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并未回答,华瑶伸出了一只手,催促道:“快点,快点,你还等什么?快出招啊。”
华瑶和谢云潇连玩七盘猜拳,谢云潇连输七次,竟是一次也没赢过华瑶,正如他们之间的棋局,谢云潇总是华瑶的手下败将。
华瑶没说一句话,谢云潇往后退了三寸距离。华瑶急忙拽住他的衣带,却把他的衣襟扯开了。天蚕丝织成的寝衣,轻薄柔软,又有弹性韧力,两边衣领擦过他的肩膀,向下滑去,落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风光无限,华瑶一时看呆了。
谢云潇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华瑶道:“不是!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华瑶捡起一条衣带,蒙住了谢云潇的双眼。她把衣带绕了一圈,又打了一个结,谢云潇略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卿卿。”
谢云潇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她卿卿?显然是一种暗示,她悄悄地亲了亲他的唇角,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又点明她品行不端:“掩耳盗铃。”
华瑶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你不要污蔑我。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谢云潇道:“你解开我的衣带,把我的眼睛蒙上,只是为了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天下第一高手?”
华瑶理直气壮:“不然呢?”
谢云潇沉默片刻,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他突然用力把华瑶抱入怀里。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的后背,她觉得他浑身烫得像是火炉一样,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以后别再喝酒了。”
第222章 玉楼点翠浸香笺 祥瑞之兆
华瑶道:“我不喝酒也是这样。”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平日里是什么样?”
华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谢云潇道:“你不妨再靠近些,我仔细地说给你听。”
华瑶坐到了谢云潇的身旁,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半寸,她几乎快要贴到谢云潇的身上。枕边放着一颗夜明珠,珠光朦胧,她偷偷地打量他,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谢云潇略微低头,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
华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认真地盯着他,他的长相无可挑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她暗暗地盘算着,她已经用一条黑色缎带蒙住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她的动作,她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华瑶胡思乱想的时候,谢云潇道:“你天资绝佳,悟性极好,当世无人在你之上。三年之内,你必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华瑶小声道:“三年时间,太长了,我等不及了。”
谢云潇道:“也许你还会遇到机缘巧合,少则半年,多则两年,你的武功境界突飞猛进,你也会修成一代宗师。”
华瑶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拿着一把剑,登上一艘船,扬帆远航,我能不能占领全世界的土地?”
谢云潇道:“为什么要占领全世界?”
华瑶诚实地回答:“我还没想好,毕竟我现在还不是天下第一高手。”
米酒的酒劲上涌了,华瑶的神智混混沌沌。她捡起床上的夜明珠,把珠子放入床架的抽屉里,珠子骨碌碌地转动,抽屉竟然关不上了。
谢云潇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在做什么?我看不清。”
华瑶的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又痒又舒服,她分不清这是不是醉酒的滋味?她指尖一转,“啪”的一声,抽屉关得严严实实。
华瑶自言自语:“我正在想……怎样才能把武功修炼到周老前辈的境界。”
谢云潇道:“武学宗师不仅要练武,也要修心,等到你开悟的那一日,你心中自然会有答案。”
华瑶立刻问他:“你开悟了吗?”
谢云潇道:“我也没有。”
华瑶道:“你喜欢打仗吗?”
谢云潇道:“不喜欢。”
华瑶沉思片刻,试探道:“你害怕杀人见血吗?”
谢云潇道:“小时候曾经怕过。”
华瑶真没想到,原来谢云潇小时候也害怕杀人见血。她记得谢云潇曾经说过,他从前经常在家读书练武,练不好就要去祠堂罚跪,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还好,他的父母愿意庇护他,他的哥哥姐姐也是正派人,不会闹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华瑶道:“你更喜欢独处,还是和我在一起?”
谢云潇不假思索:“和你在一起。”
华瑶随口回答:“嗯嗯,我也是。”
华瑶向后倒去,谢云潇揽住她的后背,把她抱入怀里。他们一同躺在床上,她抓住被子,使劲一拽,盖在他们的身上。被窝里暖意融融,整洁舒适,她轻声问:“今晚你开心吗?”
谢云潇道:“很开心,你已经问了七个问题,该睡觉了。”
华瑶并未出声,她摸到了谢云潇的侧脸,顺手摘下了蒙眼的缎带,隐约感到谢云潇在她掌心轻轻一吻。她收回手,又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半梦半醒之间,她很快就睡着了。
月色皎洁,床帐微微飘荡,延福宫又恢复了宁静。谢云潇抱着华瑶,她紧贴着他的怀抱,彼此间的空隙已被填满,他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越发贪恋他们二人肌肤相贴的亲密。
时光易逝,他希望今夜可以延长,天长地久,地久天长。这般念头也是痴心妄想,他极力克制着情思爱意,渐渐也沉入睡梦之中。
周围没有一点响动,谢云潇睡得很安稳。
华瑶做了一个梦。她的梦里还有凛冽的寒风、血肉模糊的尸体,混杂着炮火声和哭泣声。
她的眼前是一片湖水,冰冻万丈。她在湖畔的小路上行走,并不觉得寒冷,只是空旷寂寥,白茫茫的冰雪一望无际,天大地大,她又该去往何处呢?她忽然听见有人喊道:“皇妹。”
华瑶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了她的姐姐方谨。她朝着方谨跑过去,这才发现方谨的身上鲜血淋漓。
寒风冻得方谨面色发青、唇色泛白,她沉声问:“你满意了吗?”
华瑶道:“姐姐?”
