位置,程慕宁还头一回从这个角度看人,看那席上神情百态便知众人各怀心思。

  “诸位。”她只略略一扫,举起酒杯道:“今日得圣上赐宴,恭贺各位进士金榜题名,只盼诸位不忘初心,来日得以报效朝廷,也借着此宴与百官同乐,全当是让大家都沾沾喜气,讨个好彩头。只是本该君臣共饮,可惜圣上病中不宜前来,便由本宫代劳,还望各位不要拘谨。”

  既然是代圣上前来,该有的礼数便少不得,众人纷纷举杯,高呼荣恩。

  程慕宁落座,“赐乐。”

  “等等!”台下乐娘刚拨琴弦,就闻一人撑桌而起,“敢问公主,圣上这病何时痊愈,病愈之前是否诸事都由公主定夺?那粮马一事,公主可有眉目了?”

  今日不是宫宴,这些人穿的大多是五颜六色的常服,程慕宁险些没认出这是兵部的冯誉。

  乐娘抱着箜篌不知所措,程慕宁抬手让她退下了,“圣上正为此事烦扰,只是如今需要静养,大人们若有要事,本宫自会上报天颜,至于这粮马,本宫今日也想听听各位的想法,冯大人可有高见?”

  兵部只管要钱,张口就道:“那自然是让户部尽快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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