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帮一个傅彦泽安排了住处,便势必要将那剩下的二十多人都安排了,若是整个许州的都有东宫的人安排,那其他州府的试子又该如何?
这点分寸,他心里清楚得很。
傅彦泽是个知进退的人,能自己解决的,绝不累及他人。
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便轮到他们,两边的侍卫一一检查入城的百姓,对上傅彦泽,自然要仔细查看一应文书,而靳昭是熟人,只一亮令牌,便在侍卫们的退让中策马进城。
傅彦泽将查完的文书小心收好,一抬头,便只见到那飞快掠过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中郎将向来稳重严肃的脸上似乎带了一抹克制不住的微笑。
第42章 新宅 藏了近一个月的热情。
一大早, 云英踩着宫门打开的时间出来,仍旧先去了一趟西市。
这一回,她提早准备了送给殷大娘的针线活, 又从西市买了些能存两三日的点心拎上,便直接往怀远坊去了。
一路上, 依旧有种逐渐升腾起烟火与生机的氛围,瞧得人的心情跟着变开朗。与上一次不同的是, 街市上多了不少读书人。
他们年纪不一,操着与京都人不同的各地口音, 大多穿着布衣襕衫,有些背后还背着书筐,穿行在大小的街巷里。
应当都是自各地赶来京都, 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学子们了。
云英坐在马车上, 好奇地掀开车帘, 朝外张望。
车夫仍是同一个, 车亦是同一辆,不过不再像上次那样简陋。
车框上的木条换成了更结实耐用的,竹编的顶棚亦加了几层, 将先前破口的地方都补上, 即便是落瓢泼大雨,也不会漏下一滴,原本空空的四周,更是挂上了防水遮阳的油布。
听车夫说, 上月送她回宫后,靳昭又来寻过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将马车修整一番, 以后每月都到宫门外接送她。
竟是中秋前的事。
云英心中觉得熨帖,愈发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靳昭。
眼看宽阔的大街对面,有五六个清瘦的书生一边走,一边指着前面一面写着个“住”字的飘扬的小旗说话,似乎正在寻落脚之处。
为首的那个青年看起来却是他们中最年轻的,面目俊美,带着读书人的不凡气度,教人眼前一亮。只是瞧着脸色苍白
中有些发黄,衣裳虽整洁,但也还是一副昼夜赶路后,灰扑扑的模样。
隔着三五丈的距离,云英依稀能从周遭鼎沸的人声里辨别出他们说话时的只言片语。
听那口音,倒与东宫那个许州来的小内侍说话时偶尔流露出的乡音十分相近。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靳昭就是去接许州考生的,如今人已到了京都,那他呢,是不是也回来了?
云英心里猛地一跳,一种可称为喜悦的情绪慢慢流淌出来,连带着她的笑容与眼神都亮了些。
也许是她这一眼看得久了些,那个背着书筐走在前面的青年忽然有所感应似的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她明媚的目光。
那青年愣了下,俊朗如玉的面容不知怎的,悄悄闪过一丝不自在。
云英见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礼,忙冲他笑笑,放下车帘,重新坐回车里。
“从光,瞧什么呢?可是遇见熟人了?”身边的同窗见傅彦泽盯着一旁发呆,不由出声问,目光也跟着看过去,却只瞧见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眼前驶过。
“没什么,”傅彦泽回神,连忙收回视线,压下面上正要浮现的红晕,正色道,“许是这两日赶路有些乏了,方才有些走神,咱们还是快些找到落脚处吧。”
同窗见状,也不多问,只抬头看着四下宽阔气派的街道,感叹:“乏吗?昨日我也觉困乏,可眼下进了城,竟一点也不觉疲倦了。这就是京都啊,繁华富庶,气象万千,当真是比咱们许州好上千倍万倍,就连娘子,都比许州的更精致美丽!”
傅彦泽听着同窗的感慨,面上到底浮起一层红来。
-
马车慢慢驶入怀远坊的时候,云英便提着东西从车上下来,让车夫先回去了。
靳昭的宅子不是从前城阳侯府那样高门大户的大宅院,门前自没有专门修筑的一条宽阔道路供马车来往行驶。
他那两个相邻的小院子外,是勉强才能容两辆马车并行的窄路,此刻正是坊间百姓进出的时候,马车驶进去多少有些困难。
上回因还不认得路,才由靳昭带着乘马车入内,这回认得了,便干脆自己走进去,横竖那院子离外街不远,不过进去两个路口便到了。
她循着记忆,正经过一条极窄的小巷子口,眼见没几步就要到了,却被一只忽然出现的手一把抓住,拽进那条窄小的巷子里。
那人动作极快,力道不小,却很有分寸,牢牢握住她手腕的同时,没有弄疼她一点,一进巷子里,又立刻放开,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是我。”
巷子太窄,两边的墙亦砌得高,巷口还挂着大片稍有泛黄的常春藤,挡住大半光线,云英的双眼骤然由明至暗,有些适应不过来,抬头间茫茫然一片,仅能瞧见一双幽蓝有神的眼睛,正炯炯望着自己。
她呆了呆,等视线逐渐清晰,终于看到靳昭那张熟悉的脸庞。
“你果然回来了!”
