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没这么好心, 无非是想要借本宫之手除去对她有威胁的人罢了。她向来喜欢装作一副良善温婉的样子, 如今倒是仗着自己有了大皇子不再遮遮掩掩了。”丽修仪冷笑一声, 将淑妃喝过的茶盏远远推向一边。
怡佳面上不解, “那主子为何没有拒绝淑妃?”
“便是她别有用心, 但是她有一事却未曾欺瞒我。你还记得那日本宫听到消息去求见皇上, 在御书房外看见了谁?”丽修仪将目光投向窗外, 神色莫名。
御书房?怡佳皱了皱眉,使劲回想那日的情形, 似乎是有两个朝臣从御书房出来, 刘公公似乎称呼的是——“曹大人和沈大人, 主子, 你是说淑妃所言不虚, 大都护一事是昭婕妤的父亲沈侍郎所为?可是好好的,为何他偏偏和大都护过不去, 难道是围场之事?”怡佳仿佛一下子反应过来,小声惊呼道。
丽修仪沉默不语,当时自己一心觉得皇后偏向昭婕妤,如今想来却十分可笑。
见主子没有想要应答的想法,怡佳不再出声,让宫人将午膳拿下去温着后,默默退出了殿外。
尽管皇后下令后宫中不得妄议朝事,更不许有人趁机在宫中传播谣言,但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在私下里谁不小声嘀咕两句,等着一向张扬跋扈的丽修仪的下场,可惜的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按照脚程再过个三五天罪臣张氏都要到京城了,长春宫里仍旧毫无动静,让人不免觉得有些扫兴。
长乐宫里,沈骊珠正对着提前找好的图样子在一个明黄色的香囊上缝缝补补,时不时停下手中的针线,皱着眉细细打量手中的图案。
“主子,歇会儿吧,可细着别伤了眼睛。”文岚端着切好的香梨放到了主子身侧的桌案上。
“唉,如今万寿节就在眼前了,再不快些便赶不上了。皇上可是这些日子明里暗里说了好几回了,我总要准备个样子出来。”沈骊珠颇有些苦恼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将其妥当地放在一旁后,尝了一块清甜可口的梨子。
文瑶在一旁促狭笑道,“谁叫小姐上回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护膝让皇上记得了,一直念念不忘呢,照我说呀,皇上肯定是吃皇后娘娘醋了。”
“你这小妮子,尽说些胡话,吃块梨子堵住你的嘴吧。”沈骊珠塞了一块梨子到文瑶嘴里,斜眼看她一眼。
“唔说的是实话。”文瑶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梨子,一边嘴里嘟囔着,脸颊被塞的圆鼓鼓的。
沈骊珠和文岚看着文瑶这副滑稽的样子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子,叶婕妤和方才人过来了。”几人正说笑这,文琪走进内室向沈骊珠禀报道。
“表姐来了,快让她们进来。”沈骊珠闻言连忙道,而后将一旁摆着的未完成的香囊和针线塞到角落里,用靠枕遮挡一二,若是让表姐看见,定然又要被好生嘲笑一番了。
不一会儿,叶婕妤同方才人随着文琪走进了内室。
“你在藏什么呢?”叶婕妤看着沈骊珠背对着门捣鼓着什么,出声问道。
“咳咳,表姐和方妹妹过来了。文岚,快上茶。”沈骊珠目光躲闪了一下,似作不经意挡住了叶婕妤探查的视线,讨好笑道。
“臣妾见过昭婕妤。”方才人不似叶婕妤这般随意,进屋后没有四处打量,仪态端正地给面前的昭婕妤行了礼。
“方妹妹无需多礼,快坐吧。”沈骊珠伸手扶起方才人,温声道。
见沈骊珠不回她的话,叶婕妤假装没看见从沈骊珠身后露出的一角针线,挑了挑眉,没在多问,只带着方才人在对面坐下。
“表姐和方妹妹怎么今日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待文岚上完茶,沈骊珠朝她使了个眼色,见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出声问道。
“怎么,没事便不能来你宫里了?”叶婕妤不客气地问道,随手拿了桌案上的一块梨子尝了起来。
沈骊珠将果盘往叶婕妤面前推了推,浅笑道,“表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表姐来找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接连尝了几块汁水四溢的香梨,叶婕妤示意身后的筠心给她擦了擦手,这才缓缓开口道,“丽修仪病了,你可听说了?”
