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他笑声一顿,声音渐渐变得阴戾起来:“俗话说夜长梦多,倘若到了这个时候,被你们这些小辈将人劫走了。那本王多年筹码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那倒确实。”谢嗣音似乎没有听出承平王声音中的杀意,继续道,“不过,您若是这个时候杀了父王,那多年的筹划才会付之东流。”
承平王面色一冷:“云安,你还做了什么?”
二人前后跟着数人,这个时候却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宣王的叫骂声,时不时的从最深处传出来。
“宫内没有噩耗,那哥哥就会始终抱有希望,来营救我们。可如果宫内一旦传出噩耗,哥哥定然离京整合南北边疆所有将士,一同进京勤王!”
“王爷,您猝然出手,控制了汴京。但是,您没有控制所有边防将士,也根本控制不了。”
“而只要哥哥离京,王爷你同苗疆酋长的密谋书信就会在第一时间散落大雍每一寸土地!到了那个时候,勤王军队用不了多久就会踏平汴京。”
谢嗣音望着他笑得静谧笃定:“王爷,你谋算来的这一切又能持续几天的时间?”
“是继续您的阴谋算计?还是寄希望于苗疆巫蛊......寨柳乃?”
“退一万步讲,就算寨柳乃能够以一己之力助您平了祸乱。可此人野心勃勃,那个时候,您又该如何对付他吗?”
“那个时候,成为一个傀儡,就是您想要的吗?”
整个甬道瞬间无风自动,跟着的人额头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却一声不敢吭。
谢嗣音安静的看着承平王,似乎浑然不觉满室杀气。
承平王阴沉着脸瞧了谢嗣音半响,最后冷冷的拍手,赞道:“好啊!真是好!你倒是替本王考虑得周全!”
“你是算准了本王不会杀你吗?”
谢嗣音摊了摊手道:“王爷若是想杀我,尽可以动手。云安没有一点儿还手之力。”
“不过,云安倒是想跟王爷赌一局。”
承平王冷笑一声:“赌什么?”
“就赌如今的局面。”
承平王这回是真的笑了:“云安,你还真以为本王看不透你打的算盘?”
谢嗣音轻笑一声:“怎会?王爷,我的心思都是明摆着的。我想要父王好好活着,哥哥也是如此。”
“只不过您需要时间来抓我哥哥,而我宣王府......也需要时间来自救。”
“三日之内,你若是抓到哥哥,那我宣王府满盘皆输。你若是抓不到哥哥......”
承平王皮笑肉不笑道:“让我放了你宣王府满门吗?”
谢嗣音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闲适:“怎么可能?那不是为难王爷吗?云安不会这么为难王爷的。”
“你若是抓不到哥哥,那我们的性命就尽数交给王爷了。”
承平王呵呵一声:“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亮。不过,三日时间太久了,一日。”
“本王明日若是捉不到谢辞,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到此为止吧。”话音落下,承平王径自朝着昭狱之外走去,“将云安关进去吧。”
一道铁门隔开两个世界,承平王甫一出来,正午日光狠狠扎了他眼睛一下,身边跟着的亲卫走上前道:“王爷,您当真跟云安郡主赌这一天?”
承平王双手背在身后,微眯着双眼看向不远处的重重宫阙:“她这一手光明正大的阳谋手段玩得好啊!本王就算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也还是忍不住应下。”
“但本王不会任由着等三天时间。就像她说的,倘若真的将谢辞逼急了,后果就不是本王想要的了。”
亲卫咬了咬牙:“王爷,您等待了这么多年,万不可功亏一篑啊!”
承平王深深叹了口气:“本王如何不晓得!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得加倍小心。可如今云安入局,乍然将本王所有的计划都搅乱了。”
亲卫目下一狠,手掌往下一划:“王爷,要不将她......”
承平王紧绷着唇没有说话,最后咬了咬牙道:“再等一天。”
“传令下去,巡逻司、京畿指挥司全部出动,本王要在明日的这个时候见到谢辞的首级!倘若还没有找到人,就让他们提头来见!”
亲卫顿了顿,拧着眉道:“王爷,汴京城多是王公贵胄,没个名头总是不好进去搜捕。而且,谢世子过往也素有名气,一些人倘若顾念旧情,将其私藏起来,怕是也不容易找到。”
承平王冷着脸想了一会儿,道:“就说宣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宣王世子潜逃在外,谁若敢收留谢辞,等同谋反!”
“还有,将消息放出去——”
“明日午时,宣王府满门在午门处斩。”
“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谢辞给逼出来!”
长风倏然荡起,山雨欲来风满楼。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汴京城都沸腾起来了,不是乍然的沸腾,而是被闷在水壶里那种暗自咕嘟的沸腾。
“意图谋反?封城搜捕?”陆澄朝刚刚回府,就有人过来汇报,他冷笑一声,“承平王真是等不及了。”
听雨快步跟在男人身后:“怕是郡主将他逼急了。世子,我们如今该做什么?”
