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身,与华瑶告别。
华瑶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戌时已过,华瑶不紧不慢地走回寝殿,远远望见殿内花烛通明,亮如白昼。
路旁的花草繁盛,绿影幽微,华瑶随手折下一支茉莉,飞快地跑进殿门。
谢云潇早已摘下了红巾。他正在灯下细品一杯花茶,此花名为“玉山雪蕊”,价值千金,华瑶送过他好几盒。茶水已凉,他还在等她。
“久等了!”华瑶欢快地喊道,“我回来了!”
殿内诸般光影浮动,华瑶递给谢云潇一支茉莉:“今夜你我大婚,我仔细挑选了茉莉花……送给你,茉莉的谐音,就是
‘莫离’,从今往后,我只盼着自己能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相依相偎,莫弃莫离。”
谢云潇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华瑶拉起他的手,与他一同去往床榻。
谢云潇不急不缓地放下纱帐,华瑶在枕边摆了两颗夜明珠。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经历情爱之事,难免生疏,华瑶不愿受制于人。她把谢云潇推倒在床上,嘱咐道:“你不许动。”
谢云潇平静地问:“我不动,你要怎么做?”
夜明珠的浅辉映入他的双眼,愈显得流光溢彩。他等不到她的回答,就笑了一声,牵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衣襟上。
喜服的色泽经由玫瑰染成,丹红如砂,炽烈如火,衬得他无可比拟,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又将她抱进怀里,似是一种隐晦的鼓励,此时的缱绻之情,不言而喻。
华瑶沉默片刻,莫名地口干舌燥。她跑下床去,猛灌自己一杯水,飞快地回到床上,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肩膀宽阔,胸膛强健,腰身似有无穷的劲力,双腿又长又直又结实,简直完美无缺。
华瑶不太确定应该从哪里开始。她略一思索,谨慎地问:“我想轻轻地摸一下你,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说,“不用问我,我是你的。”
华瑶心念一动。她低下头,拉开他的袖摆,轻抚他的手腕,正准备和他十指相扣,他低声道:“力气再大点,越放肆越好。”
华瑶却说:“你已经是我的驸马了,我舍不得弄疼你。”
谢云潇自言自语道:“洞房花烛夜,一生仅有一次,何必这般折磨我。”
华瑶听他这么说,更不知道怎么哄他,但她转念一想,她是公主,他是驸马,方才他也亲口承认了,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她干脆一鼓作气,胡乱地亲吻他的脖颈。他呼吸渐急,她更是使劲,忽听一阵裂帛声响,原来是他一把扯坏了鸳鸯丝绣的锦被。
华瑶震惊道:“你怎么突然……”
她还没说完,谢云潇坐起身来,猛然将她一抱入怀。她起初还想推拒,可是她也太热了,姑且容忍谢云潇以下犯上。
这一回轮到谢云潇从她的嘴唇往下吻。他在她的颈部停留了很长一段时辰,大约是在报复她先前对他的种种亵玩。她攥住他的左手食指,命令道:“你停下来,不许碰我了。”
“等一等,”谢云潇轻吻她的耳尖,“先解馋,再解痒。”
华瑶质问他:“什么意思,难道你什么都懂吗?”
谢云潇诚实地回答:“只看了几本书。”
他往她的掌心塞了一颗夜明珠。她双手捧着这一颗珠子,照亮枕席间的无限风光。
第48章 赴云雨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谢云潇果然是人间绝色,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绝妙。华瑶根本不应该用玉石来比喻他,最上等的美玉也不及他的千万分之一。
华瑶兴致甚好,立即上前抱住他,不断地轻轻吻他的唇。她一边亲他,一边赞不绝口:“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昏君爱江山更爱美人。”
谢云潇揽住她的脊背,渐渐将她按倒。他掌握着她的左腕,指端还在摩挲她的腕部。
她抱怨道:“算了,心痒难熬,到此为止吧,我不玩了。”
夜明珠散落于床榻,微弱的暗光恰如水波般荡漾。谢云潇俯身在她耳边说:“我为你解痒。你若感到不适,可以掐我,我会停下来。”
“你先告诉我,”华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书上说,这是人间第一的快活事?”
