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嗣音觉得自己已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意识明明清醒着, 可身子却一动不能动。
“来都来了, 走那么快做什么?”
是仡濮臣的声音。
谢嗣音双眼一烫, 眼角忍不住沁出泪花来。她想喊出声,可嗓子却似乎堵着一块石头般, 发不出丁点儿的声响。
耳边风声呼啸,打斗的声响此起彼伏。
倏然之间,谢嗣音身子一坠,整个人仿佛被投入了无底的深渊。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摔死的时候,腰肢一紧,已经被人牢牢地抓在了怀里。
花香馥郁还带着干净的水汽,温凉中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
意识比她自己......更早地感觉到安心。
男人手指似乎擦过她的眼角,低嗤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
谢嗣音刚刚升起的种种复杂情绪,尽数在这一句之中烟消云散。
男人带着谢嗣音起起落落,似乎是在走山路。谢嗣音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直到听到“砰”地一声,大门被人踢开,重又关上。
又走了一段时间,“吱哟”一声。
谢嗣音忖度着这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身子一轻,她已经被扔到了床上。
似乎......还是仡濮臣的床。
因为周围尽是男人身上的花香气息。
她心头一涩,眼角又忍不住流出泪水来。
“再哭,就将你踢下床去。”男人似乎也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她,声音阴晴不定。
谢嗣音终于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雷公山,九黎宫。
她这是在做梦?还是回到过去了?
正想着,男人似乎闲得厉害,手指头来回戳着她的脸颊。直到女人脸颊通红一片,才心虚着收回手,站起身哼道:“在我面前倒是凶得很,如今怎么不硬气了?”
谢嗣音想硬气,但也得提得起力气。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响,谢嗣音后颈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男人的目光还在她身上,似乎瞧出了她潜意识下的恐惧,轻笑出声:“快醒过来了?”
“醒过来之后,你要怎么谢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顺着她的胳膊慢慢爬上脖颈,冰冷滑腻。
谢嗣音忍不住想张口大骂,因为她想起来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是他的蛇......
脖子一紧,红尾蛇直接绕了一个圈,首尾之间几乎打了一个结。
男人瞧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轻斥了一句:“调皮!”
红尾蛇意识到主人没有真的怪责自己,红信子冲着他嘶嘶了两声,然后在谢嗣音的脖间继续变本加厉的收紧了一分,弓起的头颅正对上谢嗣音的面容。
“咳咳咳......”
谢嗣音终于醒了过来。
在对上红尾蛇的一瞬间,女人瞳孔一缩,几乎要喊出声。
大眼对小眼,二者彼此对视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女人慢慢转头看向仡濮臣,眨了眨眼,就在仡濮臣以为她不会再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女人终于出声了:“啊!!!”
谢嗣音忍不住想捂脸,那时候的她不是如今的她。
所以,这个女人......不算是她。
大祭司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掩了掩耳朵:“再叫,还把你扔出去。”
云安郡主当即就收了声,狠狠一闭眼,手指着脖子上的红尾蛇颤颤巍巍道:“把它拿下去!”
“就你这个胆子,还敢上我的山?”大祭司嗤笑一声,不无嫌弃地道。
男人嘴上说着,手指却将其提了下来,红尾蛇乖巧地在男人手上绕了一圈,一双灰青色的三角眼满是无辜。
见红尾蛇走了,云安郡主那一张几乎白到透明的梨花面才慢慢红润起来。
她没搭理他这茬,咬了咬唇,朝他道:“多谢大祭司又救我一次。”
大祭司轻哼一声,语气骄矜,似乎很是不以为意:“那些人敢在我的山上撒野,就是找死。至于救你......”
“不过是顺路的事。”
当时的云安郡主没有瞧出来这个男人的别扭,如今的谢嗣音却一眼就发现了。
她怔怔地望着此时犹骄矜傲慢的大祭司,又想到他最后一身是血的坠落山崖,心头一时忍不住的发涩。
云安郡主哦了一声,想了想道:“可大祭司救了我是事实,倘若有一日我能回去,定会重谢。”
本来还风和日丽的大祭司,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阴沉起来了。
男人嗤笑一声,站起身冷声道:“本座稀罕你的重谢?行了,从本座的床上滚下去。”
云安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呲溜一下,从他的床上跳了下去。
大祭司瞧着她这副如遇蛇蝎的表情,眯了眯眼睛,语气危险道:“睡了本座的床,就这么让你惊恐?”
云安郡主:......
