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释然
叶婕妤见沈骊珠此刻神色坦然, 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没再多言。情之一事,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知晓答案, 她劝再多也不过是枉然, 只是希望表妹早些想通,对自己再好一些。
“不说这些了, 你生辰也快到了吧。去年, 你及笄之礼正好撞上入宫一事, 恐怕也没有心思办,你此次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到时送你。”
听见叶婕妤的话,沈骊珠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四月了, 当真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了, 她近日被情绪左右, 都将此事忘了去。
“表姐送什么我都喜欢。”沈骊珠开口笑道。
“既然这样, 那我便自己准备了, 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叶婕妤挑了挑眉, 对沈骊珠的话也不意外。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 用过膳后, 叶婕妤才起身离开。
......
“皇上,叶将军在外求见。”刘亓轻声走进御书房, 向正在批折子的皇上禀报道。
闻言, 元景年一顿, 万寿节之后, 前来京城述职的各地武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对于叶晟祁,他同安西大都护已经提及了另有安排, 但因着那一点难以捉摸的私心,他始终没有下达最终的旨意,想必今日叶晟祁求见也是因着此事罢。
刘亓见皇上始终没出声,心中暗自发苦,若说此事,还是怪他多事,没想到如今落得这般局面。
元景年沉凝片刻,方才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候在御书房外的叶晟祁心中有些不安,上回面见皇上,皇上待他并无异常,甚至还有几分亲近,但今日来御书房求见他见御前刘公公的神色却隐隐有几分不自在,再加上下令归军的旨意迟迟未达,他思索许久也不知究竟何处出了变故。
等了有一会儿,叶晟祁见刘亓走出来,往前走了两步过去,“刘公公,皇上此时可有空见臣?”
刘亓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叹息,但仍面色不改,“叶将军久等,皇上唤您进去呢。”
“多谢刘公公。”叶晟祁微微点头,正准备走进御书房,但在越过刘亓时,脚步一顿,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刘公公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可是臣何处做的不妥?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刘亓没想到叶晟祁竟然这般敏锐,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轻声开口道,“叶将军多虑了,并无此事。听说,叶将军当年在京中时同沈家关系甚好,与宫中的昭婕妤还有年少之谊,不知此次回京可有去拜访过沈侍郎?”
“叶沈两家为姻亲,自是走的近了些,只是臣回京日子短,倒一时并无空闲上门拜访。”闻言,叶晟祁眉心微紧,刘公公为何突然提及沈家,难道说皇上觉得两家走的太近了些,但也不应当啊,祖父是沈侍郎之师,又有姻亲在,两家关系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怎会因此不悦?不过刘公公之言也不会是无中生有......
“原是如此。叶将军请吧,莫让皇上等久了。”刘亓伸手示意,垂眸道。他也只能提点到此处了,若是能将此事说开解开皇上心结,也是一件好事,若不然看如今情形,也不知皇上和昭婕妤以后会如何了。
叶晟祁压下心底的想法,跟着刘亓踏入御书房,而在这一刻,他心中微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面色瞬时一凛又恢复了平静。
“臣参加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是。”叶晟祁从地上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皇上一眼,直言道,“皇上,此番进京时日已久,臣迟迟未得回军的安排,向大都护询问只言臣另有安排,故而臣斗胆今日求见,皇上可是对臣另有打算?”
听见此言,元景年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向叶晟祁,“叶卿前往边关多年,何必急着要回去,不如趁此时机多陪陪你祖父和父亲。”
“皇上体恤,祖父和臣都感念于心,但为皇上分忧是叶家的本分,边关事大,不敢丝毫有失。若因一己之私,惟恐辜负了皇恩。”
眼前的人身形修长,气质斐然,虽在边疆历练多年但却依稀可见京城公子的风采,不似行武之人一身尘土气,也难怪此次回京,引得诸多京城贵女驻足相看。就他所知,朝中臣子此番见他回京,起了联姻心思的便不止三家,但这么些时日却并未有定亲的消息传出来。
暗自打量着叶晟祁,元景年心绪翻涌,他无法不承认叶晟祁是京城难得的好儿郎,若非昭婕妤进宫,二人也算是难得的良缘。上回知晓二人的旧事,他当真是起了心思想要直接下旨给叶晟祁赐婚,但到底他按下了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叶氏忠良,此事毋庸置疑,叶晟祁也未有什么逾礼之举,年少慕艾也是寻常,他心中再有不悦,也不应该因为此事迁怒于旁人。
沉默许久,元景年方才开口道,“朕知晓了。安西大都护所言是朕的主意,你虽年少,但领军之能不输于朝中这些老将。张氏之事,你想必也听说了。北方大梁和郯国贼心不死,这些年虽没生出什么大事,但是此番安北大都护变动,安北军难免军心浮动,急需有人能够替朕镇守军中。
故而朕此次请了周老将军担任安北大都护一职,周老将军这些年功绩累累,有他在安北军,自然能重聚军心,威慑北方小国。但毕竟周老将军年纪大了,又致仕多年,对如今军中事务难免有生疏之处,故而朕欲将你调往安北军,辅佐周老将军一二,你也可从周老将军身上学习领兵之道,待过几年,朕希望你能真正有能力执掌安北军。对此安排,你意下如何?”
