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时绾眠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径直入了太子府。
"这淮乐公主未免太过目中无人…..."沈复身旁的侍卫面色阴沉,为主上打抱不平。
沈复却依旧神色如常,丝毫不因时绾眠的无礼而动怒。
他只是微微摇头,嘴角虽挂着笑意,眼底却毫无温度:"慎言。淮乐公主贵为皇室,有资格目中无人。"言罢,便登车离去。
殿内,时言玉面色阴沉,直到听闻下人通报淮乐公主到来,才如梦初醒。
他从一旁的木匣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罐,倒出几粒药丸吞下,片刻后面色才稍有好转。
"来人,备膳。"时言玉淡淡吩咐道。
待时绾眠入内,时言玉脸上立即浮现柔和之色:"眠眠,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
时绾眠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用膳。
察觉时言玉一直注视着自己却未动筷,她疑惑道:"哥哥,你不吃吗?"
时言玉摇头解释:"今日胃口不佳,晚些再用膳。"
时绾眠看着他,犹豫许久。
"怎么了?可是这些饭菜不合你胃口?"时言玉挑眉,关切地问。
"哥哥,茯苓她.…..如何了?"
时言玉似乎未料到妹妹会突然提及此事,微微一怔:"死了。"
时绾眠抿抿唇,看着时言玉那平静如水的面容,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琐事。
她定定地望进兄长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哥哥可知,茯苓已有身孕?”
提到身孕二字时,时言玉指节轻颤,猛然抬眸,正好与时绾眠对视上。
须臾之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语气中带着些许惋惜:"我已厚葬茯苓,她家中之事也尽数打点妥当。"
"成王败寇,总会有人牺牲。"
“你告知我在何处,过几日我去看看她。”
时言玉垂目,继续为时绾眠夹菜,随后话锋一转:"好……不提往事了。眠眠,再过一月便是你的生辰,我已命人开始筹备,届时将在宫中隆重举行。
时绾眠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旁的荔枝酒酿,缓缓倒入玉杯。
她轻酌一口,面上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思绪万千。
这场生辰宴表面上是为父皇冲喜,实则是在逼迫沈复不得不推时言玉上位。
沈复等人对外宣称父皇病重,可谎言终有被揭穿之日。
他们拖得越久,便越容易引人生疑。
更何况,若游牧使者来访中原时,他们尚未做出决断,必会引起游牧一族的怀疑,届时恐怕祸事临头。
昔日兵权三分,父皇握其二,沈复掌其一。
后因裴家战功显赫,父皇便将一分兵权交予裴家。
裴家也因与自己联姻,从八大家之一跃居世家名府,晋升为裴国公府。
而后哥哥遭沈复陷害,沈复伪造圣旨,将父皇那两分兵权据为己有。
可惜沈家已无皇家血脉,沈复又因战伤无法再驰骋边关。
他只得趁这段平稳时日,设法让沈家子弟前往边关接管兵权。
如今朝廷势力可分为四大府:沈国公府、平国公府、裴国公府及践国公府。
撇开七大家不谈,沈国公府的国公沈复,其女沈贵妃仅育有一子,即三皇子时余洲,可惜已丧命于她手中。
四皇子乃芙贵妃所出,而芙贵妃正是与沈国公交好的平国公之女。
裴国公府如今根基尚浅。
值得一提的是践国公府,其先祖乃清官,白手起家。
践国公掌控盐权,连沈复也对其忌惮三分,践国公的嫡女秋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他们家族世代清廉,不喜拉帮结派,行事皆光明磊落。
时常慷慨捐赠,周济百姓,充实军饷,因而名声远播,备受世人敬仰。
时绾眠眸中闪了闪,她心知肚明,尽管沈复与平国公交好,但他断然不会助平国公立四皇子为帝。
唯有自己这位兄长,背后无世家大族撑腰,易于掌控,才是沈复心中最佳人选。
“眠眠,可是不合胃口?”时言玉看着时绾眠迟迟未动筷,有些担忧地问道。
时绾眠微微摇首,忽有所思。
她缓缓放下玉杯:"哥哥,府上尚有要事,我就不多做逗留了。"
时言玉点点头,轻声道:“好。”
“淮乐告退。”时绾眠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后,时绾眠便吩咐身旁的侍女:“来人,备膳,宣驸马一同用膳。”
“是。”侍女应声而去。
裴洲池心中有些疑惑,淮乐公主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传召自己用膳?
莫非是对昨日之事仍耿耿于怀?
他步入殿内,简单行礼后落座。
"全都退下。"时绾眠轻声吩咐。
"是。"侍女们齐齐行礼,鱼贯而出。
"淮乐公主应该不是如此小气之…..."裴洲池方欲开口,却被时绾眠打断。
女子垂眸,怔忪道:“本公主今日去见父皇时,还是被拒之门外。”
时绾眠看着裴洲池,见他神色一颤,便试探道:“你同父皇一起作战,可知晓一些什么?”
