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这时道:“秦大人药膳是每日何时用?”
程妈妈道:“就是晚膳用。”
姜离眉心拧起,看向裴晏,便见裴晏面色也不甚好看,姜离向程妈妈道谢,请她先回汀兰院,待她一走,姜离便道:“实在是太巧合了,且从秦图南的病状来看,的确很像受了暑热,亦或用错了饮食,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也中了生川乌之毒,若有人将毒下在了他的药膳之中,但分量并不致命,那他便只会出现呕吐腹泻之状,但长此以往,他的身体亏损更快,半月便会中毒极深”
裴晏道:“我记得你前次说过,秦夫人痨病所用的药材里,有两位药和生川乌极不相合?”
姜离重重点头,“不错,是贝母和白芨,这两位药与生川乌不融,若同用则会让生川乌毒性加倍,发作起来极损身体。”
四目相对,二人都想到了一个悚然的可能,便听姜离道:“五姨娘说过,说秦夫人病重之后没有请新的大夫,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懒得再遭罪,但如今看来,会否是秦耘本来要给秦图南下毒,可秦图南因为毒性发作把药膳送给了秦夫人?秦夫人用药膳后中毒加病重,三日之内便没了性命,而她也知道自己中了毒,但她猜到了下毒之人是秦耘,宁可自己暴病而死,也未曾将中毒之事露于人前。”
裴晏接着道:“那位春芳出事,很可能是她在厨房看到了什么。”
姜离点头,“不错,她坠井很可能不是意外。”
裴晏面色寒峻起来,“可惜秦耘已死,此事无法求证,昨夜我们从头到尾审问了余庆,他也未提和秦夫人有关之事。”
“那说明给秦图南药膳下毒的不是他,一定还有一人对他颇为忠心,但表面上旁人不知他二人有交情,如此便怀疑不到他身上。”
姜离语速飞快,又道:“此下毒之人才是帮他用猕猴行凶之人!”
裴晏亦了然,“昨夜宋亦安验过杨子城的遗体,他的致命伤在后脑,是被钝器击打而亡,若我们的推测无错,这案子除了秦图南、秦桢和杨子城之外,还有春芳和秦夫人同为受害者,昨夜我尚在想秦耘选择同归于尽太过突然,眼下倒也觉说得通。”
裴晏话音刚落,九思从摘星楼方向快步而来,“公子!您快去看看,姚指挥使要搜查秦图南的书房,我们拦不住”
第075章 同乐
姜离跟着裴晏到摘星楼之下时, 果然听见楼内传来姚璋不快之声,裴晏大步流星进门,姜离自知身份不便,驻足等在了门外。
怀夕往周围看了看, 低声道:“姑娘, 那姚指挥使是什么意思?”
姜离秀眸微眯, “只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姜离猜得不错,摘星楼三楼书房之外,姚璋见裴晏出现, 面色不快道:“裴大人,这案子陛下有令,乃是大理寺与拱卫司同审,如今谋害秦大人的真凶还未尽数落网, 秦大人的书房为何大理寺进的,拱卫司就进不得?”
裴晏神容平静,“此案之所以出动拱卫司, 乃是因沈涉川之故, 如今证明凶手与沈涉川无关, 指挥使该去向陛下复命才是, 再将金吾卫与御林军的人手尽数撤回, 方不白费人力, 与命案有关之事交予大理寺方可。”
见裴晏态度坚决,姚璋又往秦图南书房之中扫了一眼, 随后一笑,“裴大人考虑周全, 我的确应先向陛下复命,只不过虽然排除了沈涉川作恶的可能, 但秦大人乃是当朝三品大员,一方节度使,这样的案子,从前拱卫司也办了不少,一切还得看陛下如何吩咐。”
说至此,他拱手一拜,“我先回宫。”
姚璋招了招手,很快带着拱卫司众人离去,他们一走,裴晏推门而入,便见不过一夜功夫,秦图南井井有条的书房已经被搜了个底朝天。
十安从他身后跟进来,凝声道:“公子,几处暗格搜到了,但还是没发现可疑之物。”
裴晏目光一扫而过,又吩咐道:“去搜秦图南从前住的院子。”
十安应是,裴晏这才又返身下楼。
摘星楼之下,姜离站了没一会儿,便见姚璋没好气地出了门,见他面色,姜离便知他碰了钉子,而同一时间,姚璋也看到了她。
他移步过来,“薛姑娘”
姜离欠身,“姚指挥使。”
姚璋上下打量她片刻,“听闻薛姑娘不仅会治病,还尤其明察秋毫,回长安不到两月,便已经帮了大理寺不少忙。”
姜离不卑不亢道:“医家自是要细心如发的。”
姚璋点了点头,目光一晃,看向她身后的怀夕,“这是姑娘的侍婢?”
