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侯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我我......”
谢嗣音将令牌收了起来,温声道:“侯爷,这回可以见姮娥了吗?”
宁国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全天下唯有的一块天子令牌,竟然在云安郡主手中!
“带路吧!”
宁国侯不敢再吭一声,老老实实地引着谢嗣音朝姮娥的院子走去。天子令牌都在云安郡主手中,谁知道天子暗卫有没有在附近!
傅姮娥的院子在整个后院的西南角,偏僻安静。院门口还立了四个侍卫,一扇篱笆门半开半掩,院子里头没什么奇花异草,只有一棵合欢树养在东墙,如今冒出了些微的嫩芽,算是给院子增添了些许的绿色。
因为一眼看去,院中全是红色。
还都是新添的——红绸、红喜字、红灯笼。
她知道傅姮娥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会如此不好过。
谢嗣音抿了抿唇,一路走到房门口。房门紧闭,里头隐隐传来絮絮的说话声和欢笑声。
她一把推开门,里面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除了坐在铜镜前的女人。
宁国侯夫人一身华服、满脸喜色正同旁边的喜娘说着什么。瞧见谢嗣音也不惊讶,笑着迎上来道:“郡主来了。”
谢嗣音没有理会她,径直朝着傅姮娥走去。
宁国侯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就调整过来,朝着身后的宁国侯点了点头,又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谢嗣音看向铜镜前坐着的女人,面如敷粉,唇如丹蔻,头上戴着累丝衔珠凤冠,双手挂满了赤金缠丝手镯,一身正红色绯罗蹙金旋彩飞凤吉服,似花开之盛,如火如荼,艳丽夺目。
这是谢嗣音第一次见傅姮娥如此华丽的装扮,不由道:“你今天很美。”
傅姮娥勾了勾唇,笑得比哭还难看:“每一个新娘子都很美。”
谢嗣音瞧着她坐得笔直的身体,猜测道:“他们给你解药了?”
傅姮娥也毫不避讳道:“嗯。听说你来了,他们就把软筋散的解药给我了。”
宁国侯和宁国侯夫人脸色齐刷刷的一僵。
谢嗣音点点头,声音平缓:“你现在怎么想的?”
傅姮娥微微垂头:“郡主能来,我很感谢。但往后,郡主不必再管我了。”
谢嗣音抿了抿唇,启唇道:“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宁国侯:......他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呢。
但想到谢嗣音手里的令牌,他压着胸口怒火,出声道:“云安郡主,她的父母家族都在这里。为什么要跟你走?”
谢嗣音权当没听到他说话,看着傅姮娥继续道:“我总是不忍心明珠蒙尘。”
傅姮娥愣了下,眼中闪过晶莹泪光:“郡主抬举姮娥了。其实我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谢嗣音点点头,很不合时宜的开了个玩笑:“你与其他人的区别,在于成为了我的朋友。”
傅姮娥含着泪花直接笑出声:“所以,我很幸运。”
谢嗣音一脸认真的语气:“你还可以更幸运一点,比如你曾说过的梦想。”
傅姮娥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如同一粒珍珠敲到凤尾之上:“当时戏言罢了。”
谢嗣音长叹一声,认真看着她道:“如今你说一句不愿意,我还能救你。可等你出了这个门之后,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傅姮娥一脸哀哀的看向铜镜里盛装华服的女人,声音飘渺道:“郡主,你救不了我的。”
“我想明白了,其实嫁谁不是嫁呢?郑安伯也挺好的。”
这话说完之后,宁国侯夫妇齐齐松了口气。
谢嗣音眉峰不动,继续道:“侯夫人应该也给你说了不少,我只问你一句:你若是相信我,就给我一句实话!什么结果我都替你担了。可你若是连这份勇气都没有,我便是做再多也没用。”
傅姮娥目光出神地呆了片刻,怔怔道:“我......”
谢嗣音定定的看着她:“可倘若你自己都没想好,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来这一躺,也只是替你添妆。”说着从发间抽出一支点翠花枝凤尾簪,放到傅姮娥的梳妆台上。
傅姮娥睫毛震颤,如同煽动的蝶翼:“郡主......”