“嗯?是今日的消息么?”沈骊珠闻言一顿,脸上收了笑。
此次安北都护被查出叛国一事,虽不知实情如何,但她想起现在在秋猎时父亲曾对她说的话,不免也会多想些,因而这些日子倒也密切关注着丽修仪那边的动静。
叶婕妤颔首,“我今日从请安的太医那儿听说,丽修仪多日食欲不振,数日无眠,精神不大好,昨日似乎是吹了风受寒后发了高热,今日皇后娘娘派了御医前去瞧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丽修仪这般也是常情,有皇后娘娘安排,想必都能稳妥些。”沈骊珠回道,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异色。
“丽修仪病了倒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她病之前,淑妃可是亲自去长春宫探望了她,还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叶婕妤看了沈骊珠一眼,放低了声音,坐在一旁的方才人此时神色也变得谨慎了不少。
“表姐的意思是?”沈骊珠有些迟疑道,淑妃去探望丽修仪此事她先前也知晓,但是毕竟淑妃和丽修仪先前关系也不错,淑妃在宫中向来对外表现的与人为善,因此她虽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想。
“之前淑妃还是宁婕妤的时候,确实和丽修仪关系不错,向来都愿意捧着她,但是如今她位份在丽修仪之上,这两日大皇子也送到她宫里去了,她无端端地何必去趟这趟浑水,虽说我也没有什么依据,但毕竟你与她们二人都暗中有所冲突,若是当真她们有所算计,你也不可不妨才是。”叶婕妤摆出了一副有些严肃的样子。
“婕妤娘娘说的是,沈姐姐,淑妃心思深沉,我总觉得淑妃不会这般轻易的揭过之前的事情,若是因为我连累了沈姐姐,那我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方才人面露几分焦虑和不安,接着开口道。
沈骊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垂首思索了片刻,这才出声道,“表姐和方妹妹所言极是,是我疏忽了些。虽说如今丽修仪已然是不足为虑,但若是狗急跳墙,和淑妃有所勾结,倒真是防不甚防。”
她抬头看见面前的两人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脸,神色舒缓了些安慰道,“你们放心,你们既是专门提醒了我,我心中自有分寸,这些时日定会再谨慎些,不随意出宫去了,就算她们暗中有什么谋算,我既然有所防备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叶婕妤和方才人听到这话虽说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眉间舒展了些。如今她们也不知丽修仪和淑妃是否真的有什么勾结,也只能是提点沈骊珠一二,让她放在心上了。
三个人有说了些别的话,沈骊珠与其一同用了午膳,叶婕妤和方才人这才一同离开。
送走了二人,沈骊珠又将香囊摆了出来,刺了几针,总觉得有些心神有些不宁,抬手将其放下后,开口吩咐文岚道,“你去将文琪叫进来。”
“我们派去盯着陈御女的人如何了?”见文琪进来,沈骊珠开口道。秋猎惊马一事陈御女无缘无故对她下手,明显便是受了丽修仪的指使,但当时陈御女咬死不认,她也不好再提,只让人先想办法盯着她,暗中找找她同丽修仪联系的证据。
“回主子,陈御女被打残了腿,本是不想活了的,婢子趁机让之前婢子之前认识的人买通了看管陈御女的宫人,在饭菜里放了些参片吊着陈御女一条命呢。”文琪恭敬回道。
“有其他人和陈御女接触过吗?特别是丽修仪的人。”沈骊珠点点头,接着问道。
文琪摇摇头,“并未,陈御女自从打入冷宫之后便没人再联系过她了,似乎丽修仪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这倒是丽修仪的性子。如今安北大都护自身难保,之前陈御女父亲贿赂一事也被查了出来,如今恐怕也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在冷宫的陈氏,应当还未知晓此事罢,文琪,你想办法替我给她递个信吧,我想见见她。”沈骊珠面色不改,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
文琪听见主子吩咐,没有多问,只低声应道,“是,主子。婢子这就去安排。”
“嗯,尽快吧,但此事还需要做的隐蔽些。”沈骊珠紧接着又提点了一句。
文琪恭敬地应了,转头退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长春宫的丽修仪依然还病着,御医来来回回,皆说需要丽修仪自己想开些,只能开了些驱寒和安神的药。
丽修仪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看着怡佳从门外端着药走进来,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紧锁了眉头开口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了你?”
