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曼苓没提到内阁,也没提到兵部,看来金曼苓暂时也没发现可用之人。她们掌握朝政的时间太短了,审查官员至少需要一个月。
华瑶把秦州官员调到京城来,那些官员也需要时间去适应京城的官场,办理京城的事务。
假如沧州柯城在一个月之后告急,局势一定比现在好上许多。
华瑶思索片刻,传下一道密令,把杜兰泽、白其姝、齐风、燕雨、周谦、汤沃雪全部接入皇城。
华瑶已经控制了镇抚司和拱卫司。皇城的武功高手,都要听从她的号令,她可以保护他们的周全。
华瑶打算离开文渊阁了,赵文焕看出了华瑶的意图,却不知道华瑶传下了什么密令。
赵文焕试探道:“启禀殿下,御花园的牡丹花开了,真是天大的祥瑞。殿下忧国爱民,上苍垂怜,送来祥瑞之兆,牡丹花开繁盛,大梁朝必然更加繁荣昌盛。”
今日是二月十七日,天气寒冷,原本不是牡丹的花期,只有温室里的牡丹能开花,室外的牡丹就连花苞都结不出来。
华瑶已经猜到了,有人把温室里的牡丹移植到了室外,谎称是“天降祥瑞”。那牡丹的品种是“玉楼点翠”,只为迎合华瑶的喜好。
华瑶淡淡道:“你回去,在书房里写四个字,‘求真务实’,你看着这四个字,反省四天,要是想不明白,就别再踏进文渊阁的大门。”
赵文焕道:“殿下?!”
华瑶道:“滚。”
第223章 弦断琵琶刀裂锦 山河驰骋,天下纵横……
赵文焕在内阁任职二十年,见过不少大场面。想当年,皇帝发怒的时候,用砚台砸过他的脑袋,把他的脑门砸得鲜血淋漓。他面不改色,跪在地上,谢主隆恩,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心里也没有一丝怨恨。
为人臣者,做到他这个份上,官位才算稳固。
赵文焕双膝跪了下去,又行了一个跪拜礼:“微臣恭领殿下责罚。”
华瑶一言不发,缓步走出了文渊阁。
众臣高声道:“臣等恭送殿下。”
华瑶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她心中暗想,平定战乱之后,她要把内阁的高官全换了。她要整顿吏治,肃清官场。
她对朝廷官员的要求只有四个,第一,忠君爱国,第二,品行端正,第三,学识渊博,第四,求真务实。满足这四个要求的官员,都会受到重用。她会把他们提拔起来,赐予他们合适的职位。
*
次日清晨,华瑶在延福宫的议事厅召见秦三。
秦三也听说了沧州战况紧急。她匆匆忙忙赶到议事厅,抱拳行礼:“末将参见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华瑶道:“免礼,赐座。”
厅堂里摆放着一张圆桌,华瑶坐在主位,谢云潇和杜
兰泽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侧,周谦和白其姝的座位稍远一些。
秦三走到周谦的身旁,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周老前辈。”
周谦道:“秦将军,请坐吧。”
周谦的眼睛里毫无笑意,她微微皱眉,流露出一丝忧愁,她的神色也是很严肃的,不像平时那般沉稳从容。
秦三叹了一口气。
华瑶道:“秦将军,你近来可好,身上的伤口痊愈了吗?”
秦三连忙回答:“还好,还好,多谢陛下挂念,我的元气恢复了,武功也精进了。前两天我在校场上练兵,感觉比从前还轻松不少……”
华瑶倒了一杯水,递给秦三:“不错,真是一个好消息。”
秦三接过水杯,又问:“殿下,您能不能派遣我出征沧州?”
秦三看着华瑶,目光诚恳。只要华瑶一声令下,秦三愿意立刻出征。
杜兰泽柔声道:“秦将军稍安勿躁,磨刀不误砍柴工。沧州的局势固然紧急,出兵迎敌也要讲究策略,什么时候出征,派遣多少人出征,如何规划行军路线,如何调度沧州官兵,这几个问题,都要仔细商议。等到殿下规划完全,布置妥当,我们的胜算也会增加许多。”
秦三感叹道:“杜小姐,听您说话真舒服,刚才我急得要命,您说完这些话,我就没有那么着急了。您年纪轻轻的,心性真是十分稳重。”
杜兰泽道:“我今年也有三十岁了。”
秦三道:“我三十二岁了。”
周谦道:“两位小友,真年轻啊。”
华瑶听见她们的对话,只盼望她们长命百岁。
前不久,汤沃雪告诉华瑶,再过一两个月,杜兰泽就会痊愈。华瑶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担心杜兰泽的病情,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华瑶仔细地观察杜兰泽的面容。杜兰泽气色红润,她注意到华瑶的目光,对华瑶微微一笑:“殿下。”
华瑶回过神来,她严肃道:“今天早晨,我收到了两封密信、三封告急书,敌军快要打到柯城门口了。”
谢云潇道:“柯城守军还有多少人?”
华瑶道:“五万。”
谢云潇低声道:“我父亲派遣了三万精兵支援柯城,凉州精兵……真的全军覆没了吗?”
华瑶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又在地图上蒙了一层宣纸。她用朱笔画出一个圈,做了一个记号。
华瑶轻声道:“这里有一处要塞,名叫‘双河堡’,凉州精兵在双河堡遭遇敌军伏击。这一场战事空前惨烈,凉州精兵全军覆没,敌军伤亡人数超过了五万,凉州精兵虽败犹荣。”
华瑶又圈出了七个城镇的位置:“敌军的总人数约有四十五万,主力部队在这七个地方驻军,形成合纵连横之势……”
秦三道:“合纵连横?我记得,永州贼兵也用了这个计策。”
华瑶道:“完全不同。”
秦三道:“为什么不同?”