姜离应是,怀夕眉目垂得更低,便见姚璋目光敏锐地上下扫量怀夕片刻,点点头,“姑娘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本使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了。”
姜离正应好,裴晏从楼内走了出来,姚璋临走之前看看姜离,再看看裴晏,却未多说便大步而去。
裴晏剑眉拧起,上前来道:“姚指挥使对姑娘说了什么?”
姜离看着姚璋背影道:“说是知道我帮了大理寺的忙,时辰不早,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告辞回府了。”
裴晏颔首,“秦夫人和春芳的事我们会再查。”
姜离又往秦柯的院子看了一眼,“明日一早我会再来复诊,告辞。”
姜离说着欠了欠身转身而走,待到了前院,却遇上宁珏从外进来,见姜离在此,宁珏一笑,“薛姑娘怎么在这里?”
姜离道:“我来给秦三公子看诊。”
宁珏忙上前,“秦柯如何?”
“性命暂保住,但能不能痊愈还不好说。”
听着姜离所答,宁珏轻啧:“这几次也是巧了,姑娘总能赶上大理寺的案子,看来学医用处良多,姑娘可向师兄讨谢礼了?”
姜离失笑,“举手之劳罢了,不值谢礼。”
宁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师兄这人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了,轻易不受恩惠,若得了旁人帮忙,但凡旁人有何求,他定是答应的,姑娘几次连番可是替他解决了不少事,姑娘便是不说,他只怕也要想法子回报。”
姜离回想片刻,裴晏当初的确是一副目下无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后来,倒也不是那般独善其身,“世子所言有理,但如今我别无所求,只能可惜了。”
宁珏笑呵呵道:“不可惜,以后找师兄也是一样的,如今查出了这案子真凶,师兄终于能松一口气,你是不知,师兄近日时常忙的彻夜无眠,也就昨天半夜回了一次国公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躲安阳郡主。”
姜离眉头轻抬,宁珏笑呵呵道:“安阳郡主今日老去国公府找裴老夫人说话,这目的嘛,也很是分明了,但师兄压根没工夫见她。”
姜离莞尔一笑,“安阳郡主才容兼备,与裴大人实乃良配。”
宁珏似乎十分喜欢与姜离说话,还要再戏谑两句,姜离却回望道:“裴大人就在摘星楼,世子去那里找他便是,我还有事在身,便先走一步了。”
宁珏抓了抓脑袋,“也好,那不耽误姑娘,告辞!”
宁珏往摘星楼而去,到了三楼秦图南书房,只见裴晏站在满地的公文书信之间,他笑意不减地上前,“师兄,刚才又碰到了薛姑娘,也真是巧了!”
裴晏正拿起秦图南的书信翻看,闻言一副不置可否之态。
宁珏继续道:“薛姑娘此番又帮了师兄的忙吧?师兄也不好好谢谢人家,刚才薛姑娘还说您与安阳郡主实乃良配呢。”
裴晏豁然抬头,“什么?”
马车上,怀夕道:“姑娘,奴婢怎么觉的宁世子所言有理呢?奴婢总觉得裴大人对姑娘也是十分信任的,如今大理寺核查冤假错案,姑娘何不旁敲侧击一番?”
姜离眼底幽明难辨,“不必旁敲侧击。”
怀夕眨着眼道:“那咱们如何办?”
姜离掀帘朝外看了一眼,初五时节,街头巷尾尚是热闹,不远处的医馆门口也人来人往,她放下帘络道:“白敬之为人谨慎,与他在宜阳公主府几面之交,还不足以令他乱了阵脚,当年的案子还是得往太医署和东宫去。”
怀夕道:“那便是说裴大人对咱们无用?不过,奴婢也没看出来裴大人是不远麻烦人的性子啊?他可是在寿安伯府就请姑娘帮忙呢。”
姜离一默,“大理寺少卿怎会无用?只是他到底是外人,我也不比小师父信他。”
怀夕眼珠儿转了转,“您……您在五姨娘面前,对裴大人的评价分明是极好的,可私下里,反而不喜欢裴大人似的……”
姜离叹了口气,却是不愿提,“都是旧事。”
怀夕“哦”一声不再多问,马车一路往平康坊的方向急奔,小半个时辰之后,长恭在外道:“大小姐,有客人”
姜离掀帘一看,只见府门之外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架,她瞳底微亮,忙不迭快步入府,进了府门,果然看到虞梓桐几人在门口侯着。
丹枫最先看到姜离,“薛姑娘回来了!”
虞梓桐和付云慈身披斗篷,手抱暖炉,也没有去前院的打算,见她出现二人皆是一喜,虞梓桐快步上前,“回来的正好!快,我们走!”
姜离被她拉住,不解道:“去哪里?”