叶晟祁闻言心中一惊,随即脸上不掩喜色,皇上所言的提拔之意昭然若揭,这番安排于他而言可谓是再好不过了,他连忙跪到地上,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皇上对臣考量甚多,能有此机会在周老将军身边学习是臣之幸。臣多谢皇上信重,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皇上守好北方,有生之年攻下大梁,已报秦江之役战死将士之仇。”
“好!我朝男儿当如是。朕便等着看你的誓言有朝一日成真之时。”听见叶晟祁言辞急切,铿锵有力,元景年心中也生了几分豪气。
秦江一役折损了大量将士,故而近些年来对周围其他小国皆以安抚为主,朝中众臣都不愿再起战事,选择将当年之事避而不谈。他登基之初对此情形虽有不满,但也知非一时之功,不过他始终心中有宏愿,能攻下大梁,一雪前耻。此番听见叶晟祁之言,他不免对其更加满意了几分。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叶晟祁拱手道,语气坚定而诚挚,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方才在殿外听闻刘亓之言时,还以为皇上是因自己与表妹之间的旧事对自己有意见,故而故意扣留了自己回边关的旨意,没想到皇上对自己如此器重,是他以小人之心妄自揣测圣意,实属不该。有君如此,何愁家国不兴?
“嗯,此事之重不言而明,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和你祖父的期望。”元景年沉声道,顿了顿,又开口道,“此番你去北疆,想必一时也难再回京,朕上次所提你婚配之事,你可以好生再考虑一番。行了,你回去吧,朕这两日会下达正式的旨意。”
“是,皇上。”叶晟祁听见皇上说的话,迟疑了片刻,深吐了一口气,垂首道,“婚配之事,臣会再与祖父,父亲商议一二。想必皇上已经知晓叶沈两家曾戏言臣与昭婕妤之事,臣坦言当年年少之时对表妹确有爱慕之心。
但当年婕妤娘娘尚且年少,臣也心知她对臣不过视作兄长,并无他意。自从知晓婕妤娘娘入宫,臣已歇了此心思,再不敢再妄想其他。臣上次所言皆为臣心中所想,战场之上,刀剑无情,实不忍辜负了其他贵女,若臣之后当真遇见了意中人,还望皇上赐臣恩典。臣告退。”
叶晟祁说完,见皇上背过身去没有作声,行礼过后,轻声退了出去。
“刘亓,进来。”
刘亓见叶将军出来时神色并无异常,心中稍安之时便听见皇上唤他,心中不免一紧。
“皇上,有何吩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你方才对叶晟祁说了什么?”元景年转身坐到案前,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喜怒未知。
刘亓身形一颤,赶忙跪倒在地上,“奴才自作主张,求皇上恕罪。奴才知错。”
见皇上不说话,刘亓一时更是慌了神,妄自打探皇上心思,透露给朝臣乃是大忌,虽说此事并不涉及朝事,但无论何事,总归是自己头一回擅作主张,看来皇上当真知晓了,这下完了。
“奴才知错,皇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他连磕了几个头,发出闷响。
“自行下去领罚,再有下次,你便不必再来见朕了。”元景年扫了一眼刘亓,冷声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领罚,多谢皇上宽恕。”刘亓闻言大舒一口气,不顾自己额头已经流下血迹,急忙谢恩。
“还不滚下去。”元景年瞧见他额头,微微皱了皱眉,开口斥到。
见刘亓退出去,元景年重新翻开案上的折子,垂眸看了一会儿,又合上,心中突然有些想发笑,叶晟祁尚能对往事释怀,他却因此驻足不前,犹犹豫豫,失了分寸,当真还不如叶晟祁了。
无论过去如何,昭婕妤如今身在宫中,此生注定要伴他左右,他又何须在乎其他?