谢云潇的喉结涩然滚动了一下。他如实说:“我不知道。我从未试过。”
华瑶就说:“那还是我来做主吧,我想用绳子把你绑起来……”
“殿下,”他轻咬她的耳尖,“新婚之夜,请您怜惜我。”
听到谢云潇的声音,她混沌的心绪忽然变得无比清醒,这才算是真正地懂得了为何“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一大喜事。又因为谢云潇身上冷香幽幽,此时室内闷热无风,唯有一阵一阵的冷香沁人心脾,勾得她神魂颠倒,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
清晨时分,天色早已破晓,谢云潇搂紧华瑶的腰肢,意犹未尽地亲吻她的唇瓣。他对她的情致极是缠绵,不由得低声问道:“卿卿,卿卿舒服吗?”
华瑶十分惬意快活,却说:“不许你再问我舒不舒服。”
谢云潇的笑声近在咫尺:“华小瑶。”
华瑶看着他:“怎么了?”
谢云潇的手指停在她的耳侧:“你我已是夫妻,行过周公之礼,从此亲密无间,日日相伴,夜夜同眠。你不必事事提防,有什么心里话,尽可对我说,我尚能为你分忧解闷。”
华瑶的脸颊贴近他的手掌,往他的掌心蹭了蹭。他轻抚她一会儿,又唤道:“卿卿。”
“好吧,我实话实说,”华瑶坦诚道,“我现在明白了,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她依偎着谢云潇,安安稳稳地靠在他的怀里。
谢云潇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间,轻轻慢慢地搓磨。乌黑柔顺的青丝犹如锦缎,缠紧他的手指。华瑶这才突然想到:“对了,新婚的第一天早晨,夫妻要行结发之礼。”
天光大亮,华瑶披上一件纱衣,跳下了床,找见一把锋利的剪刀。
在华瑶看来,“结发之礼”仅是一种通俗的礼节。她随便裁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再把剪刀递给谢云潇。
谢云潇珍重其事,剪取了与她同量的一段墨发。她亲手把他们的发丝绾在一起,结成一束,系上鸾丝,装进红缎锦袋,高高兴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清晨的凉风吹拂着寝殿内的重重纱幔,朝阳抛出万丈霞光,床上的锦被软枕也沾染了几分霞彩。华瑶目不转睛地凝视谢云潇。她一直把他的瞳色比喻为琥珀,但是,她心想,这世间恐怕没有那么漂亮的琥珀,成色竟然比朝霞更有光华。
谢云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含笑道:“诚如你所言,你我做了夫妻,就应该亲密无间。今天早晨,你和我一起沐浴吧。”
她倚着他的胸膛,侧耳细听他的心跳,又听他说:“走吧,我抱你去浴室。”
华瑶拒绝道:“算了,我又不是不能走。”
谢云潇用被子盖住她:“你累吗?”
“我和你厮混了一整夜,”华瑶懒洋洋道,“方才还不觉得,如今确实又困又累……等我们沐浴完,你再陪我好好睡一觉吧。”
言罢,华瑶起身下床,唤来侍女布置浴室。
那浴室设在寝殿东侧的一间房里,四面铺着一层白琉璃瓷砖,另有两道羊脂白玉屏风分隔在门后。
浴池呈现方形,长宽皆为两丈,以素淡的翡翠作为侧壁,以清透的玉髓作为基底。热水盈满池中,雾气缭绕之间,玉光澄澈,水波清艳,显得既风雅又豪奢。
华瑶泡在池内,舒服得双眼微眯。
她在丰汤县、巩城、延丘、雍城都住过一段时日,没有一个地方的浴室比得上京城。
她甚至还屈尊降贵地用过木桶洗澡。她的哥哥姐姐肯定受不了那种穷日子,只有她高阳华瑶是个能屈能伸的豪杰,吃苦耐劳,不畏艰险。她一边在心里夸赞自己,一边抱住谢云潇的手臂,命令他服侍她洗澡。
谢云潇此生从未服侍过任何人,更不知道华瑶沐浴期间也要人伺候。
谢云潇笑了一下,捡起一块玫瑰香膏。
这块香膏是用椰油、凝脂、盐碱、茶花、月见草,以及大量玫瑰花瓣碾制而成,状若圆球,芳香灵透,触感光滑细腻。
谢云潇把玫瑰香膏紧贴于华瑶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抵,带动这颗圆球打圈旋转。她
仰起头,与他对视:“你干什么?”
