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然后呢?
牢门之外,水声潺潺。
在这淙淙水流中,她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微的迷茫了。
她今晚来这一遭是什么意思呢?她当时想着再见他最后一面,可如今两人只有一线之隔,她却忍不住迷茫了。
见了面又能如何?无论是祝福还是说些别的什么,于他这样的人而言,不过都是嘲讽罢了。
曾经的她,或许利用他设计他,最后抛弃他;而今,她仍旧对他没有一丝留情。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不爱他啊!
她只是失忆了,不是失去感情认知。
若......若她曾经真的爱他,她不可能对他怜悯之意都没有。
仡濮臣早在谢嗣音进入水牢的第一时间,就攥紧了手指,目光紧紧的盯向牢门。
等到女人停在门外,他也跟着止住了呼吸。
他明知道这个时候,女人过来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转折,却还是忍不住抱起了希望。
万一她......
谢嗣音微阖上眼,转过身子朝外走去。
世间所有的爱,并非付出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她没有办法回应仡濮臣那样浓烈而赤诚的爱意,如今再见,也不过是......两厢尴尬无言。
花苓一头雾水的看着谢嗣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被青无拉住了。
谢嗣音走了两步之后,回过头看向青无:“你送进去吧,就说......算了,交给巡守送进去吧。”
跟在最后的巡守一愣,看向青无手中的东西,然后慢慢接了过去,看向谢嗣音,似乎等着她的下文。
谢嗣音继续朝外走去,过道的凉风将声音缓缓送入耳中:“不必说什么了。”
夜风渐起,满院的红绸灯笼不住地随风摇摆,晃起一地的流光。
谢嗣音仰头看向夜色之下的弦月弯刀,心头微微怔忪了一瞬:仡濮臣,祝你余生安稳、晏乐无忧,然后......再不要碰到像我这样的女人了。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了,仡濮臣才松开握紧了的手指,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松了下去,眼中慢慢浮起几分讥讽的笑意。
巡守盯着谢嗣音等人的背影摇摇头,转身抱着那一托盘的东西进了牢门。
“嘎吱吱”一声响动,仡濮臣抬眼瞧了过去。在看清那人手中端着的东西时,微微一愣,而后渐渐低笑出声,声音越来越大,在这阴暗水牢之中多了些诡异的味道。
巡守本还想着给他送到牢中,听到他这个笑声不知怎么的有些心中发渗,龇了龇牙,嘟囔着声音道:“笑笑笑!笑个屁!”说着,他四下瞧了瞧,干脆利落地将东西放在牢门后的那处平台之上。
这个人危险无比,他若是靠近了过去,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危险呢?
放完东西,他就准备出去。
可还没等他起身,身后那个人就说话了:“站住!”
声音沙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仡濮臣也确实很久没有说话了,被关进来这七天时间,他没有开过一次口。
巡守转过头刚要吼他,可在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眼睛时,愣了一下,紧跟着一个黑点似乎进了他的嘴里。
他双手紧紧握住喉咙,试图想要咳出什么,可没有两秒钟时间,男人就停下所有动作,目光呆滞的看向仡濮臣。
仡濮臣没有瞧他,满目恨意地盯着那盘东西:“把东西拿过来。”
巡守似是听不出男人话语中的危险,乖觉地将东西拿起来,又给他送了过去。
离得近了,那些物事也就越发清晰了。
仡濮臣大笑出声,双眼几乎沁出鲜血:“一纸文书、两件衣裳,就想做个了断?”
“你做梦!”
第45章 大婚
写在最前:上一章大半重修了, 昨晚看过的宝子建议重新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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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九,百无禁忌。宜嫁娶,宜祭祀。
宣王府一大早就喧闹起来, 笙萧锣鼓, 喜乐齐鸣。
谢嗣音向来甚少穿红衣,如今一身大红色金线鸾鸟朝凤绣纹喜服,挽着金丝八宝髻, 正中衔着赤金宝珠大凤钗, 项上带着赤金盘螭朝阳五凤璎珞圈, 耳下坠着一对金镶红宝石耳铛, 面如桃瓣, 红唇艳艳,灿烂辉煌,恍若神仙妃子。
在妆成的瞬间, 一众人生生失神了片刻。
半响,喜娘才回过神来笑道:“郡主美成这样,只怕世子爷今晚要迷花了眼。”
正说着, 外头有小丫鬟急急跑了进来:“来了来了,世子爷来了!”
