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真真!陆澄朝,你想做什么?”一个男人从后花厅跑了出来,一身宝蓝色对襟窄袖水纹衫,面目俊朗,但眼下青黑,俨然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哗啦啦!”华阳脖颈前带着的珍珠串子,叮叮当当的坠落在地。
陆澄朝收剑入鞘,望着她的目光没有一点儿情愫,冷冰冰道:“郡主身为宗室贵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需要在下来教吗?”
华阳一动不动,眼中泪珠连连,恍如那些断线珍珠。
谢遇急忙上前,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面色忿忿的看向陆澄朝:“澄朝,真真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是不懂。你既然不愿,何苦跑到我承平王府来招惹她?”
陆澄朝看到谢遇出现,心头微动,面色仍旧不变:“谢世子,令妹就交给你管教了。”话音落下,转身就朝着府外走去。
华阳猛地推了一把谢遇,几乎声嘶力竭的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陆澄朝!”
“你难道不想要谢嗣音活命了吗?”
陆澄朝脚步一顿,转过身去,目光冷冷的望着华阳:“郡主,意气用事往往并不能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华阳脸色一白,身子往后一退,被谢遇及时扶住。谢遇气恨得不行,朝着他怒道:“陆澄朝,你若是还想谢嗣音活命,最好不要再激怒真真了。”
陆澄朝视线慢慢落到谢遇身上,声音如常:“世子,便是我什么都不说,华阳郡主又会放过昭昭吗?”
说着,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挪移至谢妙真脸上,似乎瞧不见她的满脸泪痕一般,继续道:“可是郡主,昭昭死了,您能得到什么呢?”
“您什么都不会得到。”
华阳听得心都碎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情窦初开就喜欢上了陆澄朝,可是,他偏偏喜欢上了云安。最让人痛恨的是,她的死对头却半点儿不知珍惜。
为什么?凭什么?
她拼了命也想得到的男人,凭什么谢嗣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他。
谢嗣音如今已经成了破鞋,他为什么还会如此对她?
陆澄朝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上前几步,走到华阳的身前。谢遇一脸警惕的看着他:“陆澄朝,你想干什么?”
陆澄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素白帕子,递给华阳:“是煦之配不上郡主。”
“郡主,世间所有,唯独感情不能强求。总有一天,郡主也会遇到那个眼里只有郡主一个人的男人。到时候,郡主再将那个人招为郡马爷吧。”
“煦之,这一生只爱昭昭。”
“纵百死而不悔。”
华阳眼前朦胧一片,看着男人指尖的丝帕都似乎感觉在颤抖。她慢慢接了过来:“陆澄朝,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陆澄朝抿了抿唇,冲她露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微笑:“她可以哪里都不好,但我还是会喜欢她。”
“郡主,也会有一个人这样对你的。”
话音落下,陆澄朝退后一步,朝她躬身行了一礼:“煦之,预祝郡主早得佳婿。”
男人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谢妙真攥着帕子低低的哭了起来。谢遇看看陆澄朝的背影,又瞧瞧哭成一团的妹妹,暗骂了一声,抬脚追了出去。
一树一树的花落,满院繁花窸窣之间落了一地,又被碾过脚底,零落成泥。
仡濮臣脚下踩过落花,声音带笑不笑的叫了一声:“寨柳乃。”
寨柳乃正带着金蛊人在城外山林晃荡,面上的悠悠之色瞬间退了下去。他从树上飞身向后,隔着数米距离冷声道:“仡濮臣,你没死。”
“你还活着,我怎么会死?”仡濮臣轻笑一声,桃花眼中溢满笑意。
寨柳乃眯了眯眼,瞧着他一身的狼狈模样,也卸了大半的惧意,跟着笑道:“你如今不过强撑着不倒,重伤之身还敢跑到我的面前,是真的瞧不起我啊!”
