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神色一僵,唇角皱纹颤了颤:“只是如今已然这个样子了,还请大祭司救我们苗疆于水火之间啊。”
话音落下,所有人登时俯身磕了下去,口中连连哭嚎道:“求大祭司救我们苗疆于水火之间!”
仡濮臣面色不改,抱着人转回了身,声线一如既往的冰冷:“覆水难收,事已至此,你们求我也没用。当初既然做了选择,如今不管什么后果都且受着去吧。”
眼瞧着大祭司就要转身走人了,身后一个年轻人再跪不下去,猛地站起身道:“大祭司如此袖手旁观,可是因为你怀里那个女人?”
“我们都听酋长说了,只要有这个女人在手,酋长大人就有七分的胜算挽回战局。”
“可大祭司却死死不肯放手,难道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整个苗疆都死于此战吗?”
谢嗣音身子一紧,下意识的看向仡濮臣。
仡濮臣脚步顿了一下,看也没有看她,微微侧过脸去看众人,冰冷的日光将高山积雪都映了进去,似讥似讽:“有这个女人就能挽回战局?”
“你们是高估了这个女人,还是高估了你们的酋长大人?”
男人慢慢转回身子,冷冰冰的扫了一圈,缓缓开口:“姆赤蜒不知是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异想天开地做起了春秋大梦,你们也都跟着他一股脑地冲。也不想想他姆赤蜒能分到的好处,你们能分到半个?如今眼瞧着鸡飞蛋打,不成气候了,就开始把心思放到不三不四的歪门邪道上。”
“战事也过了这么些日子了,难道流得鲜血还不够让你们动动脑子?”
“将希望放到一个女人身上,也亏得姆赤蜒敢说,你们敢信!”
说到这里,仡濮臣似乎一点儿耐心也没了,冷冷扫了一圈众人道:“都滚吧。”
“如今战事已然无可转圜,但是罪不至灭族之祸,日后都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过活,朝廷不会给你们所有人死路。”
谢嗣音仰头瞧着男人,面色雪白认真,瞳孔黝然晶莹,若雪山神祇。
平心而论,仡濮臣如果愿意......真的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直到殿门砰地一声关闭,隔开外头所有的哭喊,仡濮臣抱着人往回走,目光向前,唇角微翘:“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喜欢我了?”
谢嗣音猛然收回视线,别别扭扭道:“不是......仡濮臣,我觉得你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人。”
仡濮臣嗤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笑:“在苗疆,可不时兴做好人。”
谢嗣音咬了咬唇:“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仡濮臣停下脚步,盛满了笑意望着她:“嘴上的谢谢我可不收。”
男人话里有话的意味太强,谢嗣音垂着眸子当作没有看懂。
仡濮臣翘了翘唇角,心头仿若一树树梅花盛开,愉悦至极。
第81章 密友
自从那日之后, 九黎宫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谢嗣音足足烧了两天时间,在床上躺了三天。每次醒来之后,有心想问男人战事如何, 可仡濮臣回回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随口敷衍她一番。
谢嗣音咬了咬牙,也不再多问。等父王攻下玉龙屯,自然就会知道自己在山上。
如今她需要处理的, 是同仡濮臣的关系。
二人同榻而眠多日, 仡濮臣似乎已然将她当作他的女人。每日里, 要抱就抱, 要亲就亲。谢嗣音回回挡不住他的侵袭, 也就半推半就随他去了。
不过,每一次亲完之后,她都会有意无意地挑衅着他的底线。男人经常会被她气得跳脚, 但是眼中再没有了杀她的意思。
这就是谢嗣音的所求。
她也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过了小雪,就是大雪。
大雪那天,一早就下起了厚厚密密的大雪。殿内冷如冰窖, 谢嗣音哆哆嗦嗦的裹着被子:“大祭司,你就不能让山下的人送些炭火吗?”
仡濮臣手中半支着腿笑道:“过来,抱一抱就不冷了。”
谢嗣音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理会他这越发流氓的话语。
仡濮臣叹了口气,主动起身走了过去, 摸了摸她的脸:“真的那么冷?”
谢嗣音将双手从他脖颈儿钻了进去:“你瞧瞧冷不冷?”
仡濮臣好笑地抓着她的双手, 放在唇边呵了两下, 目光炯然的看着她:“是有些冷。”
男人的目光清亮黝黑, 如同一面玄色古镜,将她的身影映得清清楚楚。谢嗣音有些不自在的撤了撤手指, 却被男人攥得严实,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躲什么?”
谢嗣音佯装强硬,反驳道:“我哪有在躲,不过是你身上太冷了。”
仡濮臣唇角噙着笑意,望着她点了点头:“是我的不是,让云安郡主受委屈了。”
谢嗣音咬了咬唇,哼道:“你好歹也是大祭司,这九黎宫也是在雷公山上,怎么会没有一点儿炭火?难道你过去冬日里就从来没有用过炭火?”
仡濮臣笑意淡了些,松开她的手,坐到她的身边将人抱在怀里,低声应了一句:“嗯。”
谢嗣音如今已然对他的情绪十分敏感了,她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道:“仡濮臣,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快乐?”
