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嫔与明裳想的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贤妃笑着饮茶,眼光朝张嫔看去,“张嫔妹妹与宓妃交好,宓妃处就由张嫔去告知一声。”
被指到,张嫔屈身应下。
她从景平宫中出来,就立即去了永和宫。
彼时明裳才用过早膳,扶着宫人坐回床榻,她身子养好许多,许是娇弱,一有大的动作,身下仍是会有些不适。
殿外宫人通传张嫔娘娘求见,明裳诧异张嫔这么早过来,不由思忖一番,难不成是后宫出了什么事?
她敛下心思,没让张嫔多等,吩咐宫人请张嫔进殿。
如今明裳正在永和宫养着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张嫔进殿,就见宫人低头送出早膳,时辰已是不早,宓妃居然此时才用早膳,她不禁艳羡起宓妃的清闲。
入殿后,张嫔福了身子,坐到圆凳上,也未多绕圈子,“今日过来,嫔妾确有要事说给娘娘。”
明裳见张嫔眉心蹙紧,也生出凝重之色,“是六宫又出了什么事?”
闻言,张嫔先是摇头,继续道:“倒不是六宫之事。”
“一大早,贤妃就召见了各宫嫔妃,告知各宫,待下个月中旬,太后娘娘就要从永州回宫了。”
明裳微顿,柳眉随之蹙紧,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太后娘娘?”
她想过莫不是六宫嫔妃又生出什么事端,或是哪位皇子公主出事,不想居然是宫外的太后娘娘。
“听闻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姑母。”
提起皇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若有所感,只是并未挑明。
张嫔轻轻点头,“潜邸之时,嫔妾有幸得见过尚是萧妃的太后娘娘。”
她眼中回忆,“太后娘娘为人宽和,从不重责下面的人,只是……”
她话音顿住,看向明裳时,眼底闪过一丝忧色,明裳觉得张嫔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摸了摸脸,“是我有何不妥吗?”
张嫔摇头,她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潜邸之时,她与柳侧妃交好,因而得知,太后为人宽和,唯对柳侧妃言语间有不动声色的敲打,柳侧妃性子纯善单纯,反倒未有所察觉。
她想了想,只道:“太后娘娘回宫,若无必须,娘娘最好不去寿康宫。”
明裳眼眸微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当夜,圣驾到永和宫。
李怀修问她可知太后下月回宫之事,明裳点头应话,她从男人怀中仰起脸蛋,眉眼挂着担忧,李怀修以为这女子要问他什么要紧事,不想听这人开口便软乎乎地与他耳语,“太后娘娘回宫后,臣妾是不是就不能再这样缠着皇上了?”
那双水盈盈的眸中漫上忧色,原来是担忧这种事。
李怀修抓住那只戳他喉骨的柔荑,喉结滚了下,轻嗤,“母后住在寿康宫,又不是日日在这盯着朕和你,如何不能再缠着朕?”
话音顿了下,李怀修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套他的话,那人望着一脸得逞的小模样,还假模假样地娇滴滴,“原来皇上喜欢臣妾缠着皇上。”
李怀修顿时头疼,他屈指敲了下这人的额头,训她,“当娘的人,规矩些。”
两个小团子睡醒了,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两人怀里一人抱了一个,李怀修另一只手臂还要负责抱这女子。
明裳戳了戳女儿的脸蛋,小安儿就睁了眼珠,先看看母妃,又看看父皇,不知是见到什么有趣,张开小嘴咯咯笑起来。
女儿爱笑,儿子却总是硬邦邦的一张小脸,明裳不由抱怨,“定是像了皇上,臣妾怎么逗他,他都不笑。”
那女子在自己怀里一面逗着两个孩子,一面嘀嘀咕咕,李怀修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向那女子,那张雪白的小脸因养尊处优,过得太好,嫩如豆腐,白里透红。又到夏日,她换了薄衫,春色风光饱满丰腴,隐约入目,他眸色稍暗,抬手吩咐宫人把皇子公主抱下去。明裳转过头,不解男人的意思,一脸疑惑莫名,她不满地咬唇,“皇上做什么?臣妾还没看够呢?”