怡佳面色不佳,用手擦了擦眼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主子,没什么,只是被风刺了眼睛。”
“说实话。”
听见主子的话,怡佳一下子没有忍住心中情绪,眼泪哗地落了下来,“主子,婢子听说,婢子听说大公子他在被押送回京的路上护着大都护被人用石头砸了脑袋,没有救过来......”
“你说什么?兄长他?咳咳咳,派去的人呢,这还没定罪,怎敢暗自动用私刑?咳咳咳咳。”丽修仪一时咳嗽地没喘过气来。
怡佳强忍住眼泪,吞吞吐吐道,“听说是沿路的民众听说大都护是害死明威将军的人,一时激愤所以动手,误伤了大公子。”
闻言,丽修仪闭上眼,几滴清泪从眼中滑落,沙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去,去告诉淑妃,让她想办法护住我家人性命,本宫会照她说的办。”
说完,她重重地咳了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第053章 云涌
“主子, 眼看着安北大都督就要被押送进京了,但是丽修仪那儿还是没什么动静呢。咱们这些时日的衣食用具都给文琪检查过,也没出什么问题, 是不是咱们想多了, 丽修仪怎么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呢?”文瑶熟练的将御膳房送上来的吃食给站在一旁的文琪检测,见她摇摇头, 这才将菜色一一摆上桌案。
提及此事, 沈骊珠心中也觉得有几分疑惑, 若说是淑妃和丽修仪联手想要对她动手,可这些日子她待在长乐宫也没出去过,若是想要寻机会,也只能是从这些平日里她会接触到的事物上动手脚, 可如今看到也没见有什么不妥, 难道真的是表姐和她多想了?
“无论她是否起心, 总归如今多谨慎些是不会有错的。”沈骊珠起身走到桌案边用膳, 顺口答道, 说完又转向文琪道, “只是要辛苦文琪这些日子了。”
“主子愿意用婢子是婢子的福气, 这些都是婢子的本分, 婢子不觉得辛苦。”文琪闻言曲身行礼恭敬道。
“你呀,也伺候主子这么久了, 怎么还这般拘谨, 这时候就应当多向主子讨些赏赐才是正经。”文瑶见文琪一板一眼的出口笑道。
“文琪这般才是正经得用的婢女呢, 谁都像你似的, 没大没小。”文岚手里拿着一盒香料走进来, 听见文瑶的话,开口为一旁显得有些局促的文琪解围道。
文瑶闻言瞪了文岚一眼, 不理她,又朝主子撒娇道,“主子都没说我没大没小呢,才轮不到你说。本来就是嘛,主子你说,是不是文琪太拘束了,要给文琪多些赏赐才对。”
沈骊珠咽下嘴里的菜,用帕子擦了擦嘴,看她二人斗嘴如同看戏一般心满意足地笑道,“文瑶说的是,文琪平日里这般辛苦,既要管宫人,都要操心这大大小小的琐事,可是得好好赏赐一番才是。文岚你且去将私库里的那套十二月钗盒拿出来,让文琪选她喜欢的。”
说完又看向文琪道,“你平日里尽管随意些便是,不必这般拘谨,学上文瑶半分脸皮也是无妨的。”
听见沈骊珠的前半句话,文瑶还在一旁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得了主子夸奖,但听到主子后面的话,另外两人看着她忍笑不禁时嘴角的笑容便有些僵住了,便是她这般一根筋的人也听出了主子挪揄她脸皮子厚的事了。
“主子!你又帮着她们欺负我,不理你们了。”文瑶嘟起嘴,恼道。
“好了好了,可不能得罪了咱们的开心果,待会儿你和文岚一起和文琪选。”沈骊珠浅笑道。
文瑶闻言这才又脸色好了些,嘴里虽小声嘟囔着才不是为了赏赐,一边还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朝沈骊珠谢了恩,眼里流露出几分喜色。
待用完膳,沈骊珠才看见文岚手里拿着的盒子,随口问道,“这拿的是什么?”
