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慢慢捏着她的后颈,就跟提着一只猫崽子似的提到身前,然后漫不经心道:“心里在骂我?”
云安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又提了提唇角,勾起一丝微笑的弧度:“我怎么敢。”
二人呼吸相缠,双目相对,一个似笑非笑,一个笑不见眼,个个都是面子工程。
大祭司见此冷哼一声,失了趣味,当先阖上眼:“假得很,睡吧。”
狗东西终于不闹了,云安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鼻子却在黑暗中越发敏锐。
先前侍者在殿内的鎏银百花香炉点了香,如今渐渐晕染到榻前,清香扑鼻。云安轻微的动了动鼻子,大祭司身上的香味似乎与这香炉之中的味道同源。像是梅花香,又像是添加了别的什么花草香味。
云安心头猛地一动,是那棵苗疆圣树的花香。
馥郁但不浓烈,清新却不寡淡,就像冬日里落入一片覆着白雪的梅花林,梅香四溢,水气清冽。
大祭司这人虽狗,但品味倒确实不差。
时间在袅袅香烟中渐渐逝去,云安开始还警戒着身边的少年,但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真的睡了过去。等女人呼吸平稳之后,大祭司慢慢睁开眼,垂眸瞧着女人安稳的睡颜,眸中光影明灭不定,最后将手指放到女人颈骨,缓缓收紧。
谢嗣音在一旁都惊了,上前使劲拍打着大祭司手腕,边打边骂:“上一秒还抱着人你侬我侬,下一秒就想杀了人家。果然不是好人!”
大祭司毫无所感,手上的力度越收越紧,眸中沉色郁郁如漆。
云安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眼睫颤颤,似是下一秒就要醒过来了。
大祭司面色不为所动,眸中寒凉如冰,竟是真的想要将人杀了。
下一秒,胸前衣襟微坠,大祭司低头瞧了眼,女人双目紧闭,手下死死揪着,如同雏鸟归依一般在痛苦绝望之际拼命找寻依靠。
大祭司微眯了眯眼,慢慢松开了手,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回春,重新将人揽入怀里,如同痴情眷侣一般睡了起来。
云安浑身冰凉,眼睫微颤,却是醒过来了也不敢睁眼。
他刚刚是真的想要杀她。
这个念头起来的瞬间,云安整个人再没了睡意,大脑在一片空白中高速运转。
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
山下那些人口中关于他的流言,显然全不是假的。
他救了她,同他转脸再杀了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该怎么办?
跑?她根本跑不了。且不说,如今被这个人看得严实,就算能走下这座山,苗疆酋长的人定然将山下看管得滴水不漏。落到了他的手里,还不如在这个大祭司手中。起码不会拖累父王。
云安心下黯然,当初她若是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冒险上山,险中求生。
短短几息时间,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所以,她如今的出路——只能耐心等着。等到父王大胜苗疆之后,派人来救她。
在这之前,她必须保护好自己。
可......这个混蛋刚刚究竟为什么想杀她?
因她对他虚与委蛇了?心下不爽,辗转反侧之后,郁结难消,所以就要动手杀她了?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云安睫毛颤了颤,那往后......她再谨慎些便是了。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
云安心头又辗转过了几个念头,一直想到大祭司坐起身,她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跟着起身道:“大祭司醒了?”
大祭司目光转了转,落到她雪白颈子上的红痕,淡淡嗯了一声:“脖子疼吗?”
云安没想到这个狗东西居然直接问这话,她垂了垂眸子,手指顺着摸了摸脖颈,点头道:“有一些。”
大祭司盘着腿,半支着下颌瞧她:“怎么弄得,知道吗?”
谢嗣音:......
云安:你掐的,还要问我?
云安拧着眉,目色微微有些泫然:“不知道,睡醒了就有些疼。”
大祭司瞧着她这副模样,唇角渐渐勾起几分笑意,施施然道:“我掐的。”
谢嗣音:?
云安:我都装作不知道了,你还想怎样?!
瞧着云安一脸懵然震惊的神色,大祭司笑得更欢了:“想不想掐回来?”
云安抿紧了唇,要不是形势不由人,她不仅想掐回来,还想揍回来。
可人在屋檐下,还得继续低头。女人朝着大祭司傻呵呵一笑:“大祭司说笑了。”
大祭司浅浅勾了勾唇,缓缓朝她伸出手。云安下意识往后一退,她本来就在床榻边沿,这一退,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啪地一声,摔到了脚踏之上。
一瞬间,云安疼得脸都白了。
大祭司却拍着大腿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妖妖艳艳,声音愉悦至极:“躲什么?瞧瞧,这不就摔着了么?”
云安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丑,摔这么一个屁股蹲儿,当真是又疼又气。耳边还尽是少年的嘲笑,女人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勾出一抹笑来:“是云安不小心。”
大祭司倾着身子,目光压下来,半明半暗的望着她:“小雀儿,本座可从来没有说笑的习惯。”
云安深吸一口气,他又扯回这个话题了。不过他刚刚究竟为什么想杀她,她也确实想知道。思及此,云安抬起眸子水润润地瞧着他,声音也低低哑哑:“那大祭司为什么要杀云安?”
