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方御女,只见方御女确实脸色有些不对,此时见众人朝她看过去,更是脸上微微发颤,一副不自然的样子。
“方御女,这宫女你可是见过?此玉佩对我十分重要,还请你务必如实相告。”沈骊珠一脸正色,直直地望向她。
“臣妾。”方御女面色紧张,抬眼看向盯着她的昭才人,“臣妾确实见过有个宫女长得和昭才人说的有些相似,但是那个宫女......”说着,方御女下意识朝上首的宁婕妤看了一眼。
“你看向宁婕妤作甚?难道说这个宫女是宁婕妤指使你隐瞒的不成?”沈骊珠句句紧逼。
“不不不,臣妾并非此意。”方御女急忙否认,接着解释道,“那个宫女前日被婕妤娘娘发现偷窃财物被杖责了二十,臣妾也无法确认此人是否是昭才人要找的人。”
“这不是就对上了么,既然着宫女都敢偷宁婕妤的东西,想必顺手偷了昭才人的玉佩也不足为奇了。宁婕妤怎地方才不说此事?”叶美人出言应道。
“原是她呀,昭妹妹,真是对不住,是我一时疏忽了。”听到叶美人的话,宁婕妤一副恍然的模样,面上带了几分愧色看向昭才人,“这个宫人不过院子打扫的一个小小杂役,我倒当真未曾仔细看过她是何模样,若不是方御女提及,我还未曾往此处想。只是那日我已经派人检查过这个宫女的住处,似乎并未看见有昭妹妹所说的玉佩。”
“婕妤娘娘言重了,这个宫女如此胆大敢在宫中行窃,将东西放在其他地方藏着也未曾可知,还望娘娘能将此人交给臣妾审问一番。”沈骊珠神色不明,只垂眸道。
“昭妹妹有所求,我自然是应当将此人交给妹妹的,不过,此人如今昏迷不醒,只怕昭妹妹也问不出什么了。”宁婕妤一脸恳切。
“既如此,便请个御医给这个宫女医治,问清昭才人下落之后,再作发落。”皇后一锤定音。
“是,皇后娘娘。”宁婕妤顿了顿,起身恭敬行礼。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为免扰婕妤娘娘清静,臣妾今日便让人将此人带回长乐宫了,待问出下落之后再交由皇后娘娘发落。”沈骊珠感激地看了眼皇后和宁婕妤。
待请安结束后,沈骊珠便派人从拾翠殿将沁芳带进了长乐宫,请了御医院的李御医前来医治。
拾翠殿。
温和地看着长乐宫的宫人前来将人抬出去后,宁婕妤瞥向身后站着的两个侍女,“这几日可有见过方御女出宫和昭才人见过面?”
“回娘娘,除了今日请安,方御女这几日一直在寝宫未曾出去过。”其中一个侍女恭敬答道,另一人则是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那可真是巧了,前两日我才发作了沁芳,今日昭才人便说她偷了东西,将人带走,这也太巧了些,何况沁芳为何被罚,想必方御女清楚的很。莫不是宫中又出了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说呢?”宁御女轻声说道,语气和缓,似在说些什么不值一提的事。
“婢子们不敢,求娘娘明察,婢子们当真未曾行过不忠之事。”闻言,方才回话的侍女面露惊恐之色,直直的跪倒在地面,边磕头边辩解。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不一会儿侍女的额头便红了。
另一个侍女则是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垂眸看向地面。
过了一会儿,宁婕妤突然浅笑出声,打断了侍女的辩解之言,“瞧把你们吓的,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本宫自然是相信你们没这个胆子的。好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方御女。静思留下。”
磕头的侍女立刻欣喜地起身行了礼,不顾额头的红紫和后背的冷汗,悄声退了出去。
“过来。”宁婕妤收敛起嘴边的笑容,朝跪在地上的静思看了一眼。
静思站起身,沉默地走到了宁婕妤身侧。
“你说,今日之事是巧合吗?为了一个快要死了的婢女,昭才人会做这样的事情吗?还是说方御女告诉了昭才人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未曾在意身边之人的反应,宁婕妤顿了顿,唇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呵,这种懦弱自私的人,她也只敢在殿上做些小动作了。无妨,一棒子将老鼠打死有什么意思,还是要留口气慢慢玩弄来得痛快,你说是不是?”