宁国侯夫人见势不好,连忙出声道:“郡主,吉时要到了。姮娥要出门了。”
谢嗣音不再说话,转身朝外走去。
就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的傅姮娥终于出声,声音干涩哽咽:“郡主,我真的可以吗?”
谢嗣音回过头来,声音温柔而低沉:“只要你想,就可以。”
傅姮娥笑了,眼里的泪花比夜幕低垂下的星辰还要耀眼,语气微弱但却清晰有力:“郡主,我跟你走。”
第7章 抢婚
宁国侯面色都青了,眼神几乎要吃了她一般道:“姮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傅姮娥眼神下意识瑟缩飘移到一旁,又重新强迫着自己对上宁国侯的面容,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我......我要跟郡主走。”
“好好好!”宁国侯气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狠狠地推开谢嗣音,跟着三步并做两步迈进屋子里,上手就甩了傅姮娥一巴掌:“孽子!”
速度太快,谢嗣音被推撞到门框上,差点儿没立稳。傅姮娥则被这一巴掌直接给打倒在地上,脸上登时有了红印子,嘴角也跟着渗出丝丝的鲜血。
宁国侯站在傅姮娥身前,自上而下俯瞰着她,面色阴沉,声音森森:“傅姮娥,你再说一遍?!”
宁国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拉住宁国侯:“侯爷,你怎么能打姮娥的脸呢?!姮娥还要嫁人呢,一会儿子让郑安伯看见了,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傅姮娥垂着头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飘忽中还带了些微瘆人的味道:“父亲,你是不是很生气?生气我这么不听你的话!可怎么办呢?我现在就是不想再听你的话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双眼发亮如同炙热的星光,牙齿虽然还带着颤意但却无比的坚决:“我不嫁了,不去做您的登云梯和攀天树了!”
宁国侯胸口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太阳穴,冷笑道:“呵!不嫁?整个宁国侯府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今天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来人,给我将大小姐绑了手脚,一会儿直接送进轿子!”
“我看谁敢!”谢嗣音快走几步,一把将傅姮娥拉起身护在身后,“今天我在这里,我看谁敢动她!哪个人若是碰着姮娥一片衣裳,本郡主要她狗命!”
这话说完,屋内侍女喜娘挤过来的步子一下顿住了,齐刷刷地垂下头,不敢再动弹。贵人交锋,她们这些奴婢的性命都是最不值钱的。
宁国侯铁青着脸,朝谢嗣音冷冷道:“云安郡主今天是一定要跟本侯过不去了是吗?!”
谢嗣音毫不客气地瞪回去:“若是侯爷不将事情做绝,那么没有谁想跟您过不去!”
宁国侯深吸一口气,还想继续说什么,被身边的侯夫人拉住了衣袖,又轻轻推到身后。
侯夫人上前一步,朝着谢嗣音笑了笑:“听说郡主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要嫁入英国公府了。陆世子玉树兰芝,国公夫人更是一等一的好人,礼仪大方堪为京城表率,着实令人艳羡啊!”
傅姮娥身子一僵,被谢嗣音拉住的手有些想收回来。
谢嗣音心下冷笑,面上不显,只是手指更用力地攥住了傅姮娥的手腕:“侯夫人消息灵通,怎么不知道云安的礼仪是在皇祖母的宫里学的?”
侯夫人一噎,她敢借着英国公夫人警告云安郡主,却万万不敢说皇太后的不是。
她视线一转,看向傅姮娥,悠悠叹道:“姮娥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包括郡主也是。只是各自站的立场不同罢了,我们希望你能在后面的日子里过得幸福快乐;而郡主......可能更多的是希望你遵从当下的意愿。我们不会怨怪郡主,只是——你可曾真的冷静下来细想一下?若是你今天同郡主走了,不仅你的婚事再难有着落,甚至可能会牵连郡主同英国公府的......”
“我同陆世子的婚事,就不劳烦侯夫人牵挂了。”谢嗣音似笑非笑地打断她的话,淡淡道,“侯夫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为姮娥好,那怎么连她的意愿都不顾,直接塞了一碗药就准备将人送出去?”
