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不愿舍身去救娘娘, 但都这时候了, 若是娘娘当真出了事, 恐怕进去也来不及了,无非是白白送命罢了。
无论如何, 方才人在他们眼前可不能再看丢了, 否则这便是罪加一等, 待皇上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婕妤娘娘福大命大, 一定不会出事的, 定是躲到别处去了,对, 对啊,宫内还有侧门,说不定娘娘便从侧门出去了呢。
“方才人,侧门,宫中还有侧门,或许娘娘会从侧门出来!”突然反应过来的宫人急切道,心中不断祈求着娘娘平安无恙。
“在哪儿?”方才人皱了皱眉,不再挣扎着要闯进宫,死死盯着她。
那宫人忙指着侧门的方向,领着方才人便往侧门的方向跑......
“主子,您没事儿吧。”文瑶紧紧握着主子的手腕,有些后怕道,谁能想到宫里还混进来了刺客,若非文悦方才突然从身后跳出来将人挡开,恐怕主子此刻已经糟了毒手。
沈骊珠发丝凌乱,微微摇了摇头,眼中还未褪去惊惧,看着面前缠斗在一起的两人面色有些复杂。
那刺客显然有备而来,颇有些功夫,但文悦与他缠斗之间竟不落下乘,甚至隐隐占了上风,其身法分明是经受过多年训练才有的,寻常婢女可不会有这番武艺。
几番打斗之中,文悦一脚将刺客手中拿着的匕首踢了出去,眼神凌厉地盯着眼前之人,“是谁派你过来的?”
刺客身形一晃,恨恨地看了一眼文悦和一旁的沈骊珠,不再纠缠,想要趁机从侧门逃走,但文悦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便挡在了他面前,一掌将拍向他的肩头,让其摔落在地,紧接着便想将人扣下。
不想这刺客咬了咬牙,竟反身朝起火的院子钻了进去,消失在浓烟之中。
文悦正想去追,便被沈骊珠叫住,“文悦,不必再追了,我们先出去。”
听见昭婕妤的声音,文悦身子一僵,方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一身武艺,停住了脚步,有些不自然地朝她看过去,“主子。”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沈骊珠没有多加探究,直接了当道,“有什么事先出去再说。”随后便示意小顺子赶紧将侧门打开,同文瑶一起走了出去。
“是,主子。”文悦有些讪讪,点了点头,立即跟了上去。
她本是皇上安排过来贴身保护昭婕妤的暗卫,为隐藏身份这才一直装作是个普通婢女。没想到她一时不察,竟让刺客逃了,这回出去了定是要去领罚了。
只是方才那个刺客的面容竟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先前见过一般,更奇怪的是其身法与她竟也有相似之处。皇室暗卫都有统一的训练之法,绝不会外传,难道说此人竟和宫中暗卫有所牵连,若当真如此,恐怕此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沈姐姐!”
沈骊珠刚从侧门出来,便见方才人冲她跑了过来,眼中含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害怕,“沈姐姐,你没事儿吧。”
见方才人这般模样,沈骊珠心里一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我从乾清宫出来,在路上遇见了......”方才人正说着,忽然眼神一凝,看向了沈骊珠的身下的裙摆处,声音有一瞬地慌乱,“沈姐姐,你身下,身下.......”
沈骊珠闻言,心头猛地一紧,顺着方才人的目光往下看去。月白色的宫装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斑驳的血迹。方才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她神经紧绷,根本无暇顾及身体的异样,直到此刻放松下来,她才察觉到下腹隐隐传来的剧痛,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倒到了文瑶身上。
从御医院拿药回来的竹染还没顾得上询问为何长乐宫会突然起火,便看到了这一幕,瞬时脸色大变,“娘娘这是要生了!快去叫产婆和御医过来,产房,送娘娘去产房。”
正说着,她声音一顿,看着长乐宫里还冒着的浓烟,先前准备好的物件都在宫里,如今起火,娘娘自然是去不得了,这一时半会儿可如何是好?