静思依旧身形未动,沉默地垂首站着,不发一眼。
一只细腻白皙的手伸过来掐住静思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宁婕妤盯着静思漆黑如墨的眸子,审视她良久,冷冷出声,“说话。”
静思微微张了张嘴,嗓子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嗬嗬”声,瞬时又闭上嘴,艰难地点点头。
“啧,忘了你这张嘴只是个摆设了。这样也好,本宫就喜欢你这副乖顺的样子,还是不会说话的好,那些个多嘴多舌的终有一日本宫会让她说不出话来。”宁婕妤将手从静思脸上拿开,用帕子轻轻擦拭后,将帕子丢在了静思的脸上,转身回了内室。
静思面色不改,沉默地将地上的帕子捡起来放在怀中,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宁婕妤身后,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昭才人,微臣已经给这个宫女看过了,此女伤势颇重,虽说这两日似有用过一些止血的伤药,但是毕竟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如今虽说是保住了性命,但是恐怕日后行走会有些不易。”李御医从文琪房中出来后,便向侯在门口的沈骊珠禀报道。
听到御医的话,沈骊珠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多谢李御医,能留下一命便是大幸了。这个宫女对我十分重要,还需辛苦李御医尽力为其诊治。不过,”沈骊珠压低了声音,“后续用的药材还麻烦麻烦李御医对外便称是为我治理脚伤的。”
闻言,李御医顿了顿,看向沈骊珠没有作声。
“瞧我,我竟忘了还有一物,上回忘记交给李御医了,文琪。”沈骊珠似是没有发现李御医的沉默,抚了抚额角,转头看向一边站着的文琪。
文琪听到主子唤她,转身进了居所,出来时手上拿了十数张看上去有些陈旧的黄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沈骊珠拿过这些纸张,将其递给李御医,见李御医一副犹疑的样子,笑道,“李御医,这也并非什么珍贵之物。只是我这侍女入宫前家中是从医的,祖上也留下了几贴药方子,我想着,这东西也只有交由李御医才能发挥其更大的用处,不知李御医是否愿意一阅。”
李御医闻言将目光死死锁在昭才人手中,伸手接过这些纸张,看了最上面一张上的字,脸上逐渐浮现出激动之色。将药方子仔细揣进自己怀里之后,李御医曲身拱手道,“多谢昭才人割爱。昭才人放心,微臣自会将事情办妥。”
“如此便谢过李御医了,文琪,帮我送李御医出去吧。”沈骊珠柔声道。
待进屋看过沁芳,嘱托好生文琪照料之后,沈骊珠这才回了寝宫。
“主子,您这计也太妙了,婢子当着宁婕妤的面便将沁芳带出来了,她一句话都没说呢。此番能留下沁芳的性命,想必方御女也能放心一些了。”一进内室,文瑶便兴奋地朝沈骊珠说道。
沈骊珠脸上却并无放松的神色,“此番虽说是将沁芳带出来了,但是宁婕妤必会对此生疑,方御女之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还是需要尽快让方御女从拾翠殿搬出来才算妥当。我让吩咐你的纸墨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婢子一早便备在书房了。”文瑶收敛了嘴角的笑容,认真回道。
第042章 笛声
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如期而至。夜幕低垂,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之上,将清辉洒满了整个皇宫。
不同于往日夜间的幽深宁静, 御花园内此时灯火通明, 树上都被挂起了红色的宫灯,与月色交相辉映, 映照着湖面波光粼粼。宫人们在指派下在清澜湖边的空地上放了桌案、蒲团, 将美酒佳肴摆在其间。不远处乐声悠扬, 丝竹管弦之音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席上,皇上、太后与皇后置于中心位置,其余妃嫔则按着位份高低分列左右。
“此次中秋家宴倒是别具一格安置在御花园中, 既能共享佳肴, 又能与明月相伴, 别有一番意趣, 皇后此番安排很是得宜。”太后含笑看向一侧端坐着的皇后。