谢云潇道:“服侍你沐浴。”
华瑶倚着浴池的石壁,颇觉心荡神怡,谢云潇还低声问她:“我做得不好么?”
“不好,一点都不好!”华瑶硬气道,“凡事都要讲究积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才能学到一些皮毛。今天是你第一次陪我洗澡,刚开了个头而已,往后你一定要勤加练习才行。”
谢云潇被她逗得笑了笑:“是么?此刻听了殿下的一番话,如同悟道一般,发人深省。”
华瑶灵机一动,立即演了起来:“道长,您仙风道骨,德高望重,为什么突然闯进我的浴室呢?要是让别人发现了,肯定会觉得你和我有奸情。”
华瑶一边讲话,一边扑溅水花,开开心心和他嬉笑玩闹,他却将她抵向浴池的一处拐角。
她无路可退,而他反守为攻:“你说话半真半假,行事不合常理,我也怀疑你是花妖月魅。”
他慢慢地牵起她的手:“修道之人,不在乎世间虚名,宁愿被人诬告奸情……”
他低头轻吻她的手腕内侧:“也不能被妖魅所惑。”
他声称自己“不能被妖魅所惑”,可他与华瑶的距离越来越近。
影影绰绰的水光之中,他的声音仿佛沾了雾气,润泽了她的神思,也浸透了她的心田。
华瑶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起来:“什么嘛,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妖精,还要来亲我摸我,你可真是道貌岸然啊。”她不怀好意地往他身上泼水。
谢云潇的目光淡淡地,似是不经意般扫过她的全身。她还底气十足地说:“我是清清白白的良民。”
“那你昨晚去了哪里,”谢云潇客气地问,“见了何人,做了何事?”
华瑶十分诚实:“昨晚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我当然是和我的……心肝宝贝在一起了。”
谢云潇话中带笑:“你的心肝宝贝,同你做了什么?”
华瑶一向能言善辩,此刻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谢云潇就道:“你附耳过来,我和你细说。”
无论戚家还是谢家的规矩都十分森严,像谢云潇这般出身名门的贵公子,脸皮那么薄,他又能细说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呢?
华瑶满心好奇,双手搂着谢云潇的脖子,细听他的窃窃私语。他的言辞相当风雅,却是含情夹意,隐讳又含蓄,短短三言两句之后,她就忍不住调侃道:“要不是我现在没劲了,我一定要和你重温旧梦。”
或许谢云潇才是花妖月魅,华瑶只是一个被美色蒙蔽的老实人。
华瑶和谢云潇在浴室里待了半个多时辰,谢云潇方才把她抱回寝殿的床上。他们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也都睡了一个好觉。
*
次日一早,按照礼法,华瑶与谢云潇应当一同去往谢家府邸,拜访谢家的诸多亲友。
谢家是大梁朝第一世家,陪送的嫁妆十分丰厚。
华瑶回赠的聘礼也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过依照大梁律法,聘礼由不得华瑶做主,而是礼部和太后一同拟订,国库出资置办,华瑶自己并没有花费太多。
华瑶从前还经常为了银子犯难。自从她在雍城混过假账,又娶了谢云潇做驸马,她的手头宽裕了很多。
华瑶自然快乐,欢欣雀跃地去了谢家登门拜访。
谢家的家主名为谢永玄,乃是谢云潇的祖父,时任翰林院大学士,职掌朝廷的机要与文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