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处一人冒出声来:“主上,大祭司委实过分,给您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还不允许我们探其行踪。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大雍皇帝透露一二?”
寨柳乃细细笑了笑,声音阴柔:“是要透露,却不是这个时候。如今,那些人找了去,他定然将一切都安在我的头上。”
“大雍那些人碍于同心蛊,伤不得他的性命,即便将云安郡主找了回来,也不过重蹈覆辙罢了。”
“所以,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要......帮他们解了同心蛊。”
男人赞道:“酋长所言极是。不过同心蛊真的能解吗?”
寨柳乃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勾唇道:“它可以说无解,也可以说有解。”
“不过有解......却也是死解。”
男人疑惑的眨了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寨柳乃目光望向门外来来往往的身影,浅浅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去给我们英国公世子透个风吧。"
第60章 暖炉
谢嗣音头一次发现, 梦还能再连续地做下去。
雷公山白茫茫一片,神殿依山傍势,雄伟壮观。一眼望去, 是顺着山脊重重层层的九道门, 取九九归一之意。过了九重门,则是用双墙筑就的防御碉楼。再后面,便是整个神殿的最高建筑——九黎宫。宫高九十九米, 内含十一开间, 金银色飞龙交错在房梁之中, 银色装饰点缀于屋檐之上, 庄严肃穆, 堪称苗疆第一宫殿。
不过宫殿气势恢宏,里面却没有什么声响。侍奉的人不过七八个,还个个都是哑巴, 谨小慎微,郁郁沉沉。整日里,除了晨起和三餐时间, 基本见不到人影,不知是躲在了何处。
神殿之后有一片梅花林,据说最初长的是绿梅, 白雪绿梅煞是清雅好看。后来......这个大祭司上位以来,残忍嗜杀, 鲜血几乎将整个梅花林染了个透, 绿梅也就慢慢变成了红梅。
这个传言是小雀儿当初在山下听到的, 她听了心下嗤笑一声。如此胡诌出来的谬言, 竟也有人信。不过,这也更加让她确信了大祭司和酋长不睦已久。不然, 除了酋长,又有谁能在苗疆造出这等流言。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红梅倒确实长得比京城御苑中的还要好。
“小雀儿,你是谢巽年的什么人?”
大祭司整个人懒懒地支在梅树上,膝盖微屈,一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随意旋转着短笛。
小雀儿收回赏梅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板着一张俏脸,不言语。
大祭司摇了摇手中短笛,笑得如花似靥,继续道:“瞧着你年纪不大,而谢巽年那个老男人已经年过三十了。你若跟他有关系,莫不是......”
小雀儿正等着他叫出她的身份,谁知这少年将短笛在掌心一拍,叫道:“他新近纳的小妾?”
小雀儿不可置信地抬头瞧了他一眼,一双潋滟双眸狠狠瞪他。
大祭司浑不在意,笑了笑:“哦,不是啊。那难不成......是他的王妃?听说谢巽年宠妻如命,若真是如此,也就难怪那个老东西会铤而走险,冒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念头。”
小雀儿瞪着他,神色无语中带着些微的麻木。
大祭司细细瞧了瞧她这副模样,笑得更是厉害:“看来也不是啊,那就剩下他的闺女咯?”
“不过听说云安郡主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小雀儿你嘛......”说着摇了摇头,语气遗憾道,“当我这神殿的第一美人还能勉强凑合。”
小雀儿将脸一撇,谁要当你的神殿第一美人。殿里面加上他们两个,也不超过十个人。十选一,有什么意义?
大祭司噙着笑又细细端详了她片刻,道:“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
小雀儿深吸了一口气,不理睬他这些无厘头的戏谑,仰着头同他一本正经道:“大祭司既然猜出来了,也看出来了如今苗疆局势不好,为什么不挽救一二,送我下山呢?”
大祭司眨了眨眼,似是不认识她一般,短笛虚指着她大笑起来:“果然是京城繁华地里头的笼中雀!”