侯夫人被堵得无话可说,吞了吞口水,看着傅姮娥继续道:“姮娥,你要知道,若是你今天跟着郡主离开,那你以后便是连个四品官员家的公子都嫁不了了!刚刚郡主说的什么云游四海,那是何等的苦楚?!你堂堂侯府千金,怎么能吃那种苦呢!你们现在就是想得太天真了,等你真的去了,怕是连一天都受不住!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你这一走,毁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云安郡主啊!她来宁国侯府抢婚的事迹一经传出去,英国公府岂能还容得下她?”
傅姮娥瞳孔震颤,一下子松开谢嗣音的手,下意识往后退去:“郡主......郡主,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我没有什么的,我便是嫁了也会很好的。”
谢嗣音气不打一处来,偏头瞪她:“她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动摇了吗?”
傅姮娥垂着头不敢再看谢嗣音,低着声音道:“对不起,我......我不能拖累了你。”
谢嗣音没好气道:“你给我抬起头来!”
傅姮娥咬了咬唇,眼中包着泪花,怯怯地抬头看向谢嗣音。
谢嗣音举着食指重重地一点她的脑门儿:“就你这点子事,还不至于拖累了我。倘若陆澄朝真因为这个不娶我了,那......那我也不稀得嫁他了!”
傅姮娥急了,眼泪啪啪的掉:“那怎么行,陆世子可是京城最好的郎君了!”
谢嗣音哼笑一声,不跟她谈论这个话题,拉着她的手就朝外走。
宁国侯本来瞧着傅姮娥神色松动了,以为孙氏劝说有戏,结果这个云安郡主软硬不吃,一根筋就拉着傅姮娥走。他身子往前一拦,怒道:“郡主今天若是敢带姮娥踏出府门一步,本侯就到京兆尹状告郡主拐骗!”
傅姮娥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看向宁国侯,双眼通红道:“我是自己要跟郡主走的,你凭什么要去告郡主?!”
宁国侯冷笑一声:“你被郡主下了蛊,早已经神志不清了。”
傅姮娥完全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如此无耻,气得脸色发白:“你你你......不要脸!”
时候不早了,迎亲的队伍应该快要到了。宁国侯心思一转,决定不再同这两人纠缠下去,当即出声道:“来人!给大小姐重新补个妆,准备出轿!至于郡主——给本侯摁住了,请她去隔壁休息!”
宁国侯这边话音落下的同时,谢嗣音跟着启唇道:“来人!给本郡主将宁国侯按住了!”
宁国侯愣了一下,大笑出声:“郡主怕不是以为我宁国侯府是你宣王府呢!”笑声还没结束,宁国侯只觉得身后风声一紧,紧跟着双臂嘎吱一声,一齐被折在身后,弯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
侯夫人望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尖叫一声:“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来人!快来人!”
院门口的侍卫乌泱泱跑了进来,瞧见屋内情形一愣,被侯夫人一喝,才反应过来,朝着黑衣人冲去。
然而,这黑衣人只用了一只脚就将这群侍卫踹了个人仰马翻,哀嚎遍地。
宁国侯又痛又怒,气得大叫:“废物!都是废物!”
谢嗣音瞧着黑衣人的战果,十分满意地道:“墨方,你能带姮娥悄没声息地走吗?”
墨方点点头,又有些迟疑的看着谢嗣音:“郡主呢?”
谢嗣音转了转眸子,看着宁国侯道:“自然是去入宫——请罪了。”
宁国侯瞳孔一缩,他不信云安郡主还敢进宫,歪着脖子怒道:“本侯要去告御状!云安郡主,你今天若是敢带走姮娥,本侯定饶不了你!”
谢嗣音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朝着墨方道:“带她走吧。”
傅姮娥不走,泪眼模糊地拉着谢嗣音的手:“郡主......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走了,我嫁!我去嫁!”
谢嗣音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的,皇帝伯伯顶多禁我几个月的足,不会将我怎么样的!你呢?就好好将功赎罪,将大雍的千里江山画出来!这样等来日我呈给皇帝伯伯的时候,也有几分辩驳的底气。”
傅姮娥胡乱的抹了一把泪,重重点头:“我会的!我肯定会的!”
墨方松开宁国侯的双手,抓起傅姮娥就要走,谢嗣音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墨方,你也先别回来了,这一路替我好好照顾姮娥吧。”
墨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