谢嗣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男人,真是从始至终的别扭。
云安郡主深吸了一口气,道:“云安折腾一天,还没有洗漱,担心弄脏了大祭司的床榻。”
大祭司上下瞧了眼女人,果然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确实脏得很!”说着又满眼嫌弃的瞧了眼床榻,继续道,“都换了。”
云安郡主:......果然。
不过男人到底不再揪着她乱发脾气了,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将一应床褥扯了下来,出门让殿内仆人拿了一套全新的换了。
等收拾妥当之后,天色已经大黑。
云安郡主同男人一起吃完饭之后,一脸纠结的看着他。
大祭司转了转手中短笛,哼道:“做什么?”
云安郡主咬了咬唇,低声道:“今晚月色很好。”
大祭司扬了扬眉,细细瞧着她的眉眼,低应了一声道:“嗯。”
云安郡主轻咳一声,含糊道:“大祭司今晚还去后殿吗?”
大祭司忍不住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慢慢弯了起来,又不知想到什么,努着力往回压了回来。
“走吧。”
走了两步,见身后女人一动不动,声音略有不悦:“走啊。”
云安歪了一下头,恍然过来......他难道以为自己是邀请他一起去后殿?
女人咬了咬唇,干脆直接同他道:“大祭司,我一会儿要沐浴。”
大祭司顿时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斥道:“拐弯抹角!要洗澡就直说,难道本座还稀得瞧你不成?”说着扫了眼女人,嫌弃道:“上下总共也没有几两肉,抱起来都硌手。”
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云安郡主直接气笑了,低骂道:“混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第78章 骗子
谢嗣音于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 头顶还是客栈中的冷帐凉衾。梦里场景清晰可见,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是刚刚做了梦,还是此刻在梦里。
她无知无觉地发了一会儿呆, 缓缓坐起了身, 一刀一刀地开始剖开往事回忆。
那一次,姆赤蜒的人没有将她带走。
仡濮臣也不知给殿内剩下的人做了什么,反正自此之后, 每个人见了她都同看到极端可怕的事物一般, 再没有一个凑上前来。
谢嗣音没有去问那个阿基的结局, 想也知道, 不可能会有很好的结果。
她没有多余的善心可怜别人。
在这样的地方, 多可怜别人一分,她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仡濮臣仍旧是一副傲娇讨人嫌的模样,白天寻各种事情给她找茬儿, 到了晚上......就会十分诚实且习惯的将她揽在怀里。每次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仡濮臣揽着她取暖;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就换成了谢嗣音抱着他不撒手。
这也怪不得谢嗣音, 实在是冬日的雷公山越来越冷了。男人虽然刚开始冰冷冷的,但是到后面......总会比她更滚烫一些。可这样搂搂抱抱,总免不了出个什么错。
谢嗣音记得清楚, 那一天是小寒。
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
她套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在殿内嘚嘚嗦嗦骂道:“你好歹还是大祭司呢, 这么大......一座神殿......怎么连个炭火......都没有?”
男人身上冷冰冰的, 却似乎浑然不觉冷意, 噙着笑逗弄指尖的红尾蛇, 偶尔抬一眼瞧她:“我这个大祭司不过是被囚禁在神龛之上的象征,只要活着就行。至于冷不冷, 有谁会管呢?”
谢嗣音抿了抿唇,在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站在他一边骂道:“那些人太混蛋了!等父王收伏了苗疆,我定让他日日给你送些红萝炭上来。”
仡濮臣面上的笑意淡了淡,没什么意思的将红尾蛇拨弄开,朝着女人伸手,示意她过来。
谢嗣音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刚刚弄了蛇的手指,绕了半圈取了个毛巾,才过来先给他擦了擦手。
仡濮臣直接气笑了,握着她的手腕直接就将人拉了过来,声音低哑危险:“还敢嫌弃我?”
男人离得太近了,气息几乎直接碰上了她的脸颊。
谢嗣音低呼一声,双手抵着男人肩头,用力推了推却纹丝不动。女人深吸一口气,板着脸认真道:“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是......嫌弃小红。”
红尾蛇本来就被主人扔了个仰倒,心头正委屈着,转眼就被这个女人嫌弃。登时,弓起了身子,冲着她嘶嘶作响。
谢嗣音手指下意识紧了紧男人衣服,降低了声音,低柔中还带着一丝委屈道:“你看,他不喜欢我。”
仡濮臣饶有趣味的瞧着她,直将人瞧得心头七上八下了,才出声道:“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