心头万般滋味,他忽然一时愣住,他往常从未因为一个女子如此辗转反侧,平心而论,若是宫中其他女子,他也会这般在意吗?为何偏偏是沈骊珠呢?
第071章 出宫
四月初十, 正是沈骊珠十六岁的生辰。
叶婕妤和方才人想着来给沈骊珠贺生,用过早膳后便一同携礼来了长乐宫,却不想扑了个空。
“婕妤娘娘, 方才人, 今日一早主子便被御前的刘公公接走了,婢子也不知主子何时回来。事情来得突然, 主子先前也不知晓, 特意嘱咐了婢子说一声, 待她回来之后再去拜访两位主子。”文琪站在殿前,话语中带了几分愧意。
叶婕妤闻言和方才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几分讶异,转过神来才开口道, “无妨。这是给珠儿的生辰贺礼, 既然她人不在, 你便先收起来吧。我们改日再来寻她。”
“是, 婢子代主子谢过婕妤娘娘, 方才人。”文琪从叶婕妤和方才人的婢女手中接过贺礼, 又向两位行了礼。
见文琪收了贺礼, 叶婕妤和方才人便转身回宫了。
“叶姐姐, 皇上这是带沈姐姐去哪儿了?往日妃嫔生辰时,皇上也会如此吗?”方才人随着叶婕妤走在回钟粹宫的路上, 忍不住好奇道。
叶婕妤听见方才人的话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 先前妃嫔生辰时皇上多是送些赏赐, 或是布个席面, 想来皇上是想和珠儿单独庆贺生辰罢。”
说着,她心中又有些担忧, 眼见着皇上对珠儿如此特别,又怎能不让她在对皇上的感情中越陷越深呢?不过,皇上今日和珠儿究竟去了何处,她倒是也几分好奇。
此时,被叶婕妤与方才人惦念着的沈骊珠正一脸茫然无措的坐在马车上,看着身旁一副寻常京中公子打扮的皇上。
今日一早,沈骊珠刚起身梳洗完,准备用文瑶文岚精心给她准备的早膳时,便听见殿外传来声响。
抬头便见御前的刘公公满脸笑容,让她用完早膳后,换一身简便的衣服,随他出去。
她有些奇怪,便直言问道是否是皇上有什么事情?结果刘亓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是好事,便再未透露其他。
她只好听从刘亓的吩咐,随意吃了些,又让文瑶选了一身入宫前的衣裳换上了,随着刘亓出去。刘亓一路将她带到宫门口,她方才看见停在不远处的一驾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车,迷茫之中便被刘亓送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她便看到了坐在马车上的皇上,看见她,皇上只笑笑,说今日要给她一个惊喜,待会儿她便知晓了。
马车从宫门驶出,一路上沈骊珠与皇上相顾无言,只听见马车外传来街道两旁传来的叫卖声和烧饼小面的香气,一时勾起了她腹中馋虫,一声咕噜声打破了车内的平静。
“怎么,饿了?”元景年听见动静,看了身旁女子一眼,女子脸颊微红,双手袖口遮在身前,显出几分局促的模样。
“皇上见笑了,臣妾今日出来的仓促了些,的确是有些饿了。”沈骊珠尴尬道,此时只觉得自己肚子真是不争气,又闹出这般笑话来。
元景年勾唇笑了笑,轻咳两声,看着她温声道,“卿卿再等等,待会儿便到了,定会让卿卿吃饱。”
沈骊珠脸上的嫣色更甚,被这突如起来的事情一闹,此刻也没心思想别的了,只想要赶紧让皇上忘记此事。她凝眉又思索了一会儿,正想说些什么将此事岔过去,马车此时却缓缓慢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刘亓的声音,“主子,已经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待皇上下了马车之后,沈骊珠才起身小心将身子探出了车外,扶着皇上伸过来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瞧见马车停放的位置,一时怔在原地,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臣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沈侍郎此时也是满脸惊喜看着女儿跟在皇上身后,今日早朝后,他正往宫外走着,御前的宫人便追了上来,在他耳边小声说皇上今日要往沈府去一趟,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想到今日这日子,他难免有了些难以置信的猜想,而这猜想也在看见长女那熟悉的身影时成了真。