此时沈骊珠已经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身下一片湿热,小腹坠坠的疼,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眼中有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去昭阳宫。”文悦从文瑶手中接过沈骊珠,没有迟疑地开口道,说完便将沈骊珠抱起身往不远处的昭阳宫赶。
竹染见文悦一只手便将昭婕妤稳稳地托住,一时有些愣住,这小丫头力气怎么这般大?等缓过神来,又觉得有些疑惑,这昭阳宫虽说离长乐宫不远,但这乃是历朝贵妃的居所,自皇上登基后便一直闲置着,未曾有人住进去过。
虽说此番情急,但贸然去昭阳宫是否有些不妥,再说昭阳宫久无人打扫,恐怕会落了灰尘,娘娘生产正需要干净整洁的地方,昭阳宫怎么能使得?
这般想着,她就要上前去阻止文悦带娘娘过去,但却被文瑶拉住,“文悦既然这般安排,定是有她的道理,姑姑赶紧先派人去叫产婆和御医过来吧。”
见了文悦今日的表现,文瑶此时也察觉到其身份恐怕不一般了,听她这般说,便没有迟疑了听从了她的话,领着宫人便跟着去了。
听见文瑶这般说,竹染虽仍旧有些不解,但文瑶是娘娘自幼就带在身边的婢子,定然不会害了娘娘,再说此时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了,便依着她的话让人去请御医和产婆,随后也跟了上去。
进入昭阳宫,却不似竹染想的那般落满灰尘,倒像是近期刚有人仔细清扫过,殿内摆着的物件无一不精致,更令人惊讶的便是这内室竟与长乐宫娘娘先前居住的摆设别无二致,偏殿里竟还设了产房。
不过须臾,她便反应了过来,恐怕这昭阳宫本就是皇上给娘娘准备的,却不知这文悦是如何事先知晓的了。
来不及想太多,她赶忙进去指挥着宫人准备热水,帕子,又让文瑶找了一个枕头垫在了昭婕妤的身下,不断与昭婕妤说话,让她保持清醒。
好在产婆提前便被接到了宫中,没过一会儿便在宫人引领下到了昭阳宫。李御医也在慌乱中赶了过来。
元景年一路赶到已经灭完火的长乐宫,便听留下来收拾残局的宫人说沈骊珠方才身下出血,现在已经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婢子抱着送进了昭阳宫。
他脸色阴沉地骇人,没多做迟疑,又以快步赶到了昭阳宫,还没踏进内殿,便听见里面传出的女子有些凄惨的痛呼声和产婆催促用力的声音,不断有宫人从产房进出,手中端着一盆又一盆鲜红的血水。
眼前的一幕让他心神俱震,身子一顿,下意识地便想往产房走,身后的刘亓见势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皇上,万万不可呀,这产房您可进不得啊。”
元景年回过神来,勉强压抑住心底的焦躁和不安,站在了产房门外,紧紧地盯着被帘子遮住的门内。
“去告诉皇后,昭婕妤生产,朕便不回去了,让参加万寿宴的人先回去。”
“是,皇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产房内女子的痛呼声都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产婆的声音变得愈发急切,“娘娘没力气了,参汤呢,快把参汤喂给娘娘。娘娘,撑住,别睡!”
沈骊珠只觉得腹部往下都疼的失去了知觉,脑子一阵一阵地发黑,耳边各种吵杂的声音只让她觉得疲惫,恨不得让人都出去,让自己睡过去。
文瑶见主子声音越来越小,参汤也喂不进去,急得没有办法,只好让宫人掰开主子的嘴,将一碗参汤硬生生地灌进去,虽说洒了大半,总归还是有些入了口。
沈骊珠被强硬灌进来的参汤呛到,咳了两声,脑子清醒了些许,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褥子随着产婆的声音用力。
产房里迟迟没有动静,元景年的心绪愈发烦躁,突然就想到了先前生产时失血而亡的林氏,手脚一时有些发凉,心中有些忍不住的惧怕。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一脚踏进了产房。
产房里弥漫着血腥气,并不好闻,元景年神色未变,直直地走到了床榻边。
“皇上?”产房里的产婆和婢子突然见到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上时,一时都有些慌乱,顿住了手脚。
“慌什么?做你们自己的事,若是昭婕妤有碍,朕拿你们是问!”
