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华瑶在心中怒骂一声。她立刻调遣武功高手,抵挡敌军的全力进攻。她还没找到敌军将领的位置,她的侍卫又传来急报:“殿下,西城失守了。”
西城竟然失守了!
华瑶所在的南城与西城距离仅有七十里。如果敌军占领了西城,再从西城攻向南城,接应城外的敌军,形成一个内外夹击的包围圈,华瑶的处境就是万分危急。
西城的守城将领是孔元青。
孔元青熟读兵法,又有一身的高强武功,为何会在短短一刻钟之内落败?!华瑶心头一惊,她语声沉稳地问道:“西城的战况如何?”
侍卫语气急促:“西城,大事不好,大、大皇子来了……”
东无竟然来了?!
华瑶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侍卫道:“属下没看清……”
这个侍卫名叫庄栋。他从小和华瑶一起长大,认识宫里的每一位主子,尤其是大皇子东无。
东无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天生一副好相貌,放到人群里也是极出挑的。而且,东无早已修炼到了化境,兼有歪门邪道的帮助,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恐怕比谢云潇、秦三之类的绝世高手还要高上许多。
东无行军打仗,从来不穿铠甲,只穿一件黑袍,他的行踪甚是诡秘,如同一阵黑风,来无影去无踪。他很少上战场,也很少立战功,民间却有许多传闻与他有关,据说他在港口巡防时,追剿海寇,瞬间斩杀数十人,鲜血染红了海水,吓得上万个海寇落荒而逃。
现如今,东无亲临战场,敌军的胜算更大了。
华瑶皱了一下眉头,叹声道:“庄栋,你不会看错吧?”
其实华瑶也知道,西城的暗探不止庄栋一人,只是庄栋的轻功最好,传信也传得最快。再过一会儿,西城还会有更多消息传来。
庄栋急忙道:“属下对天发誓,属下当真看到了大皇子,军情紧急,请您早做决断!”
华瑶道:“孔元青的现状如何?”
庄栋道:“孔将军武功高强,只受了一点轻伤。”
华瑶道:“西城守军还剩多少人?”
庄栋道:“约有两千多人,孔将军率领众人撤退了。”
华瑶又问:“东无用了什么办法,快速攻占了西城?”
庄栋的声调有些颤抖:“敌军搬来了红门大炮,轰击城墙,城墙塌了……”
红门大炮是启明军的秘密武器,为何会落入敌军的手里?
华瑶略一思索,立刻想到了原因。敌军攻占了灵桃镇,缴获了灵桃镇的红门大炮,又把红门大炮运到了浅山镇,充当攻城利器。
事已至此,华瑶完全理解了东无的战术。
东无的部队分为强队和弱队。他调派弱队,轮流进攻永州北境,把华瑶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再派出强队,尽力一战,启明军的元气必会损耗大半。
启明军的士气确实衰弱了。红门大炮、天极网、飞天流箭都是启明军引以为傲的武器。启明军坚信华瑶是真龙天女,百战百胜,她创造的武器也是必胜法宝,不该被敌军占为己有,更不该被敌军摧毁。
东无不仅要剿灭启明军,还要让华瑶的名声一落千丈。
华瑶依旧冷静,转瞬之间,她思绪万千。她敏锐地察觉到,东无的战术虽然高明,却也有些急躁。按理说,东无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和晋明、方谨的明争暗斗持续了十几年,他从未使出全力与敌人硬碰硬。
今时今日,东无集结精锐部队围剿华瑶,他对华瑶已是万分忌惮,甚至等不到开春之后。效忠他的兵将多半是南方人,并不习惯严寒天气,他明知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决一死战?
或许是因为开春之后,河道冰雪融化,秦州的粮食就能运到京城和永州,华瑶的势力还会继续扩大,太后的助力也会偏向华瑶。
而今,羯国、羌国、甘域国进犯大梁边境,北方四省不堪其扰,方谨焦头烂额,太后罢朝半个月,北方运河的河水封冻了,凉州、沧州战事繁多,秦州的粮食运不出来,永州又在闹饥荒,确实是铲除华瑶的最好时机。
华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东无的兵力比她强盛,又有何
妨?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也是她的绝招。不管东无如何耀武扬威,他的性命终会断送在她高阳华瑶的手里。
华瑶吩咐庄栋:“你轻功很好,你留在南城,跟随齐风上战场杀敌。”
庄栋领命告退。
华瑶又派出一队精兵,前去支援孔元青。她深知孔元青的武功不如东无,但她和孔元青商量过抗击东无的办法,孔元青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华瑶深吸了一口气。
起风了,今夜的月亮更暗淡了,鲜血浇灌着大地,血腥味飘散开来。
华瑶站在南城的城墙之下,她亲眼看见,敌军攻入城内,砍杀启明军。那敌军将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武功极高,身法极快,也很擅长排布军阵。
华瑶朝他喊了一声:“东无的走狗,滚过来,本宫赐你一死!!”