“宫外的,继续藏着。宫里的......”陆澄朝顿了一下,冷声道,“安排下去,必须将人安排进昭狱。”
“是!”
陆澄朝继续问道:“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听雨摇了摇头,面有难色:“太后那边看得严,什么消息也没敢递。”
“嗯,没有就算了。如今宫里所有的线人,都紧着昭狱。”
“世子放心。”
夜幕低垂,整整一天的时间,数千人将整个汴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连个谢辞的影子都没找到。
而守在宣王府的铁衣卫一大早就闯进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却只抓了一些仆人,灰溜溜的回了宫。
有小道消息说,宣王妃不见了。
一众世家都撇了撇嘴,谁家没有几个暗室地道。宣王妃会走,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没有人说话罢了,不仅不说话,所有人还都格外配合。但结合这个结果来看,其中的讽刺意味不免有些强烈了。
赵予辛走走停停,一直从早走到晚,明明知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却仍旧忍不住焦虑。
直到亥时,赵予辛慢慢将目光落到西墙的长剑之上,咬了咬牙,一把抓了上去,抄起长剑就要往外走。
还没迈出房门,后窗突然发出一道窸窣声响。
赵予辛猛地转身看过去,一道矫健身影轻轻落地。是她曾经在心底描摹了千万遍的身影。
她眼眶一红,将长剑一扔,直接扑了上去。
谢辞被她扑的往后一退,腰身靠到窗沿:“赵......”
赵予辛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一把拉开男人的黑色面巾,垫着脚就亲了上去。
真是一连击。
谢辞双眸微睁似是被吓到了。赵予辛却不想看他,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抓着他的两只手腕,不让他反抗。
可亲了半响,男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赵予辛心头一酸,慢慢睁开眼睛,低垂着头,后退一步,声音闷闷:“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谢辞低低应了一声,仍旧没有别的反应。
赵予辛更觉得难堪,转过身道:“你没事就好,我......”
话没有说完,身后男人拽着她的手臂一把扯进怀里,目光深邃的望了她一眼,而后慢慢低下头去,声音低沉喑哑:“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姑娘家主动。”
赵予辛愣愣的瞧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了。
男人身上浓烈的檀香味道瞬间蹿入了鼻腔之中,赵予辛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慢慢抬手,狠狠掐了下男人的耳朵。
谢辞轻轻嘶了一声,抬起头不悦的看向她:“做什么?”
不是做梦。
赵予辛闭上眼睛,继续凑上前去:“继续。”
谢辞真的被她气笑了,往旁边一退,站直身子,重新恢复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赵予辛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唇,目光始终不离男人干净湿润的薄唇。
谢辞被她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去:“我走了。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句,不用担心我。”
赵予辛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腕:“等等,你要去哪里?”
“如今全城戒严,明日,明日午时......”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谢辞低头看着她的手指,不像妹妹那般白皙细嫩,但是瞧起来筋骨青葱,很是漂亮。
赵予辛心下不安得很:“你和昭昭究竟是怎么计划的?难不成明天真的要去劫狱吗?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女人越说越急,失声道:“你让我不要担心,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如何能不担心?”
谢辞静静瞧了她一会儿,轻呵一声:“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赵予辛深吸一口气,这个闷葫芦。
她松开他的手,忍不住骂道:“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你的死活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我只是替昭昭问你一句罢了。”
谢辞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那我走了。”
赵予辛又连忙拽住他,眼眶都急红了:“混蛋谢辞!”
谢辞似是很少笑,笑起来,唇角微微一勾就收了回去:“嗯,我混蛋!”
男人又说了一遍:“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话音落下,谢辞直接从窗户又翻了出去。
赵予辛来不及再说什么,就眼睁睁的瞧着他消失在黑夜之中,目光一时有些发怔,心头更是说不出的怅惘焦躁。
整整一晚,赵予辛都没有睡着。不仅是赵予辛,整个汴京城就没有几个能睡着的。
“进不去了!”小道童溜溜哒哒地到城门口转了一圈,然后重新回到马车前,看着面色越发惨白的仡濮臣闷声闷气道。
过了这么些日子,小道童觉得仡濮臣也不算个坏人。虽然仍旧还时不时欺负他,但瞧起来有人情味多了。
师傅说:有了感情的人,就不再是彻头彻尾的坏蛋了。
“你真的没事吗?”小道童咬了咬嘴巴,哼哼唧唧道,“你别还没进城就死了。我可先说好了,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负责埋你!”
仡濮臣半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听见他这话,薄唇微掀:“放心,到时候我会先提前送你去奈何桥探探路!”
小道童身子往后一缩,嘀嘀咕咕的又开始骂他。
“静虚,安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