听见皇上的话,屋内的人又赶紧动了起来,只是神色显得更加紧绷。
“卿卿,卿卿,朕在,你别怕。”
女子此时的容貌并不似平日娇美,反而湿汗淋漓,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双眸紧紧闭着,嘴唇被咬的发白。元景年看着只觉得心疼难忍,恨不得替女子受了这罪。
怎么会突然听见皇上的声音,沈骊珠一时有些恍惚,强自睁开眼,便见到熟悉的身影站在身侧。她一时惊住,连身下的痛都有一瞬的停顿,“皇上,您怎么过来了?您快出去!”
“朕就在这儿陪着你,你别怕,御医都在这儿候着呢,你和皇儿一定会没事的。”元景年刻意放缓了声音,温和道。殊不知额头上冒着的青筋和眼中的血丝早已泄露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闻言,沈骊珠突然就觉得很委屈,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皇上,好疼啊,臣妾好疼啊。”
元景年见状,心中更是如刀割般疼痛不止,他伸手握住女子的手,那双原本细腻柔软的手此刻布满了汗水。
他嗓子一时有些发紧,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减轻女子的痛苦,只能不住地唤着女子的名字,让她别害怕。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娘娘再用力些,马上便出来了。”
听见产婆的惊呼声,沈骊珠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剧痛之后只觉得身下一松,仿佛有什么从腹中滑落了下去,随即便晕了过去。
“生了,生了,是个皇子。快端热水来。”
“卿卿,卿卿,醒醒,来人,昭婕妤怎么了?”元景年不知产婆叽叽喳喳地在叫唤些什么,只见女子的手无力地从他的掌心落下,随即昏睡了过去,再没有反应,他慌乱的握住女子的手唤她。
见此,产婆连忙道,“皇上莫急,娘娘这是失力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说完,产婆急忙将方才出生的小皇子用襁褓裹住,抱到了皇上身前,“皇上,您看,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看见眼前出现满身泛红的婴儿和耳边忽而出现的啼哭声,元景年方才听清产婆刚刚说的话,只略看了小皇子一眼,他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女子身上,“昭婕妤果真无碍?”
见皇上这般反应,产婆都有些愣住,“是,娘娘身下的血已经慢慢止住了,皇上若是不放心,待婢子将娘娘清理一番后可再请御医给娘娘看看。”
元景年闻言颔首,见产婆还愣在这儿,冷声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去请人。”
“是,是。”产婆连忙应声,一时又有些为难,“皇上,您先出去吧,待婢子们收拾妥当,您再来看娘娘不迟。”
元景年皱了皱眉,随即看到周围婢子一副手足无措,无从下手的模样,压下心中的不悦,将女子的手轻轻放在榻上,方才起身,“快些。”
说完,这才缓步走出了产房,起身时有一瞬间的踉跄。
刘亓守在产房外见皇上走了出来,险些急得要哭出来了,一个不留神,竟让皇上进了产房,还好其他人都在万寿宴上,宫里没有旁人,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他松了口气,方才有带上了几分笑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皇子。”
元景年得眉眼一滞,方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便是女子费尽心力为他生下的皇子,他唇角勾了勾,轻咳了两声,“赏!昭婕妤生子有功,即日起晋封为贵,晋封为昭仪,居昭阳宫。”
第110章 暴露
“主子, 主子,您醒了?”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温度,这些日子常被挤压的腹部也松快了起来, 只是下身还是隐隐泛着疼, 沈骊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见到文岚手上拿着帕子一脸喜色地看着她。
