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的时间,他才从王爷手底下转到郡主麾下,守护的主子就又换人了吗?
“王爷那里?”
傅姮娥摆摆手:“我晚点儿会同父王说的。”
墨方点点头,带着人转身就走。虽然王爷自己说了,让他万事听郡主的。但这种大事,他还是得跟王爷说一声。
等两人走了,谢嗣音才施施然地偏头看向宁国侯:“侯爷,我在宫内等您!”
宁国侯气得青筋暴起,指着谢嗣音的鼻子大骂:“云安郡主,本侯不会放过你!你抢我女儿,毁我好事!到了陛下面前,本侯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嗣音充耳不闻,一路哼着小曲儿朝侯府大门走去。偶尔碰见了人,还含笑点头,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直到转出影壁,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停住了,目光有些发怔。
侯府门前人来人往,人影憧憧,却盖不住影壁之后那个人的光芒。
男人一身月白色长袍束发银冠,面如美玉,目如点漆,凤眸流转间尽是雪山凛意。一瞧见谢嗣音,瞬间如同冰消雪霁春水潺潺。
他快步上前,目光上下扫了谢嗣音一圈,声音清润温柔:“可都大好了?”
是陆煦之。
谢嗣音弯了弯眉眼,正要说话,身后仆役一个接一个的大喊:“抢婚了!抢婚了!云安郡主将大小姐劫走了!”
谢嗣音:......
第8章 风起
谢嗣音轻咳一声,顺了顺鬓角的秀发,有些尴尬地出声:“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冬月,她送他出京巡查盐政。当时腊雪寒梅,他说:等他回来就上门提亲。
两府联姻之事早已经心照不宣,她抿着笑点头。
谁知没几天的时间,她就染了一场大病,在床上昏睡了三个月。期间,为给她冲喜,两府急急定下了日期。所幸定期不久,她就醒转过来,而后一直在府内修养。
半个月前,他才将一应事务交了回京。当时她整日昏沉难受,加上梦中之事心绪难宁,不知怎么,对他的心思竟淡了很多。
如今再见到他,她一时又觉得自己前些时候真是魇住了。如此神仙人物,她是怎么忍得下心不去理睬的?
陆煦之眸光温柔,清浅的琥珀色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清润透亮:“前头在应安楼瞧着像你,就跟过来看看。”说着目光微转,看向身后宁国侯府的一团混乱,语气不疾不徐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谢嗣音前面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就知道最终会传到他的耳朵。可她没想到,会直接在侯府碰到了他。而且——听他的语气,他似乎还站在了她这边?!
谢嗣音抿着唇看他,目光幽幽:“不用了,我现在去皇伯父那里请罪。”
陆煦之微微沉吟片刻,点头:“那我同你一起。这件事不太好处理。若是别的人,宣王爷怎么也会护着你,但郑安伯作为你父王的副将,你却在他大婚当日抢了他的妻子......宣王爷于情于理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更何况,这次郑安伯随你父王在苗疆打了胜仗,怕是就连陛下都得偏颇他一两分。”
眼前的男人温润如玉、长眉微蹙,哪怕形势不容乐观,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平和舒适,从始至终既没有斥责她,也没有与她扯清关系,反而透露出要同她一起解决问题的意思。
谢嗣音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站我这边吗?”
陆煦之琥珀色瞳仁干净漂亮,声音温柔:“昭昭,我了解你,也相信你。”
“那我若是做什么违反大雍律法的事情呢?”
“你不会。”
“万一我会呢?”
“我熟悉大雍律法。”
“嗯?帮我知法犯法?”
陆煦之摇摇头,笑道:“帮你考虑大雍律法的修订工作。”
谢嗣音这回真的笑了:“澄朝,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
陆煦之温柔的笑道:“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想到这里,谢嗣音笑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就是她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漂亮、温柔、有担当。
谢嗣音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心里的欢喜几乎都要满溢出来,忍不住出声道:“真好!”
女人今日一身青烟紫绣游鳞百水裙,裙边压着鹅黄色宫绦玫瑰珮,头上挽着单螺髻,插了个赤金镶青金石簪,耳上垂着青金石耳铛,清丽雅致,眉目如画。一笑起来,生动得如同巫山神女——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陆煦之松了眉头,跟着勾了勾唇:“什么真好?”
谢嗣音双眼亮如辰星,毫不羞涩地看着他道:“你这样好的人,会成为我的夫君。”
陆煦之直接笑出声:“昭昭,你这样说,我会迫不及待地想娶你进门的。”
两人身后,侯府大门的右侧扒拉着四五个脑袋,自上而下一个接一个地摇头。
徐珲啧一声,嫌弃道:“瞧瞧澄朝那一脸的不值钱!”
许茂典吧唧一下嘴巴,艳羡道:“要是云安郡主也这么对着我笑,我能比澄朝还不值钱一些!”
徐珲目光从那两个人身上挪到许茂典的脸上,微眯了眯眼睛,悄没声地退后一步,跟着狠狠一脚踹上他的屁股,将人直接从门后踹了出去。
许茂典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打了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
他又气又怒,扭头骂道:“谁他娘的踹了老子?!”
