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在想什么?”
安嬷嬷是她的陪嫁,自小一起长大的又嫁进谢家老侯爷,问起话自然也不必拐弯抹角。
上官氏手里的帕子拧成了绳,犹豫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丫鬟是不是我买错了。”
当初是怕谢云笙不能人道,她心乱如麻才听了别人另辟蹊径说找个窑姐开开荤,事成了,药方用过了,倒掉药渣就是,不成,怎么来的人再怎么送回去。
只是谢云笙开口主动开口求,她难得见他求过什么。
又见盛愿老实才留下的。
平日里的下人,哪怕自小在院子里服侍的,也没见过谢云笙如此紧张。
竟然不顾自己的身子……
“前些日子,他还让我同意抬她做妾室……若当真对一个窑姐动了心,日后若是再有了孩子,这府里已经有了一个下贱的骨血,一个都容不下,更何况第二个。”
说着望着那一桌子的礼物眼底沉沉。
“主母糊涂,是不是窑姐有什么关系,最要紧的是大少爷现在有了人气。这才是高兴的事,就算是上心不过顶天了是一个妾。”
安嬷嬷上前,从一旁拿起清凉油涂在她的穴位上缓解烦闷带来的不适,低声劝解:“就算是养一辈子在府里,不过是多张嘴的事,主母难道忘了咱们提前备下的手段,那药再喝三个月就能彻底断了她怀孕的念想。”
想起那隔三差五让人盯着送过去的药汁,上官氏的脸色好了些。
刚站起身,忽而熟悉的玉杖声响在门外。
“母亲。”
见谢云笙行了礼,上官氏轻抿唇角,到底没将斥责他胡闹的话说出口。
还耐着不愿淡淡道:“你那小丫鬟如何了。”
“头上的伤处理好了,只是……”
顿了顿,谢云笙忽而一掀衣袍,如同一颗青竹稳稳跪在了地上。
“我想替盛愿求一求母亲的慈心。”
上官氏见着他下跪,险些惊到站起身,死死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才将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面无表情。
“自你腿伤了,我还从未让你跪下请安过,就连官家那也是你外祖父用上官家多年的恩情求来的特赦,免了你的跪拜礼。”
如今,竟为了一个丫鬟跪下。
安嬷嬷急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声音都带着急切:“我的大少爷,你怎得这么不爱惜身子,不过是求主母饶一个丫鬟,一时冲撞了你母亲早就没想怪罪,又何必下跪这么严重。这不是让她心里难受么。”
不管她怎么拉扯,谢云笙都稳稳跪着没有丝毫起来的意思,上官氏闭了闭眼,不愿看他这幅样子,恨恨咬牙却只能无奈点头:“告诉她好好养伤,我自然不会追究一个下人的麻烦。”
“我不是为了刚才的事求母亲。”
两人皆是一愣。
不是这事,还能是什么事。
谢云笙眉头舒展,朗声道:“我来求母亲尽快定下我抬盛愿做妾室的日子,毕竟她如今有了身孕,我不想委屈她。”
“你说什么?”
方才安嬷嬷才拿药的事安抚了她的心,这一会听到这句,上官氏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她怎么可能有孕。”
“您送来的药,早被儿子偷偷下令换了,也停了。”
顿了顿,谢云笙幽幽道:“其实您该想到的,当初买了她就是为了我那些个床第之间的事,那有孕也不足为奇,我以为,母亲你该高兴才是。”
上官氏撑着坐起身,用手指着谢云笙半天说不出话来。
……
与其同时。
幽州境地,谢云霆刚议完事,十五就抱着托盘进来。
将上面的玉米粥和一碟小菜放在桌子上。谢云霆充耳不闻,依旧整理着满桌堆积的事宜。从赶回来,这人就没挪过位置,连水都没用了几口。
十五看不过去,直接将那粥放在他眼前:“吃饭。您一天没吃过东西,这些就算你不吃不喝全部整理出来也要半个月,何必急于这一时。”
谢云霆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
“我只是等不及了,这次事宜办完回府,我就有足够的筹码开口把盛愿换到我身边。”
第78章 黄道吉日
虽然疲惫,但想起盛愿谢云霆脸上还是柔和了不少。
这次官家让他来算幽州当地的赋税,正好谢家的良田大多也在这儿,趁着人在这,把账目一起查清,也省的交出去后谢云笙还要再费心思劳累。
“若是大少爷不同意呢,还有府里那个……”
连春日宴都敢行刺,十五并不认为他家主子这次拿出所有筹码只为了一个丫鬟,就能让上官氏放弃成见。
“大不了孑然一身。天大地大,自然有我和她的容身之所。谢家的规矩多,到底束了她的性子。”
谢云霆手上整理的动作缓了缓,说这话时平静的就像要放弃的不过路边随便捡起的一块石头。
只有谈起盛愿时,唇角噙着笑。
“就为了一个丫鬟?”