宣王妃笑着道:“快去瞧瞧,别让几位小王爷太过为难澄朝。”
花苓颠颠的跑出去, 口中笑道:“要论诗词文章,哪个能拦得住咱们姑爷?”
谢嗣音对着镜子勾了勾唇, 眉间眼上俱是欢情笑意。
喧喧嚷嚷的喜闹声响彻云霄, 就连宣王府最底下的水牢也没有逃过半分。
仡濮臣一夜未眠, 双眼始终瞧着那盘子物件, 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直到外头迎亲的唢呐声乍然响起,他才像个活人似的, 眨了下睫毛。
他伸手细细摩挲了下那件衣服,缓缓勾起了唇:“娇娇,你对我果然够狠。”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留情?”
话音落下,仡濮臣慢慢站起身子,本想将东西一脚踢开,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低着头将东西拿了起来。
正厅之上,宣王夫妇正襟危坐,双目含笑地看着下首的新婚夫妇。
陆澄朝今日同样一身大红色绣金喜服,头戴红锦玉冠,腰间系着黑玉绣金缎面束腰,底下压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缠花玉玦,衬得一向清隽如玉的郎君,多了些光彩焕发的艳色。
“岳父岳母,请吃小婿新茶。”
宣王慢慢接过吃了一口,道:“往后要好好爱护昭昭。”
宣王妃跟着接过,眸中闪有泪花,声音含笑但仍有哽咽:“往后要相互扶持,恩爱两不疑。”
陆澄朝郑重道:“小婿知道了。”
“女儿知道了。”
宣王一双虎目忍不住通红,别开眼,挥挥手:“行了,走吧。”
“新娘子出门了!”喜娘一声呼唤,礼炮登时响起。
水牢之中,水面似乎也跟着颤了几颤。
仡濮臣慢慢换下她送过来的服饰,跟着揉了揉耳朵,低首含笑:“呵,新娘子?”
“既然你想当新娘子,那我就让你再当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倾着身子双指弹了弹面前的精铁栏杆,似乎在弹奏什么小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水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昨晚的巡守目光呆滞地走了进来。
“过来,打开它。”
巡守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按下水道开关,然后慢慢掏出钥匙,开了牢门。
仡濮臣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顺着通道走了出去。
走到水牢出口,原本还交头接耳的两个守卫突然回过神来,朝仡濮臣道:“你怎么出来的?”
仡濮臣冲他们笑了笑,手下一左一右捏住二人喉骨,嘎吱一声,两个人连刀剑都来没得及拔出来,就没了声息。男人淡淡松开了手,猩红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丝的畅意。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白光自上而下,带着劈天斩月的凶厉,拦下他所有去路。
仡濮臣身子一退,重新退回了水牢之内。阴影落在男人身上,显得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意味。
暗夜紧握着长剑,目光狠戾:“仡濮臣,王爷已经答应郡主三日之后放了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仡濮臣低低笑了声,声音沙哑低沉:“滚开!”
暗夜知道再说无用,举剑重新刺了上去。今日是郡主大喜的日子,他不可能让这个人跑去搅了。只是不知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当初将人擒获之后,他们已经着意收了他身上所有的口袋,还将人锁在水牢之中,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跑出来。
如今苗疆酋长进京在即,手中还握着解除同心蛊的秘方。王爷只等着将郡主体内的同心蛊解除了,就动手收拾这个人。
可如今......
多想无益,暗夜咬了咬牙,他只能将人拖住,等着王爷过来。
又一声礼炮响:“新娘子出门了!”
仡濮臣眼中的猩红之意大盛,出手更是毫不留情,数道黑光朝着暗夜射去。
暗夜不敢与之近战,瞧见这些,更是心头悚然,手中长剑几乎化为疾风,狠狠扫了过去,掠去一片血光。
苗疆蛊虫确实可怕,一朝不慎,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暗夜连连后退,落在水牢之外数米远的地方。
仡濮臣一步步缓缓走了出去,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让开,或者死。”
暗夜抿了抿唇,他杀不了仡濮臣,怕是也根本阻止不了他。
仡濮臣瞧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朝着大门方向奔去。
可不过瞬间,背后风声一紧,那个人出手了。
“找死!”仡濮臣不想再与此人拖延下去,衣袖鼓荡,脚下一拧就朝着暗夜面门拍了过去。
长风瞬起,大红轿帘也跟着左右拂动。
谢嗣音端端正正的坐在轿中,双手握着红果,眼眶也跟着红得厉害。
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真实的意识到,她真的嫁了。
从此之后,她不再只是父母的女儿,还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幸好,那个人是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