“皇后费心了。”元景年微微颔首, 眉间舒展, 赞许道。
皇后闻言, 往下首的贤妃看了一眼, 开口道,“此番还多亏了贤妃妹妹不辞辛苦, 悉心准备, 这般巧思也是贤妃妹妹特意安排的。”
几人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贤妃, “许久未见静元了, 似是又长高了不少。快过来让皇祖母看看。”太后看了看坐在贤妃身边的静元, 面带慈爱。
静元瞧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贤妃,得了母妃的示意, 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恭敬向太后和皇后行礼,“静元拜见父皇,拜见皇祖母。”
贤妃站起身,温婉笑道,“静元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恐过了病气给太后,臣妾这才没让她去慈宁宫给您请安,这不静元这两天刚好些,就在臣妾耳边念叨着要去给您请安呢。”
“静元如今身体调养的如何,御医可还尽心?”元景年招呼静元过去,抬手摸了摸静元的发髻,侧首向贤妃问道。
贤妃眼中的笑意更真切了些,柔声道,“回皇上,虽说如今静元身子还有些单薄,但一直有劳御医精心照料着,已经好了许多了,这些日子还每日随着教书先生在书房习字呢。”
“哦?那改日父皇去看看咱们大公主的大作,喜好读书写字是好事,但也顾念着身子,别累着咱们静元了。”元景年将手从静元公主的头上拿开,温声道。
“静元喜欢习字,一点儿都不累。”静元一双水灵的眸子眨了眨,软绵绵地道。
“哈哈,看来静元往后倒是要成为书法大家了。”元景年应声道,随即想到什么又笑着开口,“若说书法,朝中太傅的书法可谓是无人能及,可惜太傅如今年事已高,不再收徒。不过昭才人作为太傅的关门弟子也深得太傅真传,习得一手好字,静元若是喜欢,不妨去寻她取取经。”
听到此话,贤妃面色不变,柔声笑道,“如此倒好了,改日臣妾便带静元去找昭才人求几副字帖去,就怕又要劳烦昭才人费神了。”
“昭才人?可是沈文渊沈侍郎的长女?哀家听闻沈氏进宫后倒是很得皇上欢心,将其他新妃都比了下去。”太后不着痕迹地询问道。
闻言,元景年皱了皱眉,一时没有应声。
“回母后,正是沈侍郎的女儿,昭才人善解人意,心思纯善,莫说皇上喜欢,臣妾也很是欢喜呢。”一旁的皇后浅笑道。
“难得得皇后这般夸奖,看来昭才人果真是极好的。”太后瞧了一眼皇后,顺着话自然答道,唇间的笑容却淡了几分。
“珠儿,皇上,太后似乎是在看你。”席间,叶美人扯了扯坐在旁边的沈骊珠的袖口,低声凑过去道。
二人本就是只差了一个位份,往日沈骊珠因着叶美人的态度都会刻意坐远些,但二人和好之后,她便和其他妃嫔换了位置,同叶美人坐到了一起。
沈骊珠正一心看着中间身姿曼妙,裙摆飞扬的舞女翩翩起舞,听见耳边传来叶美人的声音,偏头不明所以的望向她。
“我说皇上好像在看你。”叶美人凑近了些,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沈骊珠此时听清了,带着几分疑惑抬头往上首看去,果真看着了皇上看过来的视线,她脸上一热,往后躲了躲,不自然的随意拿起案上的杯盏饮了一口,入口辛辣,是上好的梨花白。
叶美人愣愣地看着沈骊珠喝了一大口酒,顿时脸上通红,眼中都被刺激出了几分水意,“你干嘛呢,你这点酒量还敢这么喝酒?”说着将帕子递给她。
沈骊珠一时说不出话来,接过帕子擦了擦眼睛,又赶紧喝了两口水缓了缓,这才小声说道,“我这不是没注意么。”
坐在上方的元景年将沈骊珠的反应收入眼中,一时觉得好笑,侧首向一旁的刘亓吩咐了什么,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一会儿,便有小宫人端着一碗解酒汤放到了沈骊珠案上。见此,叶美人自然也反应过来,不由得看着沈骊珠的眼神多了几分打趣。
沈骊珠心知是何人将解酒汤送过来的,脸上的红意更甚,一时也分不清是酒意还是羞赧了,默默低头将解酒汤喝了几口。
宴席过了小半,舞女乐伎从中间退下,座上的妃嫔们也停下了三三两两说的小话,一时场面安静了下来。