“就为了一个丫鬟,你错了。”
比起十五的惊呼,谢云霆复述一遍的语气格外冷静。
哪里只是一个丫鬟的事。
他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和谢府有个了结,为了谢云笙的身子也要有个了结。
只是盛愿正好掺和进谢家的漩涡里。
“算算他们回府也应当休整好了,早定问清楚宫里定下女夷游街的日子。”
那日水祭的祝舞他只能躲在暗处,等游街时他要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也不知那丫头有没有看到树下我留的东西,又会是是什么表情。”
半天没等来回应,一抬头十五欲言又止。
谢云霆垂下眼帘,对他要说什么早已了然于心。
“这些年,我为的是什么,旁人或许还有猜测,你是最明白我的。”
十五默了默。
转身在一旁帮他整理。
……
盛愿这一昏,睡了两日才醒过来。
睁着眼看着顶上红色的软缎纱帐怔楞的半天只觉得眼熟。
等嗅到那股子药香才恍然大悟,她正躺在谢云笙的床榻上,正是刚入府那晚,只是这次睁开眼站在床边含笑的人变成了谢云笙。
“终于醒了,喝口清粥。”
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
盛愿垂目看着花递到眼前的小碗,清粥只有十几粒长庚米,却弥漫着浓烈的香气,粥的上头凝着一层粥油撒了些去年存下的桂花酿,十分诱人。
抿了一口,盛愿干渴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哑着声音轻声问道:“奴婢唐突了怎么睡在您的床了。”
她就记得被主母用杯子砸在头上,然后求饶的事。
蓦然想起惹起这祸事的那一袋子东西。
依旧有些唏嘘。
想起额头的伤,刚抬起手就被谢云笙按下。
“别碰,小心留疤。”
和谢云霆的温热不同他的掌心一贯很凉,按下后也没第一时间挪开,反而盯着她沉默。
盛愿有些异样,正巧屋外有人叩门。
谢云笙微微敛目,“进来。”
但覆在盛愿手上的掌心并没有挪开。
安嬷嬷进来第一时间也瞧见了,若无其事的若开眼:“盛愿丫头醒了就好。”顿了顿,冲着谢云笙行礼恭敬道:“主母那儿,想等盛愿姑娘醒了再问一问话。”
盛愿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立刻被谢云笙察觉,改为轻轻攥着她的手心,以此想给她些安慰。
“她刚醒,晚些再去。”
安嬷嬷摇头:“主母的意思是,醒来后立刻去见。”见谢云笙露出冷意,又急忙补着话:“若大少爷想要盛愿姑娘平安无事,想让您母亲松口答应,就让她去见见吧。”
等站在正厅外,盛愿低头看着脚下的绣鞋,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
抬头看着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谢云笙:“大少爷,主母找奴婢还是为了那日的事儿?”
谢云笙手上的玉杖紧了紧,沉吟片刻后才摇头:“她问什么,你如实说就是了。有我在。”
话音刚落,安嬷嬷就出来请人进去。
比起那日见到的上官氏,今日一见脸色比盛愿受了伤的人还要差。
执着玉轮滚着脸颊,头上还带着挡风的帽子,就连香炉里燃的都换成了安神香,倚靠在贵妃榻上闭着目。
盛愿福了福身,按着上衣的纽扣没说话,手指捏得发白。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些问题入府那日她都一一在记事簿那留过档的,盛愿虽奇怪还是咽了咽嗓子,轻声道:“奴婢自幼没见过生父,母亲三个月前病逝,养父把我卖进窑子里也就断了联系。”
“何时开始没喝我赏给你的药?”
这问题让盛愿愣了愣。
“奴婢日日都有喝。”
甚至到春日宴那几日,也喝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