付云慈掩唇笑道:“你昨夜跑得快,桐儿本在庆春楼定了桌炙鹿宴,可没想到你走了,桐儿非说得等你一起昨夜便没去,这不,今日来捉你,咱们这会儿去正好当做午膳了,快走,你上我们的马车,顺便再说说昨夜怎么回事。”
姜离哭笑不得,只得从善如流上了寿安伯府的马车,怀夕则与丹枫几个则乘薛氏的马车跟在后。
马车一路往东市去,姜离先将昨夜秦耘二人之事道来,只听得付云慈二人惊心动魄,虞梓桐道:“天啊,竟然是真的!今天坊间流传秦氏兄弟同归于尽之言,我还不敢相信,什么遗腹子私生子也传的到处都是……”
付云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虞梓桐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咳,那我肯定关心秦家近日的消息嘛……”
付云慈一想便知她是为了沈涉川,又问姜离,“所以秦家大公子,当真不是秦大人的亲生孩子?他想放火结果自己死了,弟弟逃了出来?”
姜离应是,付云慈一听登时唏嘘起来,“秦家在长安也有几分盛名,却不想府里这样乱,这往后,长安再无秦氏了。”
虞梓桐轻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是秦氏应得的,要我说,那秦大公子可怜是可怜,可他也不冤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母亲之死虽非有意,却也是为了护他,那宜州来的少年拿他的秘密要挟他,也不算绝对无辜,但那府里的婢女招谁惹谁了?若真是被推下井的,那他为了自己一人之仇连累了多少人!”
虞梓桐性子豪烈,讲究个冤有头债有主,付云慈也沉声道:“那宜州来的也罪不至死啊,才十三四岁的孩子,我听闻秦府大公子极聪明的,难道没有更好的解法吗?”
虞梓桐扬了扬下颌,“那秦耘在秦府十分不易,自然是不甘心把自己打下来的家业拱手让人的,其他人都还好说,但再怎么样也不能拖无辜之人遭难。”
姜离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在揣摩秦耘之心,一刻钟功夫之后,马车停在了庆春楼外,虞梓桐利落下车道:“你们府上过来就是方便,快!我等不及了!”
她当先掀帘进门,又一边走一边道:“整个长安城除了宫里面的鹿肉,每年冬日就这里的鹿肉最鲜美,他们有个园子专门养鹿,我定的雅间还可赏雪”
话说一半,走到拐角处的虞梓桐“砰”的一声撞在了一人 身上,对方也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她抬头一看,惊讶道:“李世子?”
再往他身后一看,她更意外道:“小郡王?你们这是”
姜离和付云慈跟上来时,便见李策和李同尘打头,身后还跟着段霈几人,李同尘见着三人,笑道:“原来是你们定的映雪亭,既然如此,不知三位姑娘可否容我们同席?”
虞梓桐挑了挑眉,见段霈身后跟着几位同龄的锦衣贵女,她回看姜离二人一眼,见她们并无不喜,便笑道,“好啊,这么多人正好同乐!”
第076章 帮忙
庆春楼位于东市以南, 在长安城多有盛名,刚正午时分,楼内食客已往来不绝。
虞梓桐定下的映雪亭位于后园落梅池畔,隆冬时节, 池内积雪皓然, 池外红梅似血, 开的正盛的梅枝已有凋谢,残红星星点点缀于池边,正是景如其名。
姜离跟在虞梓桐身后, 步入映雪亭之时,思绪正从当年在这楼里和李策几人打架的回忆之中抽离出来。
亭内阔达,竹帘四垂颇有意境,李同尘将对着落梅池的竹帘卷起, 望着近前的红梅白雪枝,舒泰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对味儿了!来人, 把我们定的鹿宴一同送进来!原想着这个点儿, 这亭子怎么也是空着的, 却不想被虞姑娘抢先。”
虞梓桐面带笑意, 可目光落在李策身上时, 那笑意便未达眼底, 他们一行八人,除了李策二人和段霈、殷嘉宁之外, 还有五位年轻男女。
李同尘便兴致勃勃道:“薛姑娘,虞姑娘与付姑娘和她们都认得, 你只怕不识,佳宁你在宜阳公主府那日是见过的, 这位是淮南节度使孙大人家的大小姐孙蓁,这位则是太子詹事朱大人府上的二小姐朱嬿婉”
姜离认得殷嘉宁,朱、孙二人确是不识,姜离欠了欠身,两位气质毓秀的小娘子也一道见礼,李同尘这时又指着另外二人道:“这是吏部员外郎家的公子冯筝,这位是鸿胪寺卿家的公子赵一铭,这位,是永阳侯家的大公子柳元嘉。”
他言毕又对众人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吧,这位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
朱嬿婉打量着姜离,柔声道:“薛姑娘之名近日可是如雷贯耳。”
李同尘便道:“元嘉正在白鹭山书院进学,后日要返回书院,今日我们是来给他饯行的,差一点儿就跑空了,幸而遇见了你们。”
亭内席案座次已备,因多了不少人,店中伙计们忙不迭增设席案暖炉,虞梓桐站在一边道:“后日都初七了,这么晚才返回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