仡濮臣低笑一声,下巴点点他身后倒下的那一片金蛊人:“我怎会瞧不起你?你如今可是越发出息了呢。”
寨柳乃看着身后悄然间倒下的大片金蛊人,面色甚是难看。伴生虫陷入昏迷,谢嗣音的阴蛊也已经解了。按理来说,仡濮臣应该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再活着回来?
仡濮臣瞧着他勾了勾唇,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直接道:“道长,看您的了。”
寨柳乃顿时大惊,这里除了仡濮臣和那个小道童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人?他急忙退后,手中紫金箫凑到唇边,试图将剩下的所有金蛊人都召到身边,可刚刚发出一声短音,身后风声袭来。
寨柳乃头都没回,就摸出一点蛊虫朝后掷了出去。可刚刚脱手的瞬间,他就发现自己失策了。眼前一道白芒闪过,人还没反应过来,脖颈一酸,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寨柳乃一倒,剩下的金蛊人也就不足为患了。
仡濮臣半靠在树边,掩着胸口低低喘息,似乎这么一会儿的走路已经消耗了他很大的力气。
浮云子走到仡濮臣面前,皱着眉道:“你还能撑着吗?”
仡濮臣点了点头,朝着小道童招了招手:“过来。”
小道童咬了咬唇,刚刚他那条红尾蛇吞噬金蛊人的画面,他都瞧见了。又吓人又恶心,他不想靠近这个人了。
仡濮臣微眯了眯眼,重复了一遍:“过来。不然,我就将你练成听话的傀儡。”
小道童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搀着他:“你你你......你不许吓唬我。”
仡濮臣嗤笑一声,借着他的力气朝着寨柳乃走去:“胆小鬼!”
小道童撅了撅嘴,不敢搭话。
仡濮臣走到寨柳乃面前之后,慢慢蹲下身子,在他脉门处一探,跟着点过他几处大穴,又将他身上的蛊虫都一一捞了去,才慢慢站起身道:“道长,这个人暂时不宜杀了,并且......还得辛苦您带着他一起进京。”
第86章 进宫
出了承平王府, 陆澄朝越走越快,一直上了马车,才冷声道:“去都尉府。”
听雨愣了一下, 也不多话, 径自上了车,扬鞭就准备走。
这时候,谢遇从承平王府追了出来, 直接跑到马车前拦住他道:“陆澄朝, 你给我下来。”
陆澄朝撩开车帘, 一双长眉细目冷冽冰凉:“谢世子。”
谢遇上前一步, 将听雨从马车之上揪了下来, 恶狠狠的看向陆澄朝:“陆澄朝,你跑到我承平王府,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陆澄朝目光如水, 波澜不惊:“没什么意思,只是望令妹善自珍重。”
谢遇登时气笑了,上手揪住他的衣领:“没什么意思?善自珍重?陆澄朝, 你真当我承平王府是好欺负的是吗?”
越说越气,谢遇的脸色都气得发红,逼上前去狠狠道:“你既然对真真无意, 那么跑过来将她撩拨一番,又假仁假义的祝福她一句是做什么?陆澄朝,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真真喜欢你, 我就不敢对你怎样!等到......”
男人顿了一下, 继续骂道:“等来日, 本世子得了机会,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方才泄心头之恨。”
陆澄朝慢慢捏着男人的手腕,轻轻推开:“谢世子之言,煦之受教。”说着,不顾谢遇猛然痛苦的表情,偏头看向听雨:“我们走。”
听雨从另一侧上了马车,扬起鞭子就走,谢遇差点儿被撞个正着,连连后退,才稳住身形,没有摔在地上。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朝着英国公府的马车扬声骂道:“他娘的王八蛋陆澄朝!你别落在老子手里。”
等远远离开了承平王府,听雨才紧绷着唇道:“世子,您今日何必如此激怒承平王世子和郡主呢?那日寨柳乃不是跟您说了......?”说到最后,听雨连忙闭上了嘴。
陆澄朝双眼微阖,声音淡淡:“昭昭明知这个时候进宫凶多吉少,她还主动暴露自己进宫,只有一个可能。”
听雨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道:“什么可能?”