小雀儿一愣,有些没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
大祭司笑着收回视线,目光望向与天同色的遥远山麓:“天之骄子,也不过是娇娇而已。”
话里的讽刺意味太过明显了,小雀儿脸色不太好看:“大祭司此话何意?”
大祭司冷笑一声:“我瞧出来便瞧出来了,可我为什么要挽救一二呢?”
小雀儿这回是彻底愣住了。她以为他当日救她,怎么也有留后手的意思。可如今听他这话,竟是全全不在乎整个苗疆的生死安危。可大祭司作为苗疆的神祇,难道不应该关怀他的子民吗?
大祭司看向她的目光再没有了丝毫温情和笑意,声音冷冷:“那些人的生生死死与我何干!你若是觉得可以借此同本座斡旋,那就打错了算盘,想错了主意!”
少年手腕上的红尾蛇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意,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过来,惺忪着三角眼,昂头对准了那只白了脸的小雀儿。
小雀儿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人的杀意,如有实质。
就连谢嗣音也沉了脸色,杵在一旁静静瞧着。
小雀儿滚了滚喉咙,艰涩开口道:“蒙大祭司收留,云安已然心下感激,只是父王不知内情,怕最终会中那酋长奸计,所以不免思归心切了一些。倘若一时言语失当,还请大祭司勿怪。”
大祭司目光紧紧盯了她许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动了动手腕,红尾蛇顿时顺着树梢爬了下去。
云安面色惨白的看着那条红尾蛇,强忍着心中惧意,提了几分声音继续道:“大祭司,我死或者不死,于您无甚要紧。但城破之后,父王必然会带兵来扰了这雪山安宁。到时血流成河......”
大祭司笑得眼尾上扬,眼角朱砂如赤血一般:“哦,那又如何?”
他不怕,他什么也不怕。
云安这一回终于知道那些活着的人为什么都是哑巴了,因为,那些不是哑巴的......怕是都埋进了泥里。
云安吞了吞口水,红唇翕动:“那山上剩下的为数不多几株绿梅,怕是要彻头彻尾成红梅了。”
大祭司一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悦连连,甚是好听。笑了许久,少年眼尾都染上了些许红意,短笛虚点着她:“你若死了,本座倒少了些许趣味。”
云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就一眼扫到了那横冲过来的红尾蛇,连连退步,惊道:“大祭司!”
大祭司直起身子,眉眼间尽是瞧热闹的意思:“都说雀儿胆小,果然不虚!如今就让小红陪你练一练胆子,如何?”
云安心头骂个不停,脚下跑得飞快:谁要那个东西练胆子了?
眼瞧着到了后殿大门,手还没碰到门环,膝下一软,直接跪在了门前。云安提着心转过身子,果然就对上红尾蛇那一双冰冷灰青的三角眼。
红尾蛇身子一蹿,朝着女人面门扑来。
云安心下一提,身子往后,半瘫靠在门槛上,下意识拿手挡住面门。黏腻冰凉的触感瞬间缠上了她的手腕,一时间,泪水不受控制的就从眼中汩汩涌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甩着手。
“啊......走开走开走开!”
力道又大又快,似是真的被吓惨了。一时之间,那红尾蛇也竟真被她甩了出去。红尾蛇晕头转向的撞到白玉石阶上,委屈的睁开眼睛,朝着徐徐走过来的主人控诉。
可它的主人跟没有看见它一般,理都不理,径自朝着那个还在甩手哭泣的女人走了过去。
云安哭得厉害,一张芙蓉花颜满是斑斑点点的泪痕,双目紧闭,似乎真的是怕到了极致。
大祭司慢慢停下脚步,蹲在她的身前,含着笑道:“这么怕小红?”
云安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感觉到手腕上的东西不在了,可第一时间却没有回应他,而是站起身,立在原地使劲跺脚,似是怀疑那红尾蛇掉在了衣服上面。
大祭司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也逼得起身后退一步,持续了大约一息长的时间,女人才似乎重新恢复平静,只是脸上仍旧残留着剧烈动作之后的红潮。
大祭司瞧着她:“终于肯安静下来了?”
