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可不是吴王殿下安在太子身边的眼线。”
萧琰一听便明白,她有想要的东西。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妾知道自己的分量,绝不敢提过分的要求,”云英轻笑,“只有两件事罢了,一,便是请殿下替妾在外散布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萧琰眯眼,面带怀疑。
“便是妾与太子殿下之间有私情。”
萧琰愣了下,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只以为她要挑拨他和太子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兄弟关系,可再一细想,便明白过来:“你要逼他放你走?跟着太子,就这么让你半点也忍受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愉悦。
“没有,太子殿下性情温和,对妾关怀备至,妾在东宫,过得很好。”云英平静地说出实话,“只是,妾心中清楚,就如殿下先前说过的,太子有太子的考量,妾跟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可能名正言顺,不若早些出宫,在宫外母子团聚,站稳脚跟,方是长久之计。
”
到了宫外,太子不能对她为所欲为,隔着些距离,想见时,也能见,只是多费一些工夫,等淡了,也不至惹他嫌恶,将来真有什么事,凭着往昔的情分,只要不过分,太子应当还是会帮上一些的。
自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心中隐隐担忧未来的储位之争,离得远些,才能让她在夹缝中始终有存活的空间。
就像她现正在做、正在说的,也是“两边押注”的方式之一。
萧琰简直对她刮目相看。
“你这个女人,真不像是下人出身。”
云英笑了笑,若真只是个下人,自然想不到这么多。这些,都是她从公主那儿,还有太子、吴王这对兄弟身上学来的。
“此事,我会替你做,其中分寸也会把握好,你不必担心。还有什么事,一并说完。”
“还有一事,便是请殿下替妾寻两名城阳侯府从前的侍女,不必将人直接买下,只要将人送到京都的人牙子手中便可,到时告诉妾,妾出宫后,自回去将人买下。”
她将两人的名字、年岁说了一遍。
这二人,是她从前在城阳侯府的旧识,知晓她们的品性算是靠得住的。等她从宫中出来,身边不能没人,将她们带回侯府,也算救了她们,从此便有可信之人。
此事不必她解释,萧琰便明白她的用意,满口应下,见她已说完,方重新问起:“如此,可以回答我方才的话了?”
云英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冲他认真道了谢,那正经的神情,与光裸的身子放在一起,充满割裂感,割得萧琰感到一阵怪异。
紧接着,便听她干脆地回答:“抱歉,殿下,妾还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叫彤儿的宫女。”
萧琰的脸色登时僵住了,瞪眼道:“穆云英,你耍我呢?”
“妾方才也没说自己知道什么呀,殿下方才可是实实在在答应了要帮妾的。”她无辜地眨眨眼。
萧琰冷着脸不说话,却没有反悔。
云英在片刻之间,做了个选择。
她挣开他的手,够过旁边的一件里衣,披到身上,将自己□□的身子遮去大半,然后,在萧琰完全失去希望的时候,凑到他的耳边,低语道:“不过,与宫女有关的事,妾倒是知道另一件——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宫女,她叫青澜。”
第102章 原因 穆娘子,莫逼我将你的那点见不得……
“青澜……”萧琰皱眉, 低声重复一遍,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阿溶的生母?我没记错的话, 她也已死了一年有余了。”
“是啊,她也死了。”云英点头, “东宫的人都说,是太子妃殿下嫉恨她抢在前头爬上了太子殿下的床, 生下东宫的第一个子嗣,于是赐了她一死, 可是,妾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萧琰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是太子的手笔。”
在东宫,能杀人的, 除了太子妃, 只有太子, 能将“凶手”之名安在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还无法辩驳的,更只有太子。
他为什么要杀了这个宫女?
明明她生了长子,这是他那时一直缺的, 一个能承继他将来一切 , 让他不再以“婚后无嗣”之名被朝臣们诟病的儿子。
除非……
“阿溶有问题。”萧琰的反应快极了。
云英不禁也对他刮目相看,她花了许久,才慢慢意识到这一点,萧琰却只要她一句话便想通了。
他甚至还能在一瞬间想到更多:“太子妃也知道。”
太子妃知道, 便意味着很可能他母后也知晓!
先前那段日子,母后一直神神秘秘不知在忙什么,一会儿寻什么宫外的医工,一会儿又召昌国夫人来, 难道就是瞒着他偷偷查这件事?
萧琰的心跳骤然加快,只觉这一次,他的母后似乎当真摸到了太子的命门,若此事是真的,那很可能彻底扳倒太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自心口处迅速蔓延开来,让他浑身一阵发麻,仿佛胜利已近在眼前。
可是,当他一转头,对上云英出奇沉静的目光时,又忽然冷静下来。
“阿溶的身份到底有什么问题?”
云英摇头:“妾不知道。”
她所知的,都是猜测,尽管那分猜测应当与事实□□不离,但是她不会告诉他更多。
萧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片刻后,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太子对此……是何种态度?”