陆澄朝慢慢睁开眼睛,吐出两个字:“谢辞。”
听雨心下一惊:“难道谢世子还没有出城?不是说宣王爷的人已经护着他走了吗?”
马车内光线阴翳,清风吹过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光就这样透了进去,落在男人鼻梁之上,清透冷冽。“他们兄妹向来一个性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情况下,谢辞怎么可能会走?”
听雨压低了声音,犹豫道:“那郡主进宫,其实是为了......谢世子行动?那谢世子打算做什么呢?”
“难道是......劫狱?”听雨不自觉的将声音压到了最低,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太可能,摇了摇头,“昭狱设在宫内。宫门一关,他们便是想劫狱都不可能。”
“除非......发动宫变。”
这个念头一出来,听雨双眼都瞪大了。
陆澄朝面色如常,声音如旧:“他们或许想逼着谢辞这样做,可谢辞若是真的想这么做,那么昭昭就不会进宫了。”
听雨拧了拧眉:“世子,那谢辞究竟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猛然反应过来,“既然云安郡主动了,那么谢辞定然也动了。他去了哪里?”
“难道是去了承平王府?您刚刚......刚刚去承平王府,是为了吸引承平王府的注意力,给谢辞机会?”
陆澄朝没有出声。
听雨沉吟半响,继续道:“世子,我们消息知道得太晚了。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稍有不慎,就是灭门之祸。那寨柳乃在您和郡主回来前夕,故意跟您透露消息,压根就不怀好意。说什么顾念您的救命之情,可做的桩桩件件分明就是将您往火坑里推。”
“世子,如今的汴京城就是一滩浑水。您若是现在就加入战局,只怕......”说到最后,听雨表情已然急了。
“行了。太后出自英国公府,陛下也对英国公府一向优渥。于忠于义,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束手旁观。我至今没有动作,只是是想逼着昭昭主动求我罢了。”
听雨叹了口气:“可是世子,当日之事,寨柳乃经手的人不在少数。如今整个京城怕是没几个......”
“行了,走吧。昭昭撑不了多久。”
听雨知道世子这是不想再听下去了,慢慢住了口,可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世子,要我说,郡主求不求您的,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郡主在您的身边。您当初若是果断一些,将她困在身边,或许也就没有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了。”
陆澄朝这回没有说话,良久才嗤笑一声,声音里说不出是苦涩还是痛恨:“我也想过......若是像仡濮臣一样,将她强制绑在身边数月之久。那时候,她会不会又重新爱上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一叹:“可终究不一样的。倘若因为我,让她没能救下父兄。那她这辈子都不会爱我了。”
“都说时也,命也。倘若我果真时运不济......”
说到这里,马车里久久没有声响传来,听雨心下一酸,忍不住怨恨自己说错了话。
车外风声簌簌,卷起车帘一角,露出男人低垂的身影。
他慢慢抬头,带着戾气的声音顺着风声消弭于无形:“那即便逆势而行,我也要将她重新拉回身边。”
大政殿辉煌如旧,谢嗣音跪在殿下,垂首无声。
永昌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十二冕旒将他的眉眼表情遮挡得严严实实,显得阴沉晦暗。二人就这么一跪一坐,不知过了多久,永昌帝冷冷出声道:“云安,你来了。”
谢嗣音抿了抿唇,声音清朗:“听闻陛下身体抱恙,特意赶来看望。”
永昌帝将桌上砚台朝着谢嗣音脑袋一扔,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滑了下来。永昌帝似乎没有看到一般,冷然道:“云安,强行闯宫,这就是你的看望?”
“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
谢嗣音擦了擦滴到眼皮的血渍,低声道:“臣女挂念陛下心切,一时失了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永昌帝轻笑一声,手指落在龙案之上轻敲了两下:“恕罪?犯了罪又如何能轻易饶恕?”
谢嗣音没有抗辩,而是俯下身子,微一叩首问道:“听从陛下发落。”
永昌帝眯着眼瞧了她一会儿,出声道:“昭昭果然比你的父王乖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