仡濮臣似乎没什么反应,就连拢着她身子的手都没有颤一下。但是谢嗣音却从这无形而短暂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她几乎在警鸣声中吞了吞口水,回握住男人的手指:“仡濮臣,你别难过。”
仡濮臣望着女人细白软嫩的指尖,低笑一声,将下巴搁在女人后颈,温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你怎么会觉得我难过呢?我若是难过了,总会有寻开心的法子。”
谢嗣音在他怀里微微挣扎着转过半边身子,在他的视线下,凑上前吻了吻他眼下的朱砂痣,声音温软:“仡濮臣,人都是会难过的。”
“就像你若是强迫我,我也会难过。”
仡濮臣眸光下垂,几乎望进了她一汪清泉般的眸子里,幽深沦陷。
谢嗣音红唇慢慢上移,轻吻落在他的眼皮:“我这样对你,你开心吗?”
仡濮臣喉咙上下动了动,滚烫的呼吸正好喷在女人脖颈下方,声音沙哑呢喃:“小雀儿。”
谢嗣音重新往下,咬了咬他的朱砂痣,低斥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仡濮臣低嘶了一声,沙沙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嗯?”
“如同掌中玩物一般,我不喜欢。”女人的声音带娇似嗔。
仡濮臣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而后抬手勾着她的后颈,吻上她的红唇。
“你不是。”男人含糊的声音几不可闻,“你是上天眷顾,才得以掉落到我山里的小雀儿。”
男人吻得温柔多情,同他平日里表现得迥然不懂。谢嗣音被他吻得心尖酥麻,慢慢闭上眼接受他的给予。有时候她想假戏做得久了,是不是真的会当真。
如今,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他的亲近。亲吻拥抱,就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对缠绵悱恻的眷侣。
男人似乎感觉到她的分心,重重咬了咬她的唇,目中都是不满:“在想什么?”
谢嗣音勾着他的下唇,讨好的亲了亲:“没什么。”
仡濮臣冷哼一声,心头的不悦又被她这份讨好给抚平了,轻哼一声:“我一会儿下山一趟,你......跟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谢嗣音一愣:“下山做什么?”
仡濮臣握着她的下巴,重新辗转着吻了又吻,方才缓缓道:“姆赤蜒着人停了上山的供奉。”
谢嗣音眨了眨眼,半张着嘴道:“他怎么如此无耻?”
仡濮臣低笑一声,赞同道:“他就是这般无耻。”
“那你想怎么做?”
仡濮臣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将她鬓间的散发捋到耳后:“你想去看吗?”
谢嗣音身上的鸡皮疙瘩猛地就起来了,这个人的手段......想也知道不太温和。说实话,她不太想去看。但是,如果她单单留在这里的话,如果姆赤蜒的人再偷偷上山,她根本没有半点儿反抗之力了。
仡濮臣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干涉。
谢嗣音神色似乎有些犹豫:“有我在,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仡濮臣勾了勾唇:“你以为我下山是去做什么的?”
谢嗣音望着他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牵着他的衣袖道:“去给人添麻烦的。”
仡濮臣低低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将人拦腰抱起直接在地上转了两圈,目光发亮的望着她:“正是如此。”
谢嗣音连忙揽住他的脖颈,惊呼一声:“仡濮臣,你放我下来。”
仡濮臣直接抱着她往外走,声音愉悦:“不放,也不会再放了。”
当时的谢嗣音埋在他胸前,眸中一片冷清,完全不知道这句话一语成谶,造成之后诸多苦果。
“昭昭,你醒了吗?”
门外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谢嗣音的记忆被拉了回来,目光清明的转向门口,瞧了有一会儿,方才出声道:“醒了。”
陆澄朝顿了顿,清冷如玉的濯濯声响起:“宣王爷......出事了。”
谢嗣音心神一晃,直接赤着脚下床开了门:“怎么回事?”
女人一身白色中衣,乌发还散在胸前,面色冷然,眸中却瞧不出什么慌意。只是他目光一垂,连忙错开眼神:“昭昭,你别急。等你收拾好了,我再进来。”男人说完退后一步,似是准备回避。
谢嗣音摇了摇头,拉住他的衣袖,出声道:“你先说什么情况?”
陆澄朝叹了口气,低声道:“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昨日午后陛下召宣王入宫,可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殿内就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紧跟着......”
“陛下就将宣王下了昭狱。”
谢嗣音抿了抿唇,下颌绷紧:“太后呢?”
这才是陆澄朝觉得事情严重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干涩道:“太后听说之后就去了大政殿,可没能见到陛下,就被陛下的人......强行请了回去。”
谢嗣音眸光一缩,身子往后一晃,被陆澄朝连忙扶住。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桌前坐下,低低道:“连太后都不见?”
陆澄朝将房门关上,上前给她倒了一杯水,低声安抚道:“昭昭,你别急。事情未必就是我们听到的模样,陛下这么些年是如何厚待宣王府的,你我都有目共睹。而今宣王入狱,但宣王府一脉并没有受到牵连,现下也没有什么旨意降下来。或许,其中有什么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谢嗣音没有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我们今日回京。”
陆澄朝点了点头,将水杯放下,温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我们都不在京城,消息难免有些滞涩。等到了京城之后,你我见机行事也好说一些。”
谢嗣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什么,猛然抬头问道:“陈挺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陆澄朝眸光顿了一下,想到昨日场景,迟疑道:“昭昭怀疑什么?”
谢嗣音直接站起身,转身走到窗边,支开一扇小窗,望着窗外蓝天缓缓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陆澄朝从衣架上捡起披风,走到她身后,刚要给她披上,就被女人侧着身子避开了。男人手指一顿,面色如常的将衣服递给她:“如今虽然已入了夏,但还是小心着凉。我稍后再进来。”
谢嗣音也觉出了几分尴尬,点了点头,等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