裴洲池神色飘忽不定,似有千言万语欲说又止。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当时除了皇上中了对方的暗箭以外,营中也有一些人中了此毒。体格不好且没有及时医治的,直接就当场暴毙。可…..."
裴洲池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可什么?你但说无妨。"
裴洲池一拳紧握,硬着头皮道:"可无论如何,中了这些毒的人.…..一月之内,无一生还。"
"所以我心中有个猜测,可这个猜测实在过于胆大,我觉得沈国公应该不敢如此。"
"呵,他沈复有什么不敢的。"时绾眠冷声道。
随后她松开握着裴洲池的手:"当年我坠落悬崖,亦是他的所作所为。"
"什么?!他居然想谋害公主?"裴洲池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时绾眠。
可转念一想,那段时日朝中关系紧张,加上自己也接触过沈国公,对他的性子也有一些了解,这件事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时绾眠看着裴洲池毫无掩饰的气愤,她深知,裴家虽根基不稳,却世代一心为国,以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为荣。
此刻裴洲池的反应,无疑印证了她的判断。
她过往虽与裴洲池有一些过节,可客观上来评价,裴洲池看起来虽纨绔,其心却是正气凛然,裴家尤为重视风骨。
"你可能不知晓,之前的一场战役,我们本来是可以获胜,可那沈复却是一意孤行。"
裴洲池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可他却觉得我在针对他一般。此人看似稳重成熟,其心却是狭小无比,家国之事岂可当玩笑。"
他越说越气愤,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怒意。
"这么一看,确实他沈复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我有些担心,皇上或许已经…..."
时绾眠轻抚衣袖,缓缓道:"父皇十有八九应该是出事了,不然那二分兵权不可能这么快就流经他手。"
语罢,裴洲池拍案而起,怒斥道:"简直无法无天!我们应该要立刻联合其他大臣,禀明此事,然后将沈复捉拿!"
"裴三郎还是心急了些。"
裴洲池听罢,再看向时绾眠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有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末将急?那可是中原的国君!公主的生父!公主如此无动于衷,也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时绾眠并未因裴洲池的讽刺而动怒,反而继续分析道:"如今沈复手握兵权三分。平国公府与他交好。践国公府不喜拉帮结派,一般没有足够的证据,践国公是不会贸然出手的。本公主就算再急,那又能如何?"
“他沈复之所以这段时日能这么安稳,无非是有更重要的事还要去做。”时绾眠面色一冷,她几乎能猜到沈复究竟想要什么。
沈复渴望一个傀儡皇帝,既能赐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又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意图利用平国公府一同将践国公府拉下马,随后再夺取裴洲池的兵权。
待到那时,沈复手握重权,哥哥这个傀儡皇帝的存在与否,都将失去意义。
届时,沈复再不必忌惮平国公府的反噬,大可将四皇子推上宝座,以此来牵制平国公府。
若是再往深处去想,以他沈复那野心勃勃的本性,甚至可以..….
想到此处,时绾眠羽睫轻颤,她看向裴洲池,继续说道:“如今我们都是在同一条船上。太子一旦败下,下一个他们要除去的便是裴国公府。”
裴洲池闻言,神色骤然一暗。
"不妨告诉你,沈复手腕被重创,日后再无可能重返战场。这也是他这么急便要送沈家四郎去战场的原因。"
沈复的嫡长子战死沙场,沈二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沈三虽习武,却资质平平,难成大器。
也就沈四,天赋过人,可惜年龄尚小。
裴洲池也知道,近日来营中内选,沈四直接被内定,无需经过比试。
现在就等着他生辰一过,年满十四之后,就直接送往军营。
“日后游牧会来访中原,在此关键时刻,你需在边关抵御外寇。本公主会借此良机,让太子殿下逐步提拔你,给予你升官封爵。我们要慢慢地分掉一部分沈复的兵权。他沈复为了不让游牧察觉端倪,在兵权分得不多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强加反对。”
她眸光流转,继续道:"此举只是为了让日后沈四去到边关时,不会让你直接被他压下一头。你大可放心,此事皆由我一人筹谋。沈复不会因此觉得裴国公府要与沈国公府决裂,日后即使是太子败了,裴国公府也能从中抽身。你只需专心做好这件事便好。"
裴洲池看着跪坐的时绾眠,只见她坐姿端正,面色平稳。
世人皆传淮乐公主只知吃喝玩乐,贪图美色,可只有他知晓,在边关之时,她一箭惊人,策马扬鞭,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一直在苦读诗书。
他心中涌起反驳之意,想说自己并非那贪生怕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