华瑶动用了内力,声音洪亮,传遍了方圆十里,那敌军将领当然也听见了,却没有立刻奔向华瑶。他早已领教过华瑶的狡诈,他几乎可以断定,华瑶的身边必有陷阱。
华瑶暗骂他一声缩头乌龟。她眺望全场,又命令道:“众人听令,七十二军阵!”
此令一出,启明军的军阵迅速变换,一边迎战,一边向后撤退。
敌军趁势追击,远处又有一群人骂道:“东无的走狗都是天杀的王八羔子!没壳的臭老鳖!不得好死的烂皮花子!!你们撒泡尿照照自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全天下的百姓都恨不得你们统统去死!!早死早超生!!”
最后一句“早死早超生”也是吼完的,吼话的人名叫郭灿亮,她是昭宁二十二年的进士,二甲榜上的第一名,极高的名次,极好的才学,她骂人也能骂得很脏、很有气势。
郭灿亮曾经做过翰林院编修,讲究斯文体面。自从她归顺了华瑶,她全然不顾自己的体面,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原本在秦州任职,但因永州事态紧急,华瑶把她从秦州调到了永州。她来永州还没几天,敌军大肆进攻,她也出了一份力。
郭灿亮呐喊道:“东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敌军将领派出了一支队伍,命令道:“杀了那些聒噪的娘们!”他不再迟疑,挥刀砍向华瑶所在之地。
第203章 戎鞭血溅昏鸦 他杀人,她救人
刀光闪烁,杀气弥漫。
敌军将领名叫柯复,他的武功比华瑶高得多。
柯复长刀一挥,射出锐利的冷光,朝着华瑶直劈下去。
华瑶纵身一跃,飞速跑到十里开外。此处是一片废墟,楼房木屋早已烧成焦炭,地上铺满了残砖碎瓦,梁柱东倒西歪,高低不平,安静得没有一丝人声,像是一座荒凉的鬼城。
敌军紧跟着华瑶,踢翻了砖瓦碎片。
天色漆黑,灯火昏暗,柯复闻到一股烟尘的味道。他怀疑华瑶设下了伏兵,大喊道:“停步!”
华瑶就等他说这句话,他话音刚落,华瑶当机立断:“出动!”
弓兵遵循华瑶的命令,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迅速射箭。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柯复率领的一众武功高手还站在原地,没来得及摆开阵型,只听见一阵飞箭声,如飞蝗一般密集。
敌军并不知道,箭头上沾满了毒药。那毒药是烈性剧毒,箭头刺破皮肤之后,毒药立刻融入伤者的血液之中,胶结于五脏六腑,极难根治。
这种毒药名为“丝绝”,也是汤沃雪的杰作。汤沃雪自幼钻研《毒经》,她擅长解毒,更擅长制毒。她追随华瑶的这两年来,见识了不少毒药毒物,她融会贯通,制作出来的“丝绝”甚至可以杀死武功高手。
敌军伤亡惨重,柯复怒吼道:“箭上有毒!撤退!撤退!!”
“退”字还没说完,柯复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极快,极明亮。他挥刀去挡,刀剑交击,“铮”地一声巨响,爆开一丈来高的火花,他的腕骨被震得粉碎,剑风又刺向他的脖颈处,这一招“化风为剑”应该是化境高手的绝招,他这才反应过来,他碰到了谢云潇!他连退两步,尚未看清谢云潇的身影,谢云潇的剑光从他背后闪过,他急忙躲避,惊出了一身冷汗。
柯复的副将前来支援,还没赶到柯复身边,副将的脖颈已被谢云潇斩断,鲜血四溅,溅到了柯复的脸上。
柯复暴喝一声:“无耻贱人!!”