可身后哪还有人,门口那四个脑袋早溜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回过头,正对上陆煦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许茂典尴尬笑了两声,一边往后退,一边摆手道:“继续!澄朝你们继续!”说完之后,一溜烟地转身就跑。
陆煦之目光凉凉地斜了眼几人背影,等再瞧不见人,才重新回过头来看向谢嗣音,温声道:“我现在陪你去宫里?”
谢嗣音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只听一连串的辘辘声由远及近驶来。
正是宣王府的马车。
谢嗣音脸有些垮:“我母妃来了。”
果然——宣王妃都没有扶秦嬷嬷的手背,就直接下了马车朝着二人奔过来。
刚一走近,她就听到府里头的小厮还在喊:“抢婚了!抢婚了!云安郡主将大小姐劫走了!”
她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指着谢嗣音道:“你你你......”
谢嗣音急忙上前,扶着宣王妃道:“母亲别急,我现在就去找陛下请罪。”
宣王妃:......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为什么还要去犯这个罪!!
她狠狠甩开谢嗣音的双手,怒道:“别喊我,我可没有你这么出息的女儿。敢跑到人家里来抢......”说到一半,看到陆煦之也在这里,使劲深吸了两口气,缓声道,“澄朝怎么也在这?”
陆煦之朝着宣王妃行了一礼:“王妃不要责怪昭昭,这不是她的错。一会儿我同昭昭一起进宫,不会有事的。”
宣王妃:......这都不是她的错,难道还是他们的错了?!
她现在真是又气又喜,气的是,姑爷这么惯着昭昭可怎么行?喜的是,姑爷能如此向着昭昭,他们当初真是没看错!
她一路匆匆赶来,最担心的还是怕影响昭昭的婚事。可如今陆煦之表了态,那剩下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想到这里,宣王妃定下心神,看着陆煦之越看越满意:“这件事世子别插手了,有我在呢。”
说完,女人冷眸一睇谢嗣音:“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我上车。”
谢嗣音乖乖点头,跟着朝陆煦之眨了眨眼睛。
陆煦之轻笑着点头,一直看着谢嗣音同宣王妃上车离开,才重新将目光折向宁国侯府。
“哎呀,侯爷,您脸上这是怎么了?”
宁国侯气怒交加的声音远远传来:“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被云安郡主的人打的!本侯现在就去告御状,云安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几息的时间,陆煦之就看到了匆匆出来的宁国侯。
一身狼狈,脸上挂了彩,手臂似乎也骨折了,刚刚绑了绷带。
宁国侯看到陆煦之,脚步一顿,上前冷声道:“陆世子想必已经知道了云安郡主干的好事,不知英国公府是什么态度?”
陆煦之轻呵一声,声音凉凉:“侯爷有时间问我英国公府,不如先管好自家府邸。”说完,转身扬长而去了。
宁国侯气得跳脚,朝着身边的侯夫人怒道:“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意问他一句,竟转过来阴阳本侯!人们都说陆澄朝君子如玉,可哪个君子像他这样!真是气煞我也!”
侯夫人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柔声道:“侯爷莫气了,还是姮娥的事要紧。”
宁国侯冷哼一声,同侯夫人相互搀扶着一并上了马车,朝皇城赶去。
一应宾客看了个热闹,如今紧跟着散了个干净。
春风吹过,侯府西南角一棵百年老槐树的新枝簌簌作响。
“呵,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一道幽幽的声音自树顶繁枝之处传来,语气带着十足的阴沉意味,“我本想处理了事情之后,再带她走。如今看来,还是得尽快带回去......收拾一番。”
少年慢慢说着,食指摩挲到小红蛇的七寸之处。
小红蛇打了个颤,不敢再装死,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目中都是凶狠之意:收拾她!
少年动了动身子,脊背靠上树干,漆黑如深渊的眸子睇向陆煦之的背影,目光幽暗不明:“走吧,先去处理了这个人。”
长风陆澄朝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了身后跟着的人,身子一晃,转到巷子内:“出来吧。”
没有人说话。
一道素银白刃直逼男人后心,陆澄朝眉心一冷,抽出腰间软剑,一剑打掉暗器的同时,跟着削去了紧随其后的一粒蛊虫。
“苗疆人?”
少年慢慢走了出来,瞧着他冷笑一声:“功夫倒是不错。”
陆澄朝觑着眼瞧了他一眼,神色不明:“是你?”
少年转了转手中短笛,轻笑一声:“陆世子认识我?”
“昨日御街之上,昭昭拦下的人......是你啊。”二人立在巷子里,日头西移,阴影渐渐蒙上陆澄朝的白皙面容。
少年没有回答,目光幽幽地瞧着他。红尾蛇高高仰起身子,青灰色眸子如出一辙地盯着陆澄朝。
陆澄朝也静静望了过去,一身的温柔疏淡似方外之士。可细细看去,却能看到他眸底的深沉与燎原之势。
平静。
只有一刻钟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