“唔......”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肚子, 却只摸到一片平坦, 她瞬时想起来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 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紧张和急切,“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主子放心,小皇子好着呢, 现下被乳母带下去喂奶了, 主子安心歇着, 一会儿便能看到了。您已经昏睡一天了, 您先喝些水润润嗓子。”文岚温声道, 察觉到主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端过一旁放着的温水, 喂了她两口。
“皇子?”沈骊珠眉眼还有些怔松, 生产时她只记得产婆让她用力,并不知自己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正是, 小皇子长得可好了, 和主子长的一样白净, 皇上还晋封您为九嫔之首的昭仪了, 如今您就是昭仪娘娘了。”说起来, 文岚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听主子的吩咐去乾清宫和文琪报信, 还没等她从长乐宫走水的惊吓中缓过来,便听见皇后娘娘说主子生了个皇子。
内室里其他的宫人们见此,也立即喜气洋洋地跪到地上同沈昭仪贺喜,“恭贺昭仪娘娘喜得皇子。”
沈骊珠一时都还有些愣愣地,还是文岚拉了拉她的手,方才开口道,“赏。皇子平安出世,宫里伺候的都赏三月月钱。”
“多谢娘娘赏赐。”众人皆满脸欣喜的谢恩,这回主子生下了皇子,又晋封为了昭仪,他们这些下人以后在这宫里行走也格外有脸面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沈骊珠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见此也只是抬了抬头,看了文岚两眼。
文岚立即会意道,“主子需要静心修养,你们都先下去吧。”
内室的婢子闻言纷纷起身,退出了殿内。
沈骊珠抬手让文岚将她扶起身,将枕头垫在了背后,靠在了床头。待清醒了一会儿,方才细细思量先前发生的事情。
这一回神才突然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虽与长乐宫摆设相同,但屋内的一些物件显然都换了更名贵的,再说长乐宫走水,总不会修缮的这般快,疑惑地打量了屋内的环境,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文岚,“这是在哪儿?”
文岚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同主子说先前发生的事情,“主子,这儿是昭阳宫。听文瑶说,当时您突然破水,文悦抱着您便到了昭阳宫的产房,皇上已经下旨将昭阳宫赐给了主子居住,想来是皇上一早便准备好的。”
说起此事来,文岚还觉得后怕,此番长乐宫突然走水,还有刺客混入宫中想要刺杀主子,这一环扣一环的,背后之人心狠手辣,怕是做足了准备。若非文悦会功夫,恐怕主子此时生死难料了。
听文岚提及皇上,沈骊珠眼神有一瞬的复杂,她还记得生产时她险些坚持不下去,皇上竟亲自进了产房,在她身边轻声安慰之事,她此刻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心神动摇。
原本她只以为皇上同她所说心悦之言不过是一时情迷,后来的这些时日皇上也未曾再日日来长乐宫中,想来也是觉得当时所说之话有些冲动。既是如此,她便也当作未曾听过此话,只当是寻常玩笑之语。
但......不论是早早放在身边保护她的文悦,还是事先就备好的昭阳宫,亦或是皇上在她生产时眼中的担忧和心痛,都似乎证明了当时皇上所说并非戏言,或许她可以相信皇上对她的心意并非一时冲动,被压在心底的情愫又有些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察觉到这些,她忙摇了摇头,将这些思绪压了下去,此时并非她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此番对她动手之人还未查出,她与孩子仍旧处于未知的险境之中,还有表姐的事......
忽然,她脑子闪过一丝灵光,原来如此。背后之人是故意威胁表姐,让表姐以为有人会在宴席上对她不利,故而传信于她让她安生待在宫中,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诱饵,实际上那人的目的便是趁着宫中的嫔妃都聚集在万寿宴上,在长乐宫对她下手。
她深吸了一口凉气,此人心计不可谓不深,倘若文悦不会武艺,她应是必死之局才是,她还是有些大意了。只可惜,那时情急之下,没将那刺客拿下,不过文悦与那刺客交手说不定会对那人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