皇后向贤妃看了一眼,随后站起身恭敬道,“值此佳节,臣妾代表后宫姐妹们敬皇上,太后娘娘,恭祝皇上福泽四海,盛世昌明,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其余众妃皆起身举杯,“恭祝皇上福泽四海,盛世昌明,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待皇上太后随之举杯,勉励了几句,众人这才又坐下,皇后接着开口道,“此家宴,此次中姐妹们也花了不少心思,准备了一些节目以表对皇上和太后的感激之情,皇上和太后娘娘不妨一赏。”
“你们都有心了,既然如此,哀家便也出个彩头,这支赤金点翠碧玺钗还是当年先太后所赐,今日便赏赐给表现的最为出彩的妃嫔。”太后将发钗从头上去了下来,温声道。
元景年见此,出声道,“母后何必将如此珍贵之物赏赐他人,母后若有喜欢的,儿臣自当效劳。”
“皇上自然是皇上的心意,哀家又怎可不表示一二?不过是些旧物罢了,还是戴在这些如花的姑娘家身上才好看。”太后笑道。
“臣妾代各位姐妹谢过皇上和太后隆恩。”皇后接道,随后向贤妃吩咐道,“安排人上来吧,莫要让大家久等了。”
“是。”贤妃行礼恭敬道,便向身旁的宫人耳语了几句。
不过多时,一蒙面白衣女子仿若月宫中落下的神仙妃子,悄然坐于的席间古琴之前。随着她的指尖划过琴弦,悠长清远的琴声响起,似深山古泉泠泠作响,不沾尘俗,与这清冷的月色融为一体。这琴声,既有着孤高清冷的傲骨,又似含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情思和哀愁。
琴音停下,四下一片寂静,众人似乎还沉浸其中,难以回神。
白衣女子取下面纱,被玉簪挽起的发丝垂落,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她缓缓走上前,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臣妾拜见皇上,太后,皇后。”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皆发出惊叹的声音。
“好,容贵人琴音真可堪称一绝,不愧是名满京城的才女,皇上有福了。”太后开口赞赏道。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赞赏。”容贵人曲身行礼,盈盈目光却看向了坐于正中间的皇上。
“咳咳,容贵人琴技高超,其中绵绵情意令人动容,可惜哀思过甚,倒显得与今日团圆之景不大相符。”席间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沈骊珠方才听容贵人琴声之后便一直神色不明,此时听见这道陌生的声音,这才抬头看过去,才注意到贤妃对面刚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表姐,她是?”沈骊珠偏了偏头,低声问叶美人。
“应当是秦昭容,她身子一向不好,素来在仪华宫深居简出,今日竟也来了。”叶美人神色也有些惊讶。
沈骊珠心中对这个秦昭容很有几分好奇,她身居高位,仅次于皇后和贤妃二人,却家世不显,由于闭门不出,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存在敢。直到今日,沈骊珠方才见到她的真容,容色称不上绝色,只能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可能是病弱使得脸上显得有几分苍白,一双黝黑的眸子却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站在中间的容贵人显然也并不识得说话的人,听到此言,神色有些不好,却不知如何应答。
“容贵人,这是秦昭容。”皇后贴心的提醒道,今日宴席之前她照例去请了仪华宫的秦昭容,原以为她今日也会拒绝,不想她竟然答应了。
容贵人顿了顿,掩饰住自己心底的不快,“臣妾多谢秦昭容指点,琴音自然,不过由心而发,顾虑过多怕才失了本真。”
“咳咳,我还未说完,容贵人怕是误会我了,我很喜欢你的琴声,若改日有空,容贵人不妨去仪华宫坐坐,咳咳咳...... ”秦昭容声音有些无力,说话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臣妾身子不争气,便不扫皇上,咳咳,太后雅兴,先行告辞了。”艰难说完,秦昭容站起身行了一礼,视线似不经意扫过席间的几个妃嫔,又向容贵人一笑,不待皇上应答,便在婢女的服侍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