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轻捻扳指,稍许移开眼,压下方才生出的念头。
偏生这女子不知好歹,娇声在他怀中胡闹。李怀修忍了忍,仍是没忍住,钳住这人的下颌,低头含住了那双柔嫩如水的唇瓣。
男人呼吸很重,明裳愣了下,急得要把人推开,那双手臂禁锢着她,犹如烙铁,李怀修轻而易举地探进对襟把玩,手掌微凉,感受到怀中女子的身子在轻轻发抖,李怀修抿唇,念及她身子尚且不宜侍寝,止住了动作,只是手掌仍托着那处。他低目,入眼就是这女子无边的媚色。
男人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还敢不敢闹朕了?”
明裳咬唇,水眸沾湿了春意,她埋在男人怀里抬不起头,“皇上就会欺负臣妾。”
李怀修手掌流连,并未拿开,眼目如黑,亦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他深知女色最为惑人,眼前之事,于他而言,当真荒唐。
明裳面颊滚烫,伏在男人怀里,娇气地唤了声,“皇上。”又推了把男人胸膛,几近恼羞成怒。
李怀修指腹慢条斯理,良久才拿开,那人从他怀中仰起脸蛋,美眸嗔恼地瞪他,好似颇有威慑。
他捏一把那张脸蛋,“瞪朕做甚?”
明裳咕哝,“皇上明知故问。”
李怀修揽人在怀,颇为享受这女子与他耍的小脾气,眼底划过一抹柔笑,他温声哄道:“即便母后回宫,你也不必担心,有朕在,不会让你委屈。”
……
当夜,圣驾回乾坤宫后,李怀修唤来全福海,取纸笔研磨。
落笔间,李怀修为二皇子取字“绥”。
非穗而绥
李怀修撂了笔,将拟好的圣旨拿给全福海,他走下御阶,全福海躬身接过跟在皇上后面,他只见皇上提笔写字,不知在写什么,多嘴问道:“皇上,奴才愚钝,这是……”
槅窗之外,月隐云疏。
李怀修负手立于窗边,目光自远眺望,“《民劳》有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朕欲为二子名取绥字,你以为如何。”
牵涉皇子,全福海可不敢多言,他手心抖了下,面色惶恐,“皇上折煞奴才,奴才只知伺候皇上,哪懂这些文家大作!”
第087章
全福海心知肚明, 皇上不过随口一问,他哪有那个胆子去揣测皇上的心思。
……
去年时夏,各宫前去行宫避暑, 今年因太后娘娘将要回宫, 没再大动干戈。
御前的旨意传下,明裳含着“绥”字, 不解皇上取名的深意,斟酌数月,总不能是随意而起。
她抱起仍旧不给她小脸的小团子, 逗弄两下,又嘀咕道:“绥与穗有何不同。”
安儿见她只包着哥哥,小嘴一撇,哇的一声作势要哭,小团子还不会说话呢, 倒是把撒娇卖乖学得好, 当真随了她的性子。明裳这才知晓, 那位见她瘪嘴时有多头疼,她不得已放下绥儿去抱安儿,轻拍了拍安儿的后背, 小安儿见母妃抱了她, 哭声止住,破涕为笑,咯咯地望着母妃。
小绥儿躺在一旁,对妹妹的争宠视若无睹,只睁着乌溜溜地眼珠, 望着面庞覆着晕黄日光,眉眼温柔无比的母妃。
又过半月, 明裳身子得以养好,皇后尚在坤宁宫静养,她也不必前去问安。
待让乳母抱去了两个小团子,她迫不及待坐到妆镜前,唤来宫人上妆,久不出永和宫,她当真要憋闷坏了。
辛柳见娘娘着急,忍不住笑,“娘娘别急,左右这御花园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听辛柳揶揄自己,明裳美眸斜嗔一瞬,“你们不似我日日闷着,自然不知晓有多无趣。”
女子生产着实是要受罪,先是怀胎十月的辛苦,生产时痛得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没命,生产后还不能吹风,日日在殿内养身子,好生难受。她都忍不住心疼自己。
按道理说两月前明裳就能出永和宫,但太医诊过她脉象,委婉道多养两月,明裳不得已,就等到到今日。
她许久没出永和宫,在十匣妆奁中挑拣,择出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海棠步摇,对着妆镜,在发鬓角照了又照,簪入前髻中,红宝石光彩夺目,十分衬她颜色。
月香忍不住夸赞,“奴婢前几日学书,知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语,奴婢所见人中,唯有娘娘容色堪配这样的美词!”