女人问得委屈,眼周也红了一圈,瞧起来可怜极了。
大祭司低低唔了一声,目光瞧着她的细白颈子一转,道:“只是想试试这样美的颈子,本座舍不舍得折断了她?”
云安:......
谢嗣音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个变态!她为什么还醒不过来?
云安滚了滚喉咙,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大祭司......还是舍不得折断的......”说到这里,她又吞了吞口水,“是吗?”
大祭司很是同意的点了点头:“确实舍不得。若是真的折断了,就再也瞧不见小雀儿这样一副敢怒不敢言,还要曲意逢迎的场面了。”
云安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还需再忍。
大祭司微凉的手指捏上女人下巴,逼迫着其仰起头来:“其实......本座杀了你,是想瞧瞧谢巽年会不会一气之下——彻底剿灭了整个苗疆。”
说着,又有些遗憾的摩挲着手下肌肤:“不过,可惜的是......你还算讨本座的喜欢,人长得也不算讨厌,味道也干净,最重要的是,抱着睡觉也还算舒服。若是真杀了你......估计很难再遇上这么一个合本座心意的了。”
云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真是谢谢您的喜欢。
不过想到他说的话,女人咬了咬唇,望着他的双眸水珠盈睫,颤颤道:“大祭司很讨厌苗疆?”
大祭司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女人低吟一声,不敢再说话。
大祭司轻笑一声,手指顺着下滑,重新捏在女人的脖颈,声音轻缓温柔:“不是很讨厌......”
“是恨不得......所有人都死绝了。”
云安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眼睛下意识眨了一下,刚刚拼命逼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吧唧一声落到了少年手背上,溅起一片涟漪。
大祭司低头望了过去,垂着眼睫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谢嗣音都忍不住替她心下一提,这个大祭司不会因此就痛下杀手了吧。
所幸大祭司并没有这个意思。相反,他还松开了双指,将手背送到了云安面前。
在云安一脸的疑惑中,低低吩咐了一句:“舔干净。”
谢嗣音:?
云安:!!!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看少年白皙清瘦的手背,又看了看他面上不似玩笑的神情,脸颊红了又白,终于再忍不下去地骂了出来:“变态!”
第62章 逞恶
大祭司手指似是顿在原地, 嗓音里却倏然溢出一声笑:“你说什么?”
云安动了动唇,清泠泠的眸子望过去,横生水意:“大祭司听到了不是吗?”
因着室内烘热干燥, 那一滴泪水眨眼间就只剩下湿润痕迹。大祭司淡淡笑了笑, 慢慢将手指收回,取过身边的帕子擦了擦,随后将其掷在云安面前。
白色锦帕慢慢飘落, 大祭司的声音跟着一同落下:“你流的泪, 弄脏了我的手。让你收拾干净不是正常的吗?你倒还反过来骂我!这是打量着本座舍不得杀你?”
说到最后, 语气里已然含了冷然杀意。
到了这个地步, 云安倒也不怕他了, 仰着头瞧他,红唇微动:“云安谢大祭司相救之情,也谢大祭司不杀之恩。不过......士可杀不可辱。大祭司如此羞辱云安, 是打量着云安为了求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吗?”
“可惜,云安是贪生,但是......”女人顿了顿, 喉咙微动,干涩道,“并不怕死。”说着, 直接闭上眼睛,露出白皙脆弱的颈子, 明显是引颈待戮的意思。
大祭司望着女人这副模样, 倏然笑了:“哦?这是想求死了?”
云安睫毛微颤, 没吭声。若是想活着, 谁愿意去死?只是......这个人若真的那样羞辱她,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也好过受此奇耻大辱。
大祭司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在封闭空间里诡谲阴森。
倏地,云安脖子一紧,少年手指竟真的掐了过来。
不过一息的时间,云安脸色变得涨红,呼吸急促,眼睛也不受控制的睁开了。
大祭司望着她的目光冷漠,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手指越收越瘦,似是当真想要将人掐死。
云安抓着地面毯子的手渐渐卸了力,红唇微张,呼吸急促,却仍是强撑着没发出一声求饶的呻丨吟。渐渐地,云安觉得面前的少年开始面容模糊,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意识仿佛也跟着要飘出身体之外。
她真的要死了......
谢嗣音愣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大祭司,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只觉得一股一股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来。
但就在最后一刻,那只紧掐着的手松开了。
空气重新涌入,云安忍不住瘫在地上,捂着脖颈咳嗽了几声,而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大祭司低头瞧着女人痛苦的模样,轻笑一声:“还跟我倔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再杀她了。
云安面色难看得厉害,低垂着的眸子瞧不见任何情绪,不过胸口重重地上下起伏,显然是还没缓过来。
大祭司见没听到对方回话,轻哼一声,淡淡道:“罢了,跟你这么个小雀儿计较什么?合当我吃了亏,就是了。”
谢嗣音几乎要气笑了。无耻!无耻之尤!明明是你将人家差点儿欺负死了,还转过头来如同蒙受了一副偌大委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