方谨道:“别再叫我姐姐。”
方谨的长剑在血光中出鞘,她一剑砍向华瑶。
华瑶凌空一跃,双脚一飞,踢在了方谨的手腕上。方谨一点力气也没有,重重地摔倒了。
华瑶蹲在方谨的身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方谨断气了。华瑶捡起方谨的佩剑,在雪地里挖出一座坟,又把方谨埋进去了。
华瑶喃喃道:“姐
姐,雅木湖畔草木茂盛,等到冰雪融化的时候,你会变成一棵大树。”
恍惚之时,华瑶从梦里醒过来了。
天光大亮,华瑶睁开双眼。她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她和方谨早已恩断义绝,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华瑶原本打算在三天之内查明方谨的下落,然而方谨的手段比她想象中更高明。八天过去了,她还是没找到方谨的踪迹,沧州也没有一封密信传回京城。
华瑶仍在等待时机。她一定会铲除方谨的党羽,再把羌人羯人清理干净。
*
三天之后,沧州军营送来急信,敌军攻破沧州要塞,又俘虏了一万官兵,以及二十万百姓,敌军距离沧州的州府柯城只剩一百四十里。
柯城告急,敌军的劝降书送到了方圆百里的城镇,劝降书上只有一句话:“若不投降,立即屠城,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在此之前,镇国将军曾经派出了三万精兵支援沧州,这三万精兵的将领是凉州边沙大将,征战沙场二十年,战功煊赫,华瑶与他也有一面之缘。两天前,他率领的三万精兵遇上了十二万敌军,寡不敌众,壮烈牺牲,凉州精兵全军覆没,被炮火轰炸得尸骨无存。
华瑶的脑子里“嗡”了一声,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华瑶调派了两万沧州官兵,作为援军,辅助凉州精兵镇守要塞。华瑶原本以为,凉州将军的武功出神入化,又经过了战场的千锤百炼,必定能抵挡住敌军的攻势。
华瑶没想到沧州官兵、凉州精兵已被敌军歼灭。敌军的将领和谋士还有不少汉人,多半出身于沧州军营,这些人投敌叛国,对待同胞,极尽狠毒之能事,她真想把他们抓来全杀了。
全杀了!
外忧未消,内患未平。
华瑶站在文渊阁里,右手握着密信。她略微用了一点力气,信纸已被她捏得粉碎,她道:“沧州军情十万火急,你们还有什么良策?”
内阁次辅赵文焕开口道:“微臣有一计。”
华瑶道:“说吧。”
赵文焕道:“微臣遵旨。”
将近晌午时分,阳光明灿,文渊阁只点了一盏灯。
灯火悬在赵文焕的头顶,天光与灯光交织,赵文焕的影子在风中浮动,他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请殿下调派启明军,援助沧州,殿下英明神武,启明军能征善战,岂是沧州贼兵所能抵挡?去年,秦州、岱州、吴州粮食丰收,官府只需把粮食从京城转运到沧州,沧州粮草不缺,兵力不弱,必能反败为胜……”
华瑶道:“是吗?”
赵文焕道:“微臣在内阁供职二十年,读过兵部的奏报上百本。沧州军营急切盼望殿下派出救兵,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华瑶沉声道:“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沧州军营投敌人数已经超过了五万?”
赵文焕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华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赵文焕道:“投敌之人,犯下叛国大罪,按律当斩。”
华瑶忽然有些烦躁。
华瑶才刚收回朝政大权,东无和方谨曾经在六部九卿安插了无数耳目。华瑶耗费了几天时间,清理他们的余党,仍有一些官员称病告假,迟迟不愿上朝。他们多半被华瑶贬官了,她贬斥了三十多名官员,朝政与从前相比,并没有任何不同,那些官员平日里又在做什么?
沽名钓誉之徒,做不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是官场上钻营取巧的能手,赵文焕便是其中的一员。
华瑶道:“沧州第一大将洪程秀投敌了,他现在是敌军第一大将,他指挥敌军,剿灭了凉州精兵。三万凉州精兵,兵力胜过了驻京启明军,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赵文焕?”
华瑶念出了赵文焕的全名,赵文焕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他躬着身,抱着拳:“请殿下息怒。”
华瑶道:“我并未动怒,你不必一惊一乍。别打官腔了,听懂了吗?”
华瑶的目光扫过众臣,众臣异口同声:“微臣遵旨。”
内阁高官共有八位,除了华瑶倚重的金曼苓,其余七人都是父皇遗留的重臣。他们在官场上久经风霜,说场面话的本领真是天下第一流。闲暇时,他们尽力钻研佛经、道经,深受父皇的器重。
华瑶与父皇截然不同。她不喜欢场面话,赵文焕的计策太过空泛,太过虚浮,根本不是她想听到的。
内阁高官位高权重,若是在战事上指挥不当,献错了计策,那官位和俸禄都保不住了。以赵文焕为首的官员,总是把“自保”二字放在第一位。
华瑶暗暗心想,她在文渊阁议事,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把杜兰泽、周谦、秦三、谢云潇叫过来商量商量。尤其是杜兰泽,智谋奇绝,智多近妖,处处考虑到实际。满朝文武,大小官员,没有一个人比得过她。
华瑶侧目,看向了内阁首辅金曼苓。
金曼苓道:“敌军第一武将洪程秀,第一文臣范查良,曾经在沧州军营任职多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秘密召集沧州官商,或许能问出一些消息。”
华瑶听出了金曼苓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