华瑶沉默了一小会儿,等到心境平复以后,她才说:“永州贼兵主要在永州北境烧杀抢掠,北境的户口人数减少了十分之三。沧州敌军的手段更加狠毒,他们攻占一块土地,就会把当地的百姓全部杀光,不留一个活口,杀光了当地人,这一块土地就属于他们了。”
华瑶换了一支炭笔,又划出一条边境线:“羌国、羯国对外宣称,沧州已是他们的领土。”
秦三愤怒不已,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羌人和羯人杀害了多少沧州人?”
华瑶道:“沧州风雪交加,敌军又封锁了驿道,消息传递很不方便。近两日,我才收到沧州传来的密信,沧州局势十分凶险,超出了我的预料。”
谢云潇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为什么沧州军营还有不少人投靠敌军?”
华瑶道:“敌军攻打官兵营寨之前,也会送出一封劝降书。如果官兵投降了,那他们就是敌军的俘虏,敌军不会杀害他们,还会从他们之中挑选精兵良将,赏赐他们金银珠宝,把他们的姓氏改成羌羯的大姓。”
谢云潇道:“投降的百姓能活下来吗?”
华瑶道:“如果守城官兵完全不做任何抵抗,率领全城百姓投降,那些百姓也能活下来。敌军会把他们当作俘虏,送回羌国和羯国,从此以后,他们都是羌羯的子民。”
谢云潇明白了敌军的意图:“敌军想让大梁亡国灭族。”
华瑶道:“沧州北境完全沦陷,南境也不得安宁。当地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只怕敌军突然打过来。农业、工业、商业荒废了十分之四,许多人逃到了虞州和秦州。”
秦三的精神有些恍惚了。她抬手扶额,又想到了什么,她问:“白小姐,您是沧州人,您收到了沧州的消息吗?”
白其姝的右手握着一支飞刀。她把玩着刀柄,语气平静道:“我不小心得罪了沧州白家,白家现任家主说,他和我有血海深仇,他悬赏一万两,买我的项上人头。近两个月来,我的消息也不灵通……”
华瑶记得,沧州白家的上一任家主是白其姝的祖父,现任家主是白其姝的叔父,这位叔父竟敢追杀白其姝,他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华瑶追问道:“你和那位家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其姝道:“我偷了他的房契、地契、钱庄账簿,卖了二十多万两银子。”
华瑶道:“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白其姝道:“他杀了我的丈夫。”
华瑶叹了一口气,像是很惋惜似的:“他杀了你的丈夫,你拿了他的钱,那也是他欠你的。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白其姝笑出声来:“其实我不是白家人。”
华瑶疑惑道:“什么意思?”
白其姝道:“您想听我的身世吗?”
华瑶道:“快说吧。”
白其姝淡然道:“我的本名不是白其姝,我叫绿珠,我还有一个妹妹,叫山桃。我娘是沧州绣娘,我爹是个穷秀才,穷得没钱吃饭,全靠我娘养家糊口。我才刚满两岁时,我爹被白家的一位小姐看中了,我爹抛妻弃女,入赘白家,次年,他和白小姐生下了真正的白其姝。”
此言一出,满座沉寂。
华瑶万万没想到,白其姝的身世如此曲折,如此坎坷,她急忙问:“然后呢?”
白其姝道:“然后,我娘独自抚养我和妹妹,我爹害怕我娘去白家寻亲,他带来了几个家仆,把我娘活活打死了,也没放过我妹妹。十二岁那年,我就是一个人了,我娘和妹妹都死了,她们的尸体被肢解了,扔进炉膛里,烧成灰了。”
华瑶怔了一怔,又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白其姝像是在说别人的笑话,她笑意盎然:“那时候,真正的白其姝也有九岁了。她天性懒惰,不学武功,不读诗书,犯了白家的忌讳。白家的家主是白其姝的祖父,他老人家最看不惯懒货,他说,懒货都是吃白饭的,都要逐出家门。”
华瑶隐约猜到了来龙去脉。
白其姝看着自己手里的刀鞘,轻声道:“白其姝的爹娘买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奴婢,这些奴婢的容貌与白其姝相似,正好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和白其姝大概有七分相似。”
华瑶道:“难道你爹看不出来,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白其姝道:“我爹以为,我的妹妹山桃就是我,他从没见过山桃。他离家时,我娘才刚怀孕不久,山桃还在我娘的肚子里呢。”
华瑶喃喃道:“我明白了,你爹杀了山桃,你取代了白其姝。”
白其姝又笑了一声:“是啊,我伺候您两年多了,您总算知道了我的底细。其实我很喜欢白其姝这个名字,有名有姓,有地位,也有尊严,您叫我白大小姐,我心中也感到窃喜呢。”
秦三的思绪没转过来,舌头也打结了:“你爹杀妻杀女,死有余辜,你们白家真疯,疯疯……”
白其姝挑眉,冷冷地看着秦三。
秦三改口道:“真是风起云涌,风云变幻,请问,真正的白其姝去哪里了?”
白其姝道:“真正的白其姝,十八岁那年成亲了,她丈夫
也是个纨绔子弟。他们生了一个儿子,没过两年,他们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山贼,全死光了。从那之后,我就是白其姝了。”
秦三道:“白其姝他娘,看没看出你的破绽啊?”
白其姝道:“她也死了。她活着的时候,用荆条鞭打我,骂我下贱,报应落到了她的头上,她死得很惨。”
华瑶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人的死因,都与白其姝有关。
白其姝潜入白家十年,报仇成功,她的城府真是十分高深。
华瑶道:“沧州白家竟然做出这种事,他们作恶多端,也算是自食恶果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