以他的了解,太子绝不会做任何没有准备的事,若此事当真如他猜的那样,太子应当早就暗中做了许多部署,除非,这件事已经到了根本没法遮掩的地步……
云英再次摇头。
她知道太子的态度,知道他并不担心,甚至还静等着他们的发难,但对萧琰,点到即止,余下的,该让他自己去琢磨。
“妾的回报如何?”
萧琰收敛起内心的千头万绪,看着已半侧过身去,拾了乱七八糟丢在一旁的衣裳一件件穿的云英,嘴角的轻佻笑意再度浮现。
“还算有分量,不过这点分量,可不及你自己的分量重,”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到她沉甸甸的胸口,“我还是更想看你把自己送给我。”
“不知羞耻!”云英瞪他一眼,将胸前的暗扣重新扣好,转身就想走。
萧琰心有不甘,一手压在她垂在座边的裙裾上,让她无法离开。
云英半起身的背影顿了顿,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冲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的对视后,他终于无声地放开手,看着她迅速掀帘离去。
“殿下,是否要先回府?”外头雨势忽然又大了,雨珠打在车壁上,扰了萧琰的神思。
“不必了,直接去衙署中吧。”
眼下是他可自由午歇的时候,再有半个时辰,才需回衙署中。
马车应声而动,朝着宫城的方向行去。
“近来悄悄派人盯着郑家,”片刻后,他忽然掀开车帘,让骑马跟着的侍卫靠近些,吩咐道,“他们若在外寻什么人,立刻来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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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英回到屋中后,干脆没有再歇息,又帮殷大娘做了不少针线。
等殷大娘带着阿猊醒来,便一起坐在屋里熏衣裳。
阿猊如今已会叫“阿娘”,也已能颤颤巍巍走出两步,正是好动的时候,一醒来,便嘴里叫着“阿娘”,在铺了薄毯的地上连走带爬。
云英听着那一声声“阿娘”,只觉心都要化了。
在宫中照料皇孙时,她心中再是喜爱,也绝不敢教皇孙喊“阿娘”。
他没有娘,只能有爹和祖父。
相比之下,她有时甚至觉得皇孙比阿猊更让人怜爱。
“啪”的一声,角落里有什么东西被阿猊碰倒了。
云英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查看。
是搁在角落里的油纸伞,一共两把,一把还好好地斜靠在墙角,另一把则已经倒在地上,阿猊坐在伞旁,亮晶晶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母亲,显然没有被砸到。
云英忍不住在他的鼻尖上点了点,俯身在他额上亲吻,随后,才把油纸伞重新搁到墙角边。
“那是傅探花的伞,”殷大娘腰弯得有些累了,将铜斗搁到架子上,一面轻轻捶着自己的后背,一面笑说,“阿猊小郎君喜欢赶早市,今早老妇便带着他去了,回来的路上,伞面不甚划破了,恰好遇见要入宫上朝的傅探花,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说什么都要将伞给阿猊和老妇,自己就那样走了。”
云英看了一眼,果然见方才倒下的那柄伞收起的伞面上,有一道露出来的破损毛边。
她不禁想起清早出宫时,看到傅彦泽冒雨而行的样子。
原来是将伞给了旁人。
外头雨势未减,敞开的槛窗外,雨珠串成线,自廊檐坠下来。
殷大娘叹了一声,说:“也不知他在宫里有没有
问同僚借上一把伞。傍晚,得让小娥走一趟,给他送一把去。”
云英想了想,说:“不如一会儿交给我吧!”
对上殷大娘不解的目光,她笑着解释:“今早出宫时,我也遇见傅探花了,他如今也在东宫任职。我回去的时候,应当也恰好是东宫官员们散衙的时候,应当能遇上。若遇不上,再请尤定他们跑一趟也不妨的。”
傍晚,云英如从前一样,乘车回宫。
尤定看着她手里多出来的一把伞,没有多问。
靠近东宫时,云英没有走平日那条直接通往内闱的路,而是多绕了两步,去了东宫属臣们常走的那条路。
尤定在一旁跟着,正要提醒她,再往前,便不是他们能去的地方了,就见她已自觉停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东宫的属臣们正一个个身披蓑衣,头顶笠帽,从屋檐下走出来,却不是往宫门的方向去,而是朝中庭、内闱的方向去。
云英来了这么久,一看便明白了,今日东宫有太子赐宴。
而在屋檐下的一角,七八个已穿好蓑衣的官员正围着唯一一个除了深绿常服,再无其他的年轻人。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同时指了指中庭的方向,显然正在安排他如何过去。
云英想,他们八成也就是去里头让内侍松散罢了。
“尤内官,”她将多余的那把伞交给尤定,“这是傅大人的伞,劳烦替殷大娘交给傅大人。”
尤定一听是殷大娘,立刻明白过来,忙小跑着将那把伞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