云安吸了吸鼻子,撇过头去,不想搭理这个男人。
大祭司压了压身子,凑上前去揩了一把她的泪水,放到唇中轻尝了一下,嫌弃道:“唔,也难吃得紧。”说着,转身推开殿门,“着人吩咐午膳吧。”
云安咬了咬唇,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寒意涔涔。
一到午膳时间,那些藏了半天的侍者又重新冒了出来。
二人一同不言不语地用了午膳。按常理来说,云安不应该同大祭司一桌用膳,她也不想。但少年慢条斯理的拨了拨筷子,声音悠悠然的来了一句:“若是不在这里吃,那就别吃了。”
云安噎了噎,干脆利落的坐了下来。这个男人说出来的话,是真的能做到。
不过吃了一口,她也将心头的腹诽重新噎了回去。该说不说,这大祭司留下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掌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几乎可以堪比宫廷御厨了。怕是每日的危险,催促着那些掌厨的手艺日日疯涨。
午膳过后,等人将东西撤下去,云安就有些不自在的起身想走。
“想去哪?过来。”大祭司瞧了眼女人,轻哼一声,转身朝着卧房走去。
云安咬了咬唇,重新跟了上去。这个少年大祭司一向有午睡的习惯,饭后定然要休憩半个时辰。若是简单休息也就罢了,可他却......
“过来。”大祭司躺下之后,侧过身子支起下颌,笑道,“怎么还这般扭捏?”
要人给他当暖炉。
冬日一向寒冷,雷公山更要冷上数倍。
大祭司身体更是常年寒凉如冰,云安不小心碰到一次之后,就凉得激灵了一下。而那个少年,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每次休息都要将人拉过来,当个移动暖炉。
云安开始还抵死不从,又哭又闹,结果直接被大祭司皱着眉头点了穴道,然后......抱着人一夜睡到天明。
形势不由人,更何况这人眼中丝毫没有那份情欲绮念。
云安咬了咬唇,乖顺的上了榻,率先阖目装睡起来。
大祭司轻笑一声,将女人腰肢一紧,揽在怀里,闭上眼低喃道:“小雀儿怕什么,我还吃了你不成?”
第61章 行凶
“大祭司虽然不会吃人, 却会吓唬人。”云安双手撑在少年胸前,尽力隔开一段距离,闭着双眼含糊道。
大祭司扯着她的双手松开, 将整个香软温热的炉子纳入怀里, 乐不可支道:“原来小雀儿不只胆子小,心眼儿也小。”
少年身上冰得不行,云安恨不得将人打包扔进火炉里烤一烤。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 她都觉得冷得发颤, 牙齿跟着咯咯作响:“你都......喊我小......雀儿了, 心眼儿......自然小了。”
大祭司低垂着眼瞧她冷得颤栗的模样, 笑个不停, 又将人紧了紧:“胆小,心眼儿小,还是个小气鬼。我喊你小雀儿有错吗?”
云安懒得再理他, 阖着双眼睡觉。
大祭司却似乎没了睡意,挑了挑眉,打量她片刻, 揽着她腰间的手指松开,悄声儿地摸到了女人后颈子。
冰凉刺骨,寒意直冲颅顶, 云安几乎要从床上跳将起来,却被少年一把扼住后颈, 似笑非笑道:“去做什么?”
云安睁开眼睛一脸羞愤交加的看着他:“不是我去做什么?是大祭司你做什么?”
大祭司又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深入了女人脊背, 激得人羞愤交加, 他反而无辜眨眨眼:“暖和一下啊。”
云安红唇翕动, 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拿出来。”
大祭司细细瞧了她一眼, 慢慢抽回手,重新扶在女人后颈。
云安深吸一口气,眼不见为净,自欺欺人一般地闭上了眼。
这个狗东西就跟那些十一二岁猫嫌狗厌的男孩子一样。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
她想忍,大祭司却不容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