说着,顾不上手中还提着小包袱,便一下上前一步,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在她靠过来的时候,靳昭便已顺势张开双臂,一面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袱,一面将她整个搂住。
近一月不见,云英觉得他仿佛有些变了,也不知是身上的气息变得更沉着,还是面上的轮廓显得更深邃了。
她感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心中一动,想起外头也没瞧见他的马儿,正要问他是不是才从家中来,一抬头却被他直接吻住。
和从前的内敛克制不同,这一次,他半点没有压抑,将藏了近一个月的热情一下倾注出来。
他的浑身都是滚烫的,像刚刚才从炉中取出来的铁块,赤红灼人,一丢进水里便滋滋地响,带出腾腾水汽,连带着原本平静的水也跟着逐渐沸腾。
云英感到自己被他带来的热度一下点燃了,自由的双手已经摸索在他的胸膛间,轻轻扯着他的衣襟。
靳昭一点也忍不住,咬着她的下巴,托在她背后的手掌越发用力,好像要将她整个揉进骨血里去一般。
秋日的襦裙比先前的厚些,揉搓起来也更有令人燥热的感觉,隐约间,云英觉得胸口的暗扣已有要被蹭开的趋势,有些紧张地轻颤,想要将他推开,提醒他别太过分,可双腿实在发软,半点支撑不住身子,唯有用双手牢牢攀在他的胸膛间,才能勉强站稳。
好在靳昭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巷口被常春藤遮住的墙边,有一道不起眼的角门,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将门推开,带着她一步步进去,一转身将她压在门上,托在她后的那只手挪了下,将角门闩好。
“这是哪儿?”云英迷迷糊糊地问。
她已被吻得脑袋发懵,却还依稀记得这儿离靳昭的家还有几步才到。
靳昭已摸到那处暗扣,凭着记忆解开,此刻正瞧得眼红耳热,口干舌燥。方才回来后,急着匆匆沐浴换了身衣裳,似乎忘了多饮几口水。
“新置的院子。”
他如实回答,不等她抬头好好打量,一把将她抱起来,如抱孩子似的,搂在她的腰下,让她缠住自己,朝着院子深处行去。
云英这才模糊注意到这似乎是间二进院,比他原本的那两间一进院子宽敞考究一些。
只是没容她看分明,人已被他七弯八绕地带进最近一间厢房里,压在榻上动弹不得。
她看得懂他那双深邃眼睛里的意味,脸红心颤的同时,努力挺起身,朝他靠近,红唇张张合合,吐出令自己羞怯又兴奋的话语。
“奴还要去瞧阿猊……”
教他有分寸,给孩子多留些。
靳昭脑袋里一片白光闪烁。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两道幽蓝之色变得格外耀眼。
“我明白的。”
-
怀远坊外,傅彦泽与另一位同窗总算寻到了一户手续齐全,可以租给应考考生的小院。
院子的主人是在西市开汤饼铺子的,祖传的铺子,门面不大,生意却不错,夫妇两个勤快,这几年攒够了本,又在离西市更近的地方购了一处大些的宅子,花了银钱寻到京都司户参军手下的一员小吏,办妥了迁户事宜,如今全家都已搬了过去,留下这边的旧宅。
听那家的主人说,他们原打算赶紧将这边的宅子卖出去,好回些本,可又想今岁正是开科考的日子,到时候定有各地州府来的试子们到处寻落脚地,便留着没卖,预备租给考生暂住。
夫妇二人开出的价钱比别家低一些,但有个要求,便是住在这儿的几个月里,要教一教他家的三个儿郎认字念书。
都是未开蒙的小儿,大的八岁,小的才四岁,每日花上一个半个时辰,教一则千字文、百家姓便可,对于苦读十年二十年的考生们而言,实在太过容易。
然而大多考生都觉得教三个小儿恐怕会影响自己备考,若是为了这点便宜而耽误了日后前程,反而得不偿失。
都是已过乡试的学子,从成千上万人里脱颖而出,上京之前,多少得了州、县的资助,即便从前一贫如洗,这一次也不会太过囊中羞涩。
所以,这处院子来瞧的人不少,却一直未被瞧中。
傅彦泽却觉得不错。
此地在民居之间,十分清净,却不过分僻静,往各处去都方便。不过教三小儿而已,他自问是个有耐心的人,从前未考中时,为补贴家用,也在书塾中教过两日,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觉得春闱的结果会因每日花一个时辰教小儿开蒙而有所改变,只要每日好好温书,在科场上沉住气,该是何种高度,便是何种高度,他都认。
至于那位同窗,原也不大愿意,但见他揽了这苦差,便欣然答应下来,签好契,付了定,与他一同安顿下来。
先前挨饿多日,又接连奔波,那位同窗一进屋,放下行囊,连鞋也未脱,便倒在床榻上呼呼睡去。
傅彦泽一人收拾好出来,原打算叫上他一道出去买些吃食回来,可站在院里,听见里头的鼾声,不忍打扰,便一个人出去了。
怀远坊,他记得中郎将就住在附
近,一会儿不妨买些酒肉送去,以表谢意。
-
新院子里,靳昭不敢折腾太久。
他知道云英为孩子而来,短短一日时间,就算踩着宫门开关的时辰,能留在这儿的也不过四个时辰,晌午用饭之前,他们必得回去。
可他到底也憋得久了,近一个月的日子,与在京中的时候截然不同,餐风露宿、厮杀搏命,每每精神紧绷过一次,再松下来时,就会觉得身心间的空虚比先前更甚一分。
这大约也是男子开了荤的缘故。
从前还懵懂,只觉体内那股热血之气要发泄,却不知要从何处泄出去,每每觉得难受,便是去校场上练得筋疲力尽,回来倒头就睡,若梦里有绮境,便能稍加抚慰。
而如今,他已知晓能如何发泄,再要像从前那样,便显得异常艰难。
梦里的一切都过分真实。
每一个宿在驿馆的夜晚,他都被折磨得难以入眠,到第二日一早,又被难言的疼痛唤醒。
如今终于到了榻上,他在动作之间,终归稍有几分没轻没重。
不过,云英并未呼痛,反而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控制不住时,细长的指尖自他肩后刮过,不小心留下一道血痕。