“起身吧,沈卿和沈夫人在宫外不必多礼。”元景年示意刘亓将沈家人扶起身,侧首去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沈骊珠。
“可是不认识了?”元景年拍了拍女子的头,含笑道。
沈骊珠这才缓过神来,她知晓今日是她生辰,皇上带她出宫必是为她庆贺,但却没敢猜想能见到父亲和母亲,她往前两步,看着父亲和母亲依然熟悉的面容,还有明显高了不少的阿弟和阿妹,一时红了眼圈,又快步小跑过去,“父亲,母亲。”
沈氏接住扑到怀中的长女,一时眼角也有些泛红,“瘦了些。”
“咳咳,在皇上面前怎么还这般失礼,愈发不成样子了。”一旁的沈文渊看着母女俩不顾皇上在一侧搂抱在一起,次子和幼女眼巴巴的在一旁围着,出声道,语气中却听不出什么斥责。
“沈卿何必如此严苛,骊珠思亲心切,如此也并无不妥。今日时间还长,不如进府再叙。”元景年出言制止沈侍郎道,说着又瞧了一脸激动的沈骊珠,开口笑道,“府上可备了吃食,骊珠一路上可是饿坏了?”
沈骊珠本在母亲怀中撒娇,听见皇上的话,身子一僵,略有些艰难的抬头起来,不敢再看父母亲和弟妹看她的目光。
“皇上请进,府上已备好膳。”沈氏摸了摸长女的头,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忍笑道。
元景年眼中皆是笑意,闻言,未免女子当真恼羞成怒,便与沈侍郎一道先进了沈府。
待皇上先进去,被母亲安抚了两句的沈骊珠这才忍住心中羞恼,抬头看向他们。沈瑜瞅准时机,冲过去挽住沈骊珠的手,“长姐,长姐,我好想你啊,我天天都在想你,你想瑜儿了吗?”
沈骊珠含笑看着一年未见的妹妹,伸手比了比,“长姐自然是想瑜儿了,瑜儿长高了不少,再过两年,就要比长姐还高了。”
“瑜儿不要比长姐长得高,瑜儿要和长姐一样高才对。”沈瑜圆圆的眼睛眨了眨,一脸正经地说。
“哈哈哈哈,好好好,那就和长姐长的一样高。”沈骊珠闻言笑道,忍不住又拍了拍她的头。
“长姐。”一直默默在一旁站在的沈琰走近了两步,眼中含着几分亲近。
“阿琰如今也高了,都快高出我一个头了。”沈骊珠已经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阿弟的头顶了,眼中含了几分欣慰道,“你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父亲听说长姐今日或许要回来,故而让我今日告了假,先提前回来了。”沈琰微微低头,让长姐能看自己能更清楚些。
“行了,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去吧,莫让皇上觉得我们失礼。”沈氏抹了抹眼角的几滴泪水,温和地看着儿女们站在一起说话,开口道。
闻言,沈骊珠压下心底的激动,这才同母亲和弟妹走进了沈府正厅,下人已经将准备好的膳食都摆了上来,皇上正坐在首位同沈侍郎一同说话。
沈骊珠挨着母亲坐下,瞧着自己眼前的松子百合酥和红枣糕眼睛又不觉有些湿润,沈氏夹了一块红枣糕放到沈骊珠碗中,“你父亲听说皇上今日会带你回来,特意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给你带的,快尝尝。”
沈骊珠夹了碗中的红枣糕,咬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忍不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抬头看着沈父有些哽咽道,“多谢父亲。”
“咳咳,不过顺路带的罢了,你喜欢便好。今日是你生辰,可不许哭哭啼啼的,当心让皇上看了你笑话。”沈文渊面色不改,沉声道。
听父亲提及皇上,沈骊珠方才反应过来,皇上还坐在席上,今日此番安排皆是皇上用心准备,这些时日再多酸苦在此时也只剩下了感动,她抬头看向坐在正中间的皇上,“多谢皇上为臣妾费心。”
元景年挑了挑眉,略带几分调笑道,“朕可是未曾骗你,这可算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