柯复的武功原本是极高超的,但他大意轻敌,误入陷阱,自己的肩膀也被毒箭射伤了。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谢云潇杀他易如反掌。
他提刀向前,还要拼死一战,闪电般的白光刺入他的双眼,谢云潇一剑横斩他的头颅,剑锋斜劈而下,砍死了他身后的救兵。
转瞬之间,谢云潇连杀十人,喷涌的鲜血汇成溪流,流向远方。
华瑶在心中赞叹一声,不愧是谢云潇,杀敌的气势极强。谢云潇率领众人杀光了残兵败将,启明军士气大振,华瑶也松了一口气。
正当此时,燕雨赶来报信:“殿下!”
燕雨的声音微颤:“您、您的大、大皇兄来了……”
华瑶道:“他在哪里?”
燕雨道:“快到南城了。”
华瑶又问:“他带了多少人?”
燕雨结结巴巴:“至少四、四千多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轻功太快了。”
燕雨对东无的恐惧深入骨髓。他在皇宫当差的那些年,也曾在宫道上碰见东无的侍卫,那些侍卫神情肃穆、面色苍白,像是死人诈尸。他听说,伺候东无就是生不如死。东无的武功如此高强,心肠如此歹毒,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华瑶怎么能打败东无?
华瑶依旧冷静:“伏兵藏好了吗?”
燕雨道:“藏好了。”
华瑶道:“官府收到消息了吗?”
燕雨道:“收到了。”
按照华瑶的安排,官府收到消息之后,便会通知各家各户赶紧逃命。
浅山镇地势险峻,邻近山脉,自古以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数百年间,浅山镇经历过数次战乱,当地百姓为了躲避战火,挖掘了上百条隧道。只要官府通知及时,全镇百姓就能通过隧道逃往山岭。
率领百姓出逃的官员正是郭灿亮。她见多识广,反应迅速,能把事情办得又快又好,华瑶对她很放心。
华瑶已经猜到了,东无一定会屠杀全镇百姓。他杀人,她救人,他逆天而行,她替天行道,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
此时大约是三更天,霜雪融化,草木凋零,街道寂静如坟墓,没有人烟,没有灯火,只有雾气尚未散尽。
东无的脚步悄无声息。他拎着一把重剑,剑刃上鲜血淋漓。血水一滴一滴淌下来,雨珠似的滚落,他的衣袍一尘不染,甚至没沾到一丝血腥气。
东无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他根骨绝佳,生来注定是武学奇才,这般天赋也是千年难遇,远在他的列祖列宗之上,教他武功的老师却没有一个敢说实话。
东无从四岁开始习武,父皇命令东无的老师传授虚假的内功口诀,东无练习的剑法也是本末倒置的。如此苦
练三年之后,东无的内息完全错乱,全身筋脉支离破碎,每天晚上,他强忍疼痛也无法入眠。母妃不分昼夜地照顾他,父皇也来探望他几次,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标本。
父皇习武多年,迟迟未能臻入化境。各门各派的心法口诀,多如牛毛,相生相克,父皇猜不到哪一种最适合他自己,如果他随意尝试,容易走火入魔。东无是他的儿子,父子二人的根骨也有相似之处。父皇亲自修改心法口诀,再让东无以身试验,借此探寻天下武功的真理。
东无的身体时好时坏。他听说,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武功越高,身体越好。他以为自己不够刻苦,每日勤勉练功,练得越多,病得越重,他终于明白过来,心法口诀都是假的。
母妃从不提醒他,他是她邀宠的工具,她愿意用儿子的性命换取自己家族的繁荣昌盛。
父皇盼着他早死早超生,但他命不该绝。他苦思冥想,昼观日,夜观月,就在日月轮换之时,参透了天地之间的微妙奥义,自创了一门功法。
他学会了掩藏自己的内息。他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宫里还有许多人盯着他,他时常装出一副疼痛发作的模样,在自己的寝宫里满地打滚,彼时他还没有自保的良策。
他天生情感残缺,不知恐惧,不懂爱恨,他身边的人只有两种特性,“有用”或者“没用”,“有威胁”或者“没威胁”,父皇和母妃都是“有用”而且“有威胁”,弟弟妹妹也是。
东无十二岁那年,母妃的家族劣迹败露,母妃郁郁而终。他在灵堂里守棺七天,没流露一丝悲痛,言官弹劾他不仁不孝,他差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