这丫头小嘴是越来越甜了。
明裳对镜捏了捏脸蛋,没觉出有甚趣味,也不知那位为何颇喜欢捏她。
她描过妆容,换上一袭内务府新裁的襦裙,乘上仪仗,去了御花园。
月香为她打伞遮阳,明裳兴致勃勃地去摘园中的玫瑰花,做香引子。路上遇见两个低位的嫔妃,她们许久没见到生产过的宓妃娘娘,一时微怔,须臾反应过来,紧快屈下身子,问宓妃娘娘金安。
明裳见这二人面生,没多加在意,随口让她们起来。
那两人没立即离开,其中一人凑上前,似有意示好,“今儿日头大,这处的玫瑰受过烈日,难免失了水汽而干瘪。西苑荫蔽,娘娘需要制香,不如去西苑采摘。”
明裳动作微顿,指尖将最后一朵花瓣放入篮中,直起身子,去看那说话的嫔妃。
“你也懂香?”
见宓妃娘娘与她说话,陆宝林受宠若惊,“嫔妾喜好翻看闲书,偶然得知,不比宓妃娘娘精益。”
陆宝林实在会说话,这番自谦恭迎,换作谁听了都会喜欢。
明裳点了点头,受下她这番好意,“本宫知道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陆宝林何尝听不出,她屈身,懂事地告退离开。
御花园西苑僻静,鲜少有人,明裳前去时,耳边听见湖中流水,林中鸟鸣之声。
西苑壁下,养着大片似血殷红的玫瑰,明裳提裙走了两步,又隐约听见好似有人说话。
她抬眼,先看到一袭玄色龙纹常服,男人面容冷峻,正与落后半步的朝臣议事。
明裳惊讶地睁了睁眸子,避无可避,只 能硬着头皮屈膝做礼。
听闻有女声,李怀修掀起眼,见是那女子,他眉宇微动,伸手扶起人,正欲问她,目光现在这人鬓间的步摇停留一瞬,又盯了眼这张薄粉敷面的脸蛋,沉了脸色,“身子好了?”
明裳低眉顺眼,自然也看不清男人神情,柔声答,“太医看过,臣妾已经可以出永和宫了。”
她在想,皇上身后跟着的人是谁,前朝又能有谁,可以随皇上在御花园走动。
男人颀长的身形遮挡住了前面的女子,李怀洲方才与皇兄言谈说话间,不经意先看到前面提裙而来的人,女子风髻雾鬓,肌肤如雪,有沉鱼落雁之玉貌,他倏然移开了目光,已猜到几分这女子的身份,能出现在皇兄宫中,且不着宫女衣着,自然是皇兄后宫的哪位妃嫔。
听闻六宫中宓妃娘娘最得圣心,想必这位便是宓妃娘娘。
李怀洲他躬着身子,有眼色地上前,“臣弟已知皇上的意思,臣弟这就出宫去办。”
他没抬头,得皇兄吩咐,转身提步,离开前,耳边听皇兄厉声训斥那女子,“日后没朕准允,不许到西苑……”
李怀洲边走,忍不住留心一眼,他深知皇兄性子,皇兄身居帝位,即便是训诫他,也带着几分为君者的威仪,他从没听过,皇上用这种态度与旁人说过话。
那厢明裳仍旧无辜,她不觉自己何处做错了,就被男人不由分说训了一通,她红着眼,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臣妾知错,皇上别说了……”
李怀修才不轻信这女子一味地与他卖可怜,他拍开那只小手,又见她这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就一阵头疼。
至夜,宓妃身子好后,圣驾去了永和宫。
殿内,李怀修抬起女子的小腿,腰身重重一沉,他眉宇带着惩戒,“日后只准在朕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