见主子问起,文岚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东西,开口答道,“回主子,这是方才内务府里送来的香料,说是宫里新送进来的,皇后娘娘便吩咐各宫嫔妃如有喜欢的便可选些来,婢子不好薄了好意,便从中随意选了几份,正想着让文琪看看呢。”
说着,文岚将盒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香味从中传出来,文琪接过来用指尖在各种香料中拨弄一番,又仔细嗅了嗅,开口道,“都是些普通的香料成分,并无什么不妥。”
沈骊珠抬眼瞧了两眼,用手帕掩了鼻子,“这香味好生霸道,是什么香?”她惯常不喜欢房间里味道过于浓郁,因此也很少燃香,多是插上几支花或是用上一些薄荷这种清淡的味道。
“主子,内务府说的似乎是蘅芜香,很是名贵呢。”文岚答道。
“可惜了,虽说是香味扑鼻,但却太浓郁了些,既然没什么问题,便将其收捡到库房里去吧。”沈骊珠示意文岚将香料盒子关上,开口道。
“是。”文岚应了声,随即便将其收了起来。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天,听闻安北大都督已经被押送到了诏狱中等候会审,长春宫内似乎还是没传出什么动静,只是丽修仪病的更严重了些,御医往来的也更加频繁了。
坤宁宫。
“后日便是万寿节了,此次万寿节关系重大,既有皇亲国戚,又有外邦属国前来庆贺皇上生辰。届时后宫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的颜面,你们都谨慎着些,若是生出了什么事端来,可休怪本宫不再皇上面前护着你们。”皇后在诸妃请安过后正色道,好好警告了座下的众人。
各宫嫔妃早就为了万寿节做了准备,到时候自有她们献礼的机会,倒也不会想着要在这般重大的场合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没讨到好不说,若是惹了皇上和皇后不快,才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听见皇后这般严厉的言辞,众妃赶紧起身行礼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见众人脸上没什么异色,皇后这才开口让众人坐下,侧首时注意到淑妃脸上有几分倦色,顿了顿,温声问道,“淑妃,这些日子可是休息得不大好?”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大皇子刚来臣妾这儿不久,臣妾担心哪里做的不妥,平日里便多看顾了些,睡得便晚了些。”淑妃垂眉柔声道。
正端着茶盏喝茶的贤妃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眼看向对面的淑妃道,“淑妃妹妹果真是慈母心肠,不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看重,祈佑有你这样的母妃可真是他的造化了。”
淑妃顿了顿,神色未变,缓缓道,“贤妃姐姐这话说的可真让妹妹惭愧了,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妹妹自然要用心才是。”
“妹妹说的有理,只可惜不巧遇上了万寿节,不然大皇子也应当好好办上一场满月宴才是。”贤妃挑了挑眉,语气中颇有几份遗憾。
下面坐着的妃嫔听着妃位上的两人打机锋,皆垂眸不语,默默听着。
本以为大皇子再如何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孩子,就算生母再如何不堪,皇上也会重看几分,谁知大皇子被接进宫后,皇上也不过去看了两回,在皇子应有的份例之外也没见有什么特殊。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连大皇子的名字都是平平无奇,祈佑这名字哪能体现出皇子的尊贵。
故而,如今在这宫中究竟是养育着唯一皇子的淑妃还是颇受皇后重用,又养育着大公主的贤妃更占上风还真是值得好生斟酌一番。
不过,反正二人都不是她们这些位份能得罪的起的,不掺和在其中才是正经。
“淑妃这些日子是辛苦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内务府说便是。虽说是大皇子的满月宴不能大肆操办,但该有的皇上和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到时候本宫自会将满月礼送到你宫里。”皇后不耐听她们在这里掰扯来回,开口打断道。
皇后开了口,贤妃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默默又端起了案上的茶盏抿了两口。至于淑妃则又开口向皇后道了谢,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请安结束,沈骊珠照常和叶婕妤走到一起,却没见方才人的身影,于是有几分疑惑道,“方才人今日没来么?”
叶婕妤颔首道,“她这几日我看着气色不大好,估计是小日子到了吧,今日一早我瞧见她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便帮她向皇后娘娘告假了。”
“原是这样。既然方才人不适,正好我今日也无事,便去表姐那儿坐坐,顺便看看方才人。”沈骊珠朝身后的文岚示意先让她回去,便带着文琪同叶婕妤一同往钟粹宫走了。